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带了一袋糕点。
洛雪烟折回桌旁,找出储物袋,随手抓了一包糕点出来。她拆开纸包,发现是没吃过的糕点,闻起来像枣泥糕。
离开太守府之前,她舍不得寻芳斋的糕点,列了份清单央求江寒栖去买。他走的时候没拿单子,她心想买糕点没戏了,结果第二天他提着一堆糕点翻窗进屋。她单子上就列了三种糕点,江寒栖倒好,一买把寻芳斋所有的糕点都来了一份。
洛雪烟尝了口,甜而不腻,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枣泥糕。她囫囵吞枣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抽出凳子坐下,从另一只储物袋找出本和笔。
笔是江寒栖给她的。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只轻便毛笔,无需蘸墨就能写出字。本子是她自己用针线把一沓纸缝到一起做的。纸张不齐,歪歪扭扭,针脚也乱七八糟,透着一种潦草的丑陋。
洛雪烟抚平封皮翘起的一角,翻到崭新的一页,边拿着枣泥糕细品边记下它的出处和口感。
她是个不折不扣糕点脑子。穿书前她生活最大的乐子就是跟着网上的测评到处找糕点铺子买糕点吃,时间长了她也会在社交平台上做一些糕点测评。
洛雪烟想着跟主角团跑主线会路过很多地方,免不了遇上好吃的糕点铺子,于是萌生了记录各地糕点测评的想法。
只要江寒栖一死,她就可以恢复自由身,到时候云游四方,还有个可以参考买糕点的依据。
念随心动,洛雪烟脑海中浮现出江寒栖惨死在雪地里的噩梦。他生于冬至,死于冬至,眼下立秋已过,算算时日,他还剩不到一年半的寿命。
那时她可以做到全身而退吗?洛雪烟看向手中的毛笔,莫名为还未到来的终局感到惆怅。
书中人想要置身事外,谈何容易。
第8章 .喜甜
序章
肥硕的灰皮老鼠穿梭在断壁残垣间,粗大的长尾巴拖在身后,扬起些许尘埃。它循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行至一间墙体漆黑的屋子。
进门前,老鼠习惯性地躲在残破的门后,支起身子,警惕地张望四周。
杂草丛生,毫无人气。
老鼠放松下来,大摇大摆地穿门而入,看到地上有两具鸟雀的尸体。它兴奋地吱吱叫起来,食欲大开,加快脚步,直奔尸体而去。
白光一闪而过,它不安地停在原地,往不远处看去。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老鼠随即安下心来,毫无防备地靠近了尸体。
铜镜中映出它臃肿的身躯。
老鼠在原地饱餐一顿。吃到最后,还剩一只鸟雀,它咬上喉咙,叼起尸体往门外拖。
“吱吱——”
老鼠猛地顿住,不可思议地朝身后望去。一只长得和它一模一样的灰皮老鼠瞪着两颗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它。
突然间,老鼠感觉牙齿变长,四肢充满了力量,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喷薄而出。它想把尖尖的牙齿刺入另一只老鼠的脖子,想用爪子破开它的身体,想喝光它的血、咬断它的骨。
于是老鼠便真的那么做了。
片刻后,地上多了两具老鼠的尸体。
铜镜中显出一位女子的身影。
“终于可以找你了,姐姐。”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空荡荡的屋子。
外面清夜无尘,弯月如钩。
繁星点点,弯月如钩。灯笼摇曳,人来人往。
窗户开了半扇,洛雪烟百无聊赖地托腮倚在窗台上看夜景。
晚风习习,商贩的叫卖声依稀可辨,她盯着一个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亖尓而尔五九易私妻头发花白的阿婆,看她托着竹篾卖首饰。连着五次被拒,阿婆仍不气馁,转眼又拦了个姑娘推销。
姑娘身形有些眼熟,洛雪烟定睛一看,认出是江羡年。眼珠一转,她在江羡年身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视线跳到江寒栖的衣服上,洛雪烟莫名觉得袍子颜色变了,白天看是暗红,晚上变浅了。
