“或许在某些时刻,某些决定里,我拥有你所说的那些特质,但我远没有你认知的那么好。”
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书:“如同你说,书再厚也会见底,短暂的吸引靠得是两块石头碰在一起时打出的火花,长远的相处却要将石头本身拿在手里。”
“喜欢,其实是一个‘叶公好龙’的事情。”
“像星星月亮一样,肉眼去看,只能看见光辉,看不见上面的坑坑洼洼,其实不仅坑坑洼洼,还到了白天被太阳光一挡,就看不见亮了;人们不能时时刻刻都看见它们的美丽,而它们的美丽,也只是因为地球与之产生的距离。”
可它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从人们觉得‘美’的时候,甚至是之前,它就是这么运作的,它身上就有着这些坑坑洼洼,永恒未变。
本质上好与不好都是被定义的结果,而人们的喜爱赋予了它无瑕。
并在喜爱消失,离去的时候,产生嫌恶。
“当你觉得我好,未必是我真的有那么‘好’,我们本身都是中性的存在,是你愿意把目光停滞在我身上,并在停滞的时刻里,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好’,是我在你眼里的样子。”
“我有段时间,突然‘喜欢’这个词闯入脑袋,我辗转反侧,脑子里想了很多。”
“或许‘喜欢’这个概念,喜欢的是填补上了内心缺口,弥补了需求,对那个‘完满’的自己的喜欢。所以对方不能满足这份需求的时候,对方就会显得黯然失色。”
人如果专研事情的本质,背后的行为逻辑,往往会感到痛苦。
因为剖析开了,原本还挺美好的事,听起来就不再那么美好。
但陈姝还是选择跟林雨泠说实话:“所以如果把这份心情说得多么深刻,那是我在骗你。”
他对她而言,没有死去活来到不可的地步,她对他而言,自然也没有。
因为除了心动,他们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人生路不是只有喜欢来和喜欢去,时间不会停滞在这一件事上。
一个人有着自己强大的内核,去践行自己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广阔无边。
如最早时,他们交谈过的‘当Alpha的爱,成为了omega活下去的全部的时候,爱这个东西,就脱离了‘爱’本身,成为了Alpha施舍给omega的残羹冷饭,而omega能拥有的就这么点东西,目光自然就只放在这一点,因此不断向内挤压,着重于同性竞争。omega必须丢下对残羹冷饭的执着,去撕咬到更大的权利,才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你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们各自都可以发展的很好,因为书不会因为一个人读到底了就不再是书,书里面的内容依然存在,价值并不贬损。”
陈姝非常相信,林雨泠不是会吃残羹冷炙的人,而她即便不喜欢林雨泠,她所习得的尊重,也让她不愿意喂给林雨泠残羹冷炙。
没有人理当去吃残羹冷炙。
世界上人也有很多,形形色色,只要时间足够,总可以完成代谢。
感情应该是锦上添花,不该是绝处逢生。
如果把感情当救命稻草,只是从火坑跳火坑。
处于绝境时,一定要先往外爬,爬到岸上去,而不是着眼于其他,以图将痛苦暂缓。
因为那些没有用。
无可替代,完美,这种词都是虚无缥缈的。
比起漂浮在大气层,陈姝重视脚踏实地。
她更不喜欢把感情当救赎游戏,满足一些‘白马王子综合症’。
‘救赎’,是个自上而下的词,就像‘审美’,存在着主体与客体。
‘救赎’是高傲的。
‘救赎’不是‘爱’,所以对于将感情视为救命的人,会形成另一个深渊。
于是她说:“但在我丰富的行程里,未来人生几十年。”
“我在此时此刻做了构想。”
“我觉得,还是有你在身边会更好。”
“这个时间线太长了,已经脱离了‘喜欢’,但,以尊重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爱必须建立在彼此平等。”
“有一本书上说‘如果爱只是一种感觉,那么当它遇到挑战,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除,因为我们很容易在不同的人身上获得这种感觉,所以移情别恋,最经常的说辞是'我没有感觉了'。但真正的爱并非一种感觉,它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是一种彼此的牺牲和彼此的成长,真正的爱一定不是瞬间的感动,而必然是很久的一种委身,彼此牺牲,彼此成就,彼此尊重’。”
“我想试着更多的走近你,学会尊重你,并敞开自己,允许和接受你的走近,将我们的边线进行融合,但你我又始终拥有自由。”
“我喜欢你,但我不想仅仅是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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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
用尽办法拉住我
你的爱就不是那样
你的爱比他们伟大的多
你让我自由
-泰戈尔《吉檀迦利》
第82章 迫切的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林雨泠没有接陈姝的上句话,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但她能看到,他在那瞬间变得安心,神情与紧绷的身体都得到舒展。
猫收起了呲牙咧嘴,挥爪哈人的模样,竖起尾巴尖,是要昂着脑袋蹭过来。
陈姝就顺着问:“在想什么?”
