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洛雪烟戳穿,他也不好意思当面下蛊。既然江寒栖信她至此,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掺和什么。是福是祸,他自己选的也该由自己受着。
不过洛雪烟果真不像寻常深闺女子一般,他这点倒没看错。
“感谢信任。”洛雪烟笑眯眯地回他,像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她赌赢了,点破谢无忧可能会免于被下蛊。该说不说,她还挺怕虫子的,能不沾就不沾。
“话说你知不知道江寒栖进江家之前的经历?”洛雪烟想弄清楚两次屠村事件的始末。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江善林骗了他,说跟他走可以杀死他。”
“杀死他?江寒栖那时就不想活了吗?”
“他不是一直想死吗?以前还跟我讨过杀人的蛊虫,照样死不了。”
进江家前就厌世......
江寒栖,你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洛雪烟隐隐感觉再遥远一些的过往是碰不得的。江寒栖可能会因此彻底碎掉。
谢无忧提议道:“你要是真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问过,什么也不说,”洛雪烟叹了口气,“祠堂的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跟江寒栖熟悉后,有意无意会触及到他不愿提及的曾经。可他死死守住封印过去的大门,抗拒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
“时候到了总会知道的,顺其自然就好,”谢无忧安慰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知道江寒栖的表字吗?”
“他还有表字?”洛雪烟不知道江寒栖竟然还有表字,小说从头到尾只字未提。
“有,栖净寺的主持在他外出游历那年起的。”
“叫什么?”
“观南。”
千年的梦魂没撑过一个下午。
当落日的余晖洒进山林时,梦魂的眼里的光消散在橙色的夕阳里,流出的彩色血液像幻梦一般慢慢散去,闪着光升到空中,倏尔消失不见。
江寒栖挖出妖丹,甩了甩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河边,蹲下来洗掉了溅到身上的血,迫使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对面的乱石滩上。
他找路几乎没休息,动用无生妖性支撑体力,方才又和梦魂打了半天,莲心针差点就发作了。他感觉有针在扎心脏,虽然还没疼到走不动路,但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江寒栖洗净手,掬起水泼到脸上,按着眉心莲的位置缓了缓,看向河里的倒影。
金莲下面变红了。
他擦了擦手,找出通讯符,想找洛雪烟,但想起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人,灰溜溜地收起来,捂着心口蹲在河边盯着流水,看阳光渐渐变暗,等着看是否需要靠放血缓解心绞痛。
太阳落到半山腰,气温骤降,黑夜即将接管世间。
江寒栖感觉体温也跟着渐渐低下去,心却越来越疼了,手臂上的伤口也疼了起来,刺激了无生的妖性。
他感觉不妙,拿出许久未用的匕首,撸起袖子,考虑给哪里来一刀放血快。刀尖快要刺穿皮肤时,通讯符有了动静。
江寒栖怔住,不确定地摸了下,真的是通讯符在震动。
看来是谢无忧问他进度了,正好让他喊洛雪烟过来唱鲛歌。他心里这么想着,接通通讯符,说道:“梦魂已杀,你去叫......”
“这么快?!不是说要七八天吗?”出乎意料的是,那边传来了洛雪烟的声音。
江寒栖震惊:“洛雪烟?”
自从第一天晚上找错人后,她再没联系过他。
“是我。怎么听起来这么惊讶?”真的是她!
“没有。”
“你呼吸声怎么听起来这么重?是不是莲心针发作了?”
江寒栖惊讶洛雪烟的敏锐,如实道:“嗯,我现在不太舒服。”
最后一个音节脱口,那边接上了婉转动听的鲛歌,眉心莲逐渐褪成了金色。
江寒栖不自觉地合拢手,抓到的却是自己的衣服,料子是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他看了眼,松开了手。
唱完一首完整的鲛歌,洛雪烟问他:“好点了吗?”
“没事了。”
“你刚刚说梦魂已杀?”
“嗯,妖丹已经到手了。”
“你有受伤吗?”
江寒栖动了动手臂,伤口没愈合,还是疼的:“有,伤到手臂了,不是很重。”
这种程度的伤,一会儿就自行愈合了。
“你带了药吗?”