江羡年转头,应该是说了些俏皮话。江寒栖嘴角上扬,回以微笑,含着她没见过的温润柔和,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尽管不喜江寒栖的性子,洛雪烟也不得不承认那张脸生得很好。江寒栖的相貌超过了性别可以定义的范畴,男生女相,雌雄莫辩。美人大抵莫过于此。
洛雪烟看了会儿,离开窗子,使劲拍了拍脸,把江寒栖对她做过的恶行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她怕自己被那张脸勾了魂去,变成一个唯命是从的痴女。
没过多久,有人敲响房门。
洛雪烟打开门,站在门外果然是江寒栖:“下来吃晚饭。”
她这才发现江寒栖换了衣服,身上穿的是月白色的长袍,先前所见淡红是因为映了灯笼的红光。
头回见江寒栖穿素色,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生得艳丽,五官像被浓墨勾出一般,眸子漆黑,嘴唇殷红。月白衣衫中和了天然的媚色,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玉洁。恶鬼摇身一变,成了高不可攀的谪仙。
女娲真是偏心。洛雪烟再次感叹,回房拿了纸笔,跟他下了楼。
江羡年占好座位,朝两人招手。
方正木桌,洛雪烟在江羡年旁边坐下,江寒栖坐在她对面。
“洛姑娘你看看想吃什么?”江羡年递上菜单。
洛雪烟扫了两眼,菜名五花八门,看不出门道。她看来看去,最后要了菜单最后那道带着长串修饰词的甜汤,把菜单还了回去。
“没别的想吃吗?”江羡年问道。
洛雪烟摇摇头。她有选择困难症,头疼点菜,很多时候会让一起吃饭的人决定吃什么。
江羡年添了两荤一素,江寒栖没额外加,叫来店小二,把菜名报了一遍。
等菜的时候,江羡年挑起话头,跟江寒栖聊起了在千机阁的见闻。
“王家那怪事听起来不像一般妖物所为。我想了一路,没想出哪种妖物能让活物一变二。”
“也许是障眼法。”江寒栖给出猜测。
“若真是障眼法,那两个活物自相残杀只剩其一又该作何解释?”江羡年顺着问下去。
“背后妖物所杀。”
“应该不是,情报上提过两只锦鲤死的时候都见血了,尸体也没有消失。障眼法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洛雪烟听着两人一问一答,大致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临水王氏三代经商,家财万贯。前些日子做了单大生意,恰逢千金满百日,双喜临门。现任家主王焕金欣喜至极,当天将重金买来几十条名贵锦鲤投到新造的水池里,希望延续祥瑞。
怪事发生在养锦鲤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水面上就会出现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锦鲤尸体。养锦鲤的下人有次亲眼看到一条锦鲤凭空分化成两条,在水池里互相残杀。
如此这般,王家便在千机阁挂了悬赏令。
洛雪烟模模糊糊记起第一个副本跟镜子有关,但想不起具体细节。她偏爱感情线,主线是跳着看的。
关于捉妖副本,她只记得几个关键剧情节点,三个人的感情线倒是倒背如流,谁在哪里动心,喜欢到那种程度,跟心上人有什么互动她统统一清二楚。
早知今日,我当时一定一字不差背诵全文。洛雪烟悔不当初。余光扫到月白色的衣袖,她抬眸,看到江寒栖在给江羡年倒水。
说起来,江寒栖到死都没挑明过心意。
他这人太过别扭,明明早就意识到自己动心,却将所有的爱意埋在心底。他自虐一般地借着兄妹这层关系靠近江羡年,离近了,又立刻惶恐地避开。像是在寒冬里烤火的人,贪恋那一点温暖,又畏惧被烈火灼伤,谨慎地探寻着离火最近的距离。
别人是求之不得,他是不敢别有所求。
“洛姑娘,我脸上有东西吗?”凤眸不悦地眯了眯,黝黑的瞳眸幽幽透着寒光。
偷看被抓,洛雪烟面子挂不住,眼睛往下一瞥,看到江寒栖手边的茶壶。她故作淡定地把杯子推向江寒栖,指了指茶壶。
江寒栖挑眉,左手食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桌面。
不知为何,明明周围人声鼎沸,洛雪烟却异常清晰地听到了那两下敲击声。心跳慢了两拍,她感觉江寒栖不是在敲桌面,是在敲打她。
