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姜芜又不傻,她只需要联系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便慢慢明白了什么,前两天见过母亲后那些隐隐的猜测,如今都成了她无法回避的现实。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面色也沉了下去。
大姐还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她还是沉浸在喜悦之中。
因为楚凌不光是给姜芜送了,姜芜不喜欢的,也给她们留了。虽然在妹妹身后捡她不要的东西还挺伤自尊的,但只要能得到好处,这么点自尊算什么?
想是这么想的,如今看着眼前的琳琅满目,还是羡慕得不行。
“阿芜,这些不是你那日在金楼里看到的喜欢的吗,这不是就有人给你送来了。”
姜芜气得手都在抖,声音更是冷:“谁送的?无功不受禄,这东西我不能要。”
大姐刚想劝她,门外突然闯进来了人。
“大姐,阿芜,姜庚从国子监回来了。父亲让咱们一起去前厅用膳呢。”
她说话的时候特意看了大姐两眼,对方马上懂得了她的暗示,拉过姜芜,依旧是一副亲热的模样:“行了先不说这个,难得姜庚回来,咱们一家人先聚一聚,旁的事回头再说。”
姜芜从她手里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她按捺住愤怒的情绪,让脑子冷静思考了片刻后,如她们所愿没有再纠结这些金银的问题。
“既是姜庚回来了,是该聚一聚,”她开口,“两位姐姐先过去吧,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到。”
“行,是该好生收拾收拾。”
大姐虽然这么说的,也由着她收拾了,却还是在门口一直等着她收拾完了,带着她一起过去前厅。
还没到前厅的门口,就已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那个向来最会趾高气扬、摆着一副大家长架子的人,这会儿却俨然一副卑微阿谀奉承的模样。
而他奉承的对象,姜芜从这边,一直走到了快门口,才终于听到了那人的一句低沉的“嗯”。
姜芜一出现,里面的人就都看了过来。
比起坐得端端正正的其他人,上位那个暗紫色长袍的人,倒是闲适得更像主人。
“阿芜来了?”她那严厉的爹,都面容和善了不少。
姜芜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指甲按在掌心里,让自己维持冷静。
时到今日,她哪里还能不懂?果然是楚凌。
但是为什么?姜芜想不明白。
若说自己有几分姿色,他这样的人,什么样的没有见过?况且自己都已经为人妇,有了孩子。
他看上自己什么了?图个新鲜?
所有的念想都在一瞬间,姜芜很快就已经往里去了,面色如常地低声问好:“见过楚大人。”
规规矩矩得挑不出错误。
“不必多礼。”
亦是规矩得听不出任何企图,男人甚至视线都没有过多地在自己身上停留。
姜芜又跟父亲问了安,她的弟弟姜庚果然也在这里,冲着她笑了笑,姜芜亦轻轻点头。有外人在,两人没有多说什么。
人到齐了,姜父招呼着楚凌往席上坐,其他一大群人在后边跟着,姜庚逮着了机会偷偷问姜芜:“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几日了。”姜芜轻声回答。
“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得到消息。”
姜芜抿唇不语,如今母亲的病到底是不是为了引自己上京入局,她都未可知。
楚凌自然是被请到了最上方。
姜父落座到了他的右手边,姜芜正准备跟着姜庚一起往下坐,突然听到姜父开口:“阿芜,你难得来京一次,往前坐,爹爹也能与你多说说话。”
他装作慈父的模样实在是令姜芜作呕。
上边唯一空着的是楚凌左手旁的位置,没人敢坐。父亲的意思,也不言而喻。
姜芜没有立刻动作,她看了一眼楚凌。
楚凌也在看她,男人沉寂的眼里带着某种惬意与好整以暇,仿若一个悠闲却又自信地等着猎物落网的猎人。
他没有说话,好像姜芜坐在哪里都与他无关,她拒绝还是接受,自己也都无所谓。
其他人更是声都不敢吭,只有姜庚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没有人说话,姜芜在这满屋自己从小到大相处的亲人们中,孤立无援。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姜芜心想着,她如今的家,只有梁谦和明珠。
忍着心中的酸涩与无言的愤怒、害怕,姜芜还是走过去,在楚凌旁边,坐了下来。
下人们开始布置碗筷菜品,桌上多了大家说话的声音,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
姜芜低着头,只专心吃着自己眼前的菜,哪怕不去看,旁边人的存在感也不容忽视,偶尔与父亲说话时,低沉的声音就仿佛是响在自己耳边,让姜芜浑身僵硬,嘴里的食物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这趟京城,真的不该来的。
可是她又怎么能想到呢?便是平日里关系再怎么僵,便是再怎么彼此争执,她如何会想到,她所谓的家人居然会算计自己这个。
“来,楚大人,”姜父拿起酒壶,“我给您倒满。”
说着就要给楚凌的空杯倒酒,却被楚凌手盖住了杯口以示拒绝:“不了,下午还有政事处理。”
这哪行?