“没有。”
“那你身上总该有干净的手绢吧?我在装糕点的那个储物袋里塞了些,没有的话去找找那里。好好处理伤口,别不管不顾地拿河水冲,小心发炎。”
“哦。”江寒栖不太习惯忽然贴心起来的洛雪烟。
“别敷衍,你是不是又没往心里去?”
“没在敷衍,听到了,我会好好处理的。”
江寒栖本来打算用无生的力量加速愈合伤口,但他改主意了,他想带着伤让洛雪烟处理。
洛雪烟停顿片刻,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太阳刚落下,天上的云很好看。”
两句话撞到一起,惹得两边的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我应该明天下午可以回去。”
“看到了,是很漂亮的橘红色。”
又是撞到一起的两句话,这次两个人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江寒栖率先打破沉默,说道:“我现在往回走,你没什么想说的话就切断找阿年吧。”
洛雪烟肯定又是打错了,她根本不会主动找他。
“为什么找阿年?”
“你不找阿年难道还找我吗?”江寒栖站起身,看了看回去的近路,打算切断通讯符专心赶路。
“对啊,我找你不行吗?”
洛雪烟的回答绊住了脚步。
“江寒栖。”
江寒栖听见她喊名字,莫名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第71章 .告别
天将将亮, 山间露水还没完全被阳光蒸掉,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散发的独特气味,风湿漉漉的。
刚醒不久的洛雪烟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 看到修长的手托着一朵流光溢彩的淡紫色花朵, 伸到她面前。
她怔怔地抬头看向献花的人, 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 瞬间清醒:“江寒栖?!”
“幻梦花。”
洛雪烟感觉在做梦, 一觉醒来见到了昨天通讯符里说还要一天才能回来的人。
她接过花,闻到暖洋洋的香气, 有种是做了场美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被阳光晒得温暖的草地上的感觉。
梦幻般的香味告诉她, 眼前的江寒栖不是梦中人,他确确实实回来了。
洛雪烟举着幻梦花,新奇地打量花的外观,兴奋道:“你真带回来了!”
江寒栖取到妖丹的那个傍晚, 她在通讯符上陪了他一段时间。
幻梦花伴梦魂而生,江寒栖找路的时候恰好经过幻梦花丛。
她问江寒栖能不能摘一朵带回来。
他回答花娇贵, 不太好拿。
她没放在心上,说算了, 扯了个新话题聊天。
哪知江寒栖还真带回来了, 还保存得完完整整!
“嗯。”江寒栖见洛雪烟欣喜,嘴角跟着往上挑了挑。
“感谢好心的江公子!”洛雪烟朝他笑了笑,想起他手臂有伤,问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包了下, 还没好。”江寒栖回道。
他压着无生妖性,伤口不愈合, 就这样带着伤回来了。
“你进屋我给你处理下。”洛雪烟不相信江寒栖会好好处理伤口,拉着他进屋要给他上药。
托江寒栖的福,她对各种皮外伤的处理和包扎有了很深的造诣,上药缠绷带的手艺堪比专业医师。
“脏,”江寒栖轻轻挣脱她的手,退到门外,“我先去洗澡,等下来找你。”
洛雪烟看了江寒栖一眼,感觉他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马尾高挺,衣冠整齐,除了脸上有些疲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深山老林里风餐露宿的人,她开门的时候还闻到了熟悉的青木香气。
她起初以为江寒栖有洁癖,对谁都一视同仁,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受不了自己脏。
哪怕在触发禁制疼了一晚上几近虚脱的情况下,他恢复力气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走到河边把自己从头到尾拾掇了一遍,换下脏衣服,重新梳了头发。
跟猫给自己舔毛一样。
洛雪烟叮嘱道:“去吧。洗的时候看着点伤口,别沾太长时间的水。”
江 寒栖离开后,洛雪烟穿好衣服,想找个小花瓶安置幻梦花,便出门找府里的管家,没走多远碰到了前来找她的谢无忧。
“早,”洛雪烟和谢无忧打招呼,“我想找个花瓶放花。府里有小花瓶吗?”
谢无忧疑惑地问:“哪来的花?”