之前她已经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来靠近他,此时仍留一点距离。
林雨泠将这一步半的距离补齐。
“我在想,春天已经到了,还有几个月就要入夏,秋天的梧桐叶很好看,我想退出全息舱,然后和你去海边放烟花。”
他抬起脸看她,句里暗戳戳的涵盖了四季。
今年也想和你一起过。
陈姝听懂了。
猫在说,我也喜欢你。
她将那本杂志结账:“好。”
继伯劳鸟爆发,那个地区又出现了别的变异种,各个不低于S级,并向着邻城发展。
疫情只严不松,死的人越来越多。
林雨泠的父亲也出动了,带着凛冬军去到处清剿变异种。军部每天顶着巨大的压力,被记者追问,变异种的增强是否意味着虫族卷土重来。
军部一再否认,称之为‘目前来看,只是本土物种的进化,与虫族无关。’
其实已经在暗中排查,只是在媒体前稳着民心,以防爆发出恐慌。
鼓励参军的标语和视频也越来越多,仿佛暗示着风雨欲来。
但训练却被迫停了。
群里每天都会有至少一次的通讯,充斥着方世杰的哭爹喊娘,甚至扬言只要能让他回到宿舍,就算脸上再得一回脚气他也认。
罗斯在群里也是要面子的,四人组之间提,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要是在十人组里提,他就要给自己挖地洞了。
当即辩驳说,自己的脚气早就好了。
银铄正在桌子前鼓捣着什么,听两个人拌嘴,时不时插上一句:“哎呀,你们不知道,自从疫情了,1202大翻新啊!为了消毒,罗斯一天八百遍,地板玻璃都反光!”
罗斯顿时将矛头一转:“那还不是你把咱们机器人拆了,才换成了人工苦力?!”
拆了?什么拆了?
陈姝眼皮子微跳,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警觉起来:“什么叫把扫地机器人拆了,换了人工?”
罗斯顿时“呵!”地一声,犹如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大声控诉:“这家伙为了赚钱,和姜勇学着,把机器人拆了,做了个飞行器!现在咱宿舍每天可都是我的纤纤玉指在亲手擦拭!!!”
话音刚落:“哕~”
方世杰发出孕吐的声音。
“什么恶心的形容,滚啊!”银铄被激得一身鸡皮疙瘩,飞起就是一脚。
若拉也跟着抖三抖:“咦惹~”
而姜勇那边同样的窸窸窣窣,好像在拼装着什么,道:“你们出去隔离的四个,倒是每天有人照顾,都不知道校内变化了吧!”
“学校为了控制住传染,干脆就把实战类的课停了,只剩下网课还在上,然后没收了咱们的寒暑假,说是拿来集中补实战。老师又‘贴心’安慰,叫咱们就当成调休来看待,还问这样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我靠,说起来发明这调休的人都真该下地狱!不管是什么说法,好受不了一点!”
若拉为表示附议,阴阳怪气了一波:“喜欢上班的上课的有福了,今年过年也能上!”
银铄更是文采大爆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除夕调休白了头。”
她的文化课分数都从来没这么精彩。
陈姝狠狠捧场,“啪啪啪!”一番鼓掌,又进行补充:“不过发明调休的应该早就死了。”
几千年前就有的词,现在算账有点晚了,可能得找神婆抓转世。
罗森哀怨道:“可他人死了,咱们的调休还在,真是好歹好毒。”
周峥也不免哀嚎:“每间宿舍都封起来后,莉莉的腌菜都成了解馋的救命稻草!”
话就又说回来,姜勇开始了他的展示:“就这个,可以在校内精准定位,像送快递一样,飞去A、B、O的宿舍区,进行物资交换服务,而打开这个小盒子只需要100币。”
别看100币在当代不过洒洒水,耐不住订单量多,改造后的小机器人来来回回都要飞冒烟了,各个抢着用。
姜勇就撺掇了银铄加盟,拟定了一些分成和连锁计划,并从别人那儿大量收购了些废弃的电子材料,现在宿舍楼外嗡嗡飞着好几个,他甚至已经研究出小程序在光脑正式上架。
离谱的是,广告通过网络又从学校论坛做到了外面。
现在快递被停,小区、餐馆、商场,各种营业场所都被封禁,没法买,就只能人和人之间进行交换。
可是门都封了的怎么办?