来了就喝了一杯酒,这不是不满意的意思吗?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楚凌的目光在之前不经意扫过几次自己的那个埋头吃饭的女儿,于是心思一转。
“喝两杯不要紧的,”他笑,“不若阿芜你来给楚大人满上。”
被叫住名字的姜芜顿了顿,她往旁边看了一眼,没敢看楚凌的脸,就只是盯着男人那手指看,方才还拒绝了的楚凌这会儿又不说话了,于是她终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壶。
“大人,我给您满上。”
男人还是端着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样子,漆黑的瞳孔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这次,他收回了自己手:“既是梁夫人倒的酒,本官自是要喝的。”
另一边的姜父简直是喜上眉梢。他原本还是挺担心的,他这个女儿,主意大得很,就说当初这婚事,自己就是被她连哄带骗带威胁的给妥协了。
所以这次原本也是怕她不配合。
还好目前来看,这丫头还算懂事。
姜芜站了起来给他满酒。
她的手有些抖,所有的情绪不敢表现出来,但其实是又气又怕,心里就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她跟楚凌只是打过这么几次交道,对他说不上了解,但是直觉里,若是这个圈套真的是针对自己,那自己能在他手里逃掉吗?
姜芜如今只能顺从。
因为手抖,酒倒得多了一些,将酒杯倒得过于满了,平了杯口。姜芜正手足无措着,楚凌手伸过来,将酒杯平稳地端起,姜芜这才坐下,刚坐下,又听他问。
“梁夫人会喝吗?”
他说的时候,身体微微往这边倾斜了一点,似乎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听得清楚一点。
姜芜说自己不会,楚凌也没勉强,自己将她倒的酒喝了。
这一顿饭吃得姜芜食不知味,可真等结束了,她倒觉得不如这饭一直吃下去。
她原本用膳一结束就想走的,却被她父亲叫住。也许是刚才姜芜顺从的态度给了他勇气,也不再加以掩饰。
“楚大人,”他对楚凌笑得异常谄媚,“让阿芜带你去后院走走,就当醒醒酒。”
“不必了,梁夫人应该累了,好生休……”楚凌这次倒是拒绝了。
“妾身并不累,”姜芜突然打断了他,笑笑,“父亲说的是,大人方才多饮了几杯,不若在后院走走,醒酒后再走吧。”
事实上这人双眼一片清明,哪里是需要醒酒的样子?
这会儿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一切的眼睛,就正在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姜芜被他看得心慌,就在她想打退堂鼓的时候,楚凌出声了:“好。”
原本还有些失望的姜父可真是嘴巴大大地咧开了。
好好好,还好自己的女儿不太蠢。
***
姜芜带着楚凌往后院去。
当然,就是他们两个人,没有旁人跟着。
姜芜走在前面,她在思考着的,楚凌的心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可以前明明分毫不显。现在为什么就一点也不掩饰了?
他如果真的准备强来,自己能怎么办?姜芜只能先把人稳住。
“梁夫人。”
姜芜回过神,她停下回头,楚凌站在落后两步的地方,男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旁边的另一条路:“走这边。”
姜芜还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自己走错路了。
“对……对不住,我才来不久,不太认识路。”
楚凌嗯了一声,在原地等她走回来了,才说:“既然不太认识路,就不要走太快了。”
没了带路的理由,姜芜不得不与他并排了。
不太宽敞的回廊里,两人离得很近,姜芜甚至能感觉到男人的衣摆擦过自己的手背。
她将放在身侧的手换到了身前。
她不安得厉害,而且已经开始怀疑了,自己的示弱和服软,真的能迷惑住这个人吗?