“江寒栖带回来的,你没看见吗?”洛雪烟以为江寒栖和谢无忧见过面,才来给她送了花。
谢无忧无语道:“我都没看见他人。我拿到妖丹才知道他回来了。”
枉他还念着江寒栖取妖丹辛苦打算亲自到山里接他,江寒栖倒好,一声不吭地回府,进门把妖丹丢给管家就跑到洛雪烟的住处献花。
洛雪烟诧异:“江寒栖不是先去找的你吗?”
“他只找了你一个人。”
洛雪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自然地眨了眨眼,避开谢无忧的视线,看向地面,做了下心理建设,才抬起头看了回去:“所以府里有没有小花瓶?”
洛雪烟如愿拿到小花瓶,装了些水,将修过枝的幻梦花放了进去。
花的香气过于上头,她闻得有些飘飘然,心想若晒干做成香囊留香的时间还能长一些。
她用食指碰了碰幻梦花的花瓣,还没怎么用力,触到的花瓣就脱枝缓缓飘落,掉到了桌子上。
娇花难留。
洛雪烟转念发觉江寒栖将这朵花护的真的很好,走了那么长时间的山路,花还维持着大概的形状。
门再次被敲响,洛雪烟等来了洗过澡的江寒栖。
他洗了头,披着半干的头发,被高温蒸出的红晕还未完全从脸上消失,像打了层浅浅的胭脂。
洛雪烟看到湿发,想起早在临水的某个夜晚。那时还是她去敲江寒栖的门,现在人反过来了,变成江寒栖敲她的门。
她把人领到凳子旁,拿干净的长毛巾替江寒栖绞干头发,看了看长短,快要及腰了。
“你头发长得好快。”她记得在临水除妖时,江寒栖的头发才长到肩胛骨的位置。
“嗯。”江寒栖点了下头,轻轻应了声。
洛雪烟擦完头发,在他旁边坐下,招了招手:“手给我。”
江寒栖默默把手搭在她的手心里。
“伤口在哪儿呢?”
江寒栖把袖子扯了上去,露出斜着贯穿在手臂上的一道长长的伤口。
洛雪烟生理不适地打了个冷颤,皱眉观察了一下伤口,感觉不久前还流过血,但伤口不是很深,只是有点长,便问:“伤口不算深,怎么没用无生的妖性愈合?”
“打梦魂,没力气。”
洛雪烟看了江寒栖一眼,他没什么表情,凤眸扫了她一眼,半合起来。她看了看眉间莲的颜色,又问:“莲心针有再发作吗?”
江寒栖点了下头,又飞快摇了摇头。
洛雪烟把注意力放到处理伤口上。缠完绷带后,她对江寒栖说:“好了,袖子放下来去吃早饭吧。”
没人应答。
洛雪烟抬起头,看到江寒栖头低垂着。她轻轻推了推他,试着喊他:“江寒栖?”
江寒栖睡过去了。
“醒醒,要睡去床上睡。”洛雪烟一推,江寒栖失去平衡,顺势倒下,她连忙张开双臂接住了他。
“江寒栖。”洛雪烟贴着耳朵喊他,他仍伏在她的肩上睡得不省人事。
那几次点头不会在打盹吧?
她觉得江寒栖也蛮有意思的,困成这样了还非得洗个澡过来找她上药。
晚上的饭又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江寒栖执意第二天一早就出发,谢无忧留不住他,弄了两坛好酒要跟他痛饮一番,却被江寒栖回绝了,理由是怕喝多了早上爬不起来,误了行程。
“真是不解风情,”谢无忧白了他一眼,对洛雪烟投去求助的目光,“快帮我劝劝他。”
“喝水一样的。”洛雪烟给江寒栖倒了杯水。
“两个人胳膊肘拐一块了是吧?”谢无忧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江寒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才回道:“嗯。”
“受不了你们两个。不喝算了,我自己喝。”谢无忧感觉扫兴,手摆了摆,开了坛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江寒栖看了眼谢无忧手上的绷带,上面有干涸的暗红血迹,问道:“忘忧蛊什么时候炼?”
“明天开始,大概需要三天。”
“你不多等几天吗?下完忘忧蛊,宋妙仪可就不记得你了。”
谢无忧叹息道:“她身体撑不住了。”
宋妙仪是他喜欢了整整十年的人,他何尝不想再多和她待一会?但是宋妙仪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她继续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