窗户成了唯一途径。
别人当然也有飞行机器,可又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飞行机器,那没有飞行机器的人家自然就有市场需求,而且还得有保密性,不能就夹着东西在外面晃啊晃的,那邻居一趴窗户不就都看到了?
就此外面顺着学生联系到姜勇和银铄,进行了洽谈,所以两人现在正在从小程序到app进化。
陈姝瞪大了眼睛,看着发来的视频,有种‘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成这样了?’的震撼。
她也就隔离了一个月,银铄从每天为钱emo,就,这就发展成app元老了?
“可是,学校难道只封禁,不管送饭吗?”这家长们还不得手撕了学校?
帝国军校里又不缺高层的孩子,怎么都不该短缺才对。
银铄“害!”了一声,道:“基础保障那当然是有的,但大家活着肯定不止有基础需求。”
“除了什么零食啊,小玩意啊,游戏机游戏卡,学校还有那么多小情侣,明明在一个学校里,却只能隔着宿舍犯相思病…,咳,那个,信息素也很重要。”
说着又揶揄了一句:“咱宿舍四个单身A当然是理解不了相思病啦~”
可能并不单身的某陈姓叛徒不敢吱声了。
她甚至每天还能和林雨泠通过全息舱训练和逛街,馋了就虚拟的品尝一下,完全没有被封禁的痛苦。
但两人在互表心意后,也并没有什么更亲近的举动,或者明确是不是在谈恋爱,日子与其说没什么太大变化,不如说根本没变化。
对战的时候,林雨泠打人还是一样的疼,陈姝也是一样的拧他脖子,在全息世界里头破血流。
唯一的区别是,陈姝挑选的书从学术类变得有些文艺化。
比如什么《雾中》,《堤契诺之歌》,《悉达多》,《泰戈尔》。
但她最常看的是林雨泠拿给她做比喻的那本杂志,即便每次退出全息舱后就就没了,她还是坚持的只要进了书店就要再买一次。
那本杂志叫《光影》,完全横跨她的兴趣领域,是用来教摄影和分享美图的。
陈姝对图片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但对摄影这个技能是完全不感冒。
偏偏翻来覆去的看多了,还真叫她记住了点专业术语,和构图小技巧。
什么‘刀锐奶化,毒德大学’,行内客套话也叫她给学会了。
但其实林雨泠自己都没翻开看过,他对这本杂志的内容一无所知,只是拿起来时有瞥过去记住了名字,当时也不过恰巧,它在那一面书架里最薄,他就随手递给了陈姝。
他没想到陈姝这么上心。
同坐x140的四人在隔离了近两个月后终于迎来解放。
医护人员来撕封条的时候,陈姝和林雨泠已经都收拾好了,正站在门口。
前脚封条没,后脚就同时向内打开了房门。
目光交汇。
‘学长’两个字卡在嗓子眼里,将陈姝人都锈住了。
明明在全息舱时还很自然的两个,面对面时突然就变得手忙脚乱,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不像表了白,倒像是刚分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像不怎么认识,但其实也挺认识’的别扭味道。
方世杰好了,就是身体还有点虚,容易喘。
据说是每个患病的后遗症,要养一养。
但这点虚弱完全抑制不住他自由的心,拎着行李箱就是一个爆冲,从两人中间‘唰!’地蹿了过去。
陈姝没想到,自己终于在现实与林雨泠面对面,说得第一句居然是:“什么玩愣就过去了?”
走廊里远远地传来方世杰“斯哈斯哈”的狗喘。
林雨泠突然大步往前迈了两步,带动着风,闯入她的房间,一把屋门关上,还不忘拧一下锁。
“嗯?”陈姝没反应过来。
就仿佛是一颗子弹撞进胸膛。
那一刻,让她觉得,这世界上最暧昧的事情,居然不是标记时的咬痕,而是两颗心脏在怀抱中/共振。
耳畔的呼吸灼热,双臂在彼此的后背交错。
他说:“本来不想这样的。”
“我预想了很多,像往常一样打招呼,上车,回学校,然后就是上课,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打开门的时候我才发现。”
“我还是太想你了。”
“喜欢这种情绪本身就很特别,所以迫切的,想要侵犯你的个人边线。”
烈火燃烧,煮沸的时候,是克制不住的。
只要见一面,所有预想就都会崩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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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贴贴
陈姝顿了一下。
林雨泠没及时听到回应,满心的欢喜被空了一下,当即心里咯噔一声,就抬起脸去看陈姝,想从她的脸上捕捉出原因。
在全息舱时,因为始终隔着一层虚拟的空间,虚中带实,实中带虚,林雨泠才一直能保持冷静思考,和一如往常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