第52章 夺妻(六)
穿过回廊后,两人来到了后院的花园,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姜芜跟着楚凌走,花丛之中,依旧是狭窄的路,姜芜是走到这里才想到了一个问题。
“大人怎的认识这里的路?”
“嗯?”楚凌说这是疑问的语气,但是是思考的意思。
姜芜还没听到他后边的回答,却突然见他伸出了手,一时间身体都紧绷起来,然而那手却只是从她身后穿了过去,拂开一枝从花坛里伸出来,差点要打到她脸上的挡路枝丫。
宽大的长袖在姜芜身后垂下,属于男人独特的熏香将她笼罩起来。这姿势,就像是被楚凌揽在了怀里一样。
姜芜抬头看过去,长得正是葱郁的枝丫,在被男人拂过后,她甚至没看清楚凌是怎么动作的,那枝丫就已经被折断飘落下来。
“这宅子,令尊还是疏于管理了。”
随着楚凌的声音响起,他的那只手已经收回去了,被包围的压迫感解除,姜芜总算是可以呼吸了。
“往日这园子是见不到这种拦路的树枝。”他还在说着。
姜芜看了一眼已经落在地上的树枝,又反应过来了他的话。他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再想起先前三姐说的这宅子的来历,一时间想明白了什么。
“难道这府邸先前是大人的吗?”
楚凌没有回答,但是姜芜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的心愈发寒冷了,果真,这是从一开始就针对自己设好的局?
为什么?她还是想不面白,自己值得楚凌这样大动干戈吗?她垂眸,姑且先将这些心思掩下,低声说了一声多谢大人。
“左右也是给叔父做了人情。”
楚凌的目光在女人光滑的脖颈上停留了片刻。
没办法,从刚刚在饭桌上开始就是这样了,她总是小鹌鹑一般地低着头,避免与自己的视线交汇。
楚凌每次看过去,就只能看到这小半片光滑的皮肤,雪色的皮肤被黑色的碎发遮挡得若隐若现,看得人,莫名得喉咙发干。
他想起方才女人给自己敬酒的时候,手因为害怕而在抖动,当真就像是误入虎穴的小白兔。
楚凌按捺住心口的那一丝躁动,还不急,她现在强忍着害怕,装着向自己示好的模样,也挺诱人的。
他并不缺乏耐心。
姜芜后边又问了他的伤势之类的,楚凌也都不紧不慢地回答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后,气氛就莫名的凝滞了。
或许只是姜芜单方面的觉得凝滞,因为她的精神时时刻刻都是绷紧着的,男人倒是惬意得很。
他的猎物已经落网等着他去收获了,他自然惬意。
“我送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姜芜知道他说的是早上大姐拿来的那些东西,她甚至都不会去惊讶那居然是他送的。
这会儿两人已经坐在凉亭里了,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姜芜在看到楚凌那深潭一样的目光,才反应过来,他这样如此挑明了说,其实就是在问自己的选择。
姜芜气得无意识咬紧了唇,她现在终于能理解,白苏骂他的那句“狗贼”,这就是个畜牲不如的狗贼。
可白苏毕竟是公主,自己跟楚凌比起来,无疑是蜉蝣撼树。她不能先将楚凌得罪了。
“喜欢。”姜芜终于艰难地开口,“只是……以前从没有戴过这些贵重的东西,大概还需要时间适应。”
亭子里有很长时间的沉寂。
好半晌,姜芜终于听到楚凌说了一声好,男人同时也起身了:“本官酒已经醒了,就先回了。”
姜芜自是求之不得。
她没看见楚凌转过身后深沉的眼。
在看到她无意识地被咬红的唇,勉勉强强说喜欢的时候,楚凌生出了一瞬间想要吻她的冲动。
男人眸中微微一沉,他先前所有的冲动都是跟姜芜行男女之事,至于接吻,自然是包括在床事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