气势一下弱了大半。洛雪烟心虚地撤回视线,想把杯子拿回来。
江寒栖抬手把茶杯往他那边拨了下,避开了她,说道:“是我疏忽,忘了给洛姑娘斟茶。”
带缚魂索的手腕传来轻微的刺痛,洛雪烟讪讪缩回手。
“洛姑娘见谅。”
骨节分明的手推过茶杯。
洛雪烟七上八下地接过茶杯,再没敢抬头往那边看。
客栈的饭菜格外实诚,大盘大碗满满摆了一桌。每道菜分量很足,甜汤也是如此。洛雪烟看了眼店小二端来的甜汤,又看了看桌子上其他的菜。盛甜汤的白瓷盆是桌上最大的器皿。
洛雪烟拿起勺子,装了碗,转头跟江羡年要碗。
“我不喜甜食。”江羡年笑着拒绝了。
不会要我一个人吃吧……洛雪烟浅浅估量了一下甜汤的量,能装七八碗的样子。甜汤水少料多,她随手一捞,碗里的小料堆成尖,看起来跟装了碗饭似的。
“洛姑娘为何不问我?”一只碗闯入视线。
洛雪烟一怔,抬头,对上江寒栖的目光。她接过碗,搅了搅甜汤,给他装了一大碗料。
甜汤汤底是银耳汤,煮了很长时间,已经有了略黏稠的胶质感。糖藕软糯,板栗清甜,五颜六色的圆子小巧可人。
好吃,没踩雷。洛雪烟对甜汤相当满意。
她胃口小,吃不下多少东西,为了多喝些甜汤,其他的菜浅尝辄止。饶是如此,第二碗甜汤下肚,她还是吃撑了。
可惜这么好吃的甜汤了。
洛雪烟舍不得甜汤浪费,装了小半碗,一个一个往嘴里送圆子。
对面的白瓷碗又送到眼皮子底下。她熟练地接过,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碗,头也不抬地推到对面,慢条斯理地数着碗里的圆子。
等等,刚刚是第三碗了吧!洛雪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眼看过去。
跟她一样,江寒栖手里只有一把勺子。
第9章 .锦鲤
浮萍下,几条身体残缺的锦鲤肚皮朝上浮在水面,暴露在外的脏器随着水流晃晃荡荡。
江寒栖挑断围在水池外围的一串花里胡哨的符纸,接过奴仆递上的渔捞,将聚在一处的锦鲤尸体捞了上来。
“八条,又是双数。”江羡年数了数,伸手要去翻看锦鲤的尸体,被江寒栖拦下了。
“脏,我来。”江寒栖说完,蹲下身,上手抓起离他最近的那条锦鲤,仔细检查起来。
一旁的翠竹见状,不由得一愣,随即更加欣赏江寒栖。
王焕金挂出悬赏后,除妖师接踵而至,声势造得一个比一个大,捉妖前也不管三七二十,先摆出自己的风华录吹嘘一阵,再兴师动众地布阵画符。结果没一个成功解决妖邪,锦鲤每天还是会离奇死去。
江家兄妹登门说明来意后,连风华录都不展,直接要求去府里怪异之处查看。
王焕金见他们年龄不大,又穿着锦衣绣袍,以为是哪家公子小姐学了些除妖的皮毛想来凑热闹,打发手下的管事丫鬟接待。
翠竹就是那个负责接待的管事丫鬟。
方才带路的时候江家兄妹问她细节。她瞧那白衣公子姿容绝滟,芝兰玉树,不由得想多跟他说几句话,仔仔细细把王家的怪事交代了一遍,又搜肠刮肚将之前来的除妖师做出的推论交代了一通。
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美的。
翠竹出神地注视着江寒栖,感觉开膛破肚的锦鲤尸体也没有那么恶心了。
江寒栖看完最后一条锦鲤,翠竹忙不迭递上攥在手里的帕子,但贵公子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转头喊了声:“洛雪烟。”
洛雪烟是谁?翠竹一脸茫然。
两兄妹不是姓江吗?从哪里冒出个姓洛的?听起来还是个女子名。
正想着,一个脸庞清秀的少女从花园走出。肌肤不见红润,透着病态的白皙,就连嘴唇也没多少血色,像是用白雪堆起来的人儿。
翠竹看着身形羸弱的少女走来,有些担心她会在阳光下消散。
“去哪了?”清冷的声音拉回了翠竹的思绪。
青木香气转瞬即逝,江寒栖从她面前走过,停在少女跟前,挡住了她的身影。
翠竹有些好奇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女的声音,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只有江寒栖在说话。
“花园有什么好看的。”
“给我条帕子,我要净手。”
“我又不瞎,上次就看到那堆帕子了。”
怎么都是江公子在说话?她出声了吗?
经常被人夸耳朵灵的翠竹头一次对自己的听力不自信了。她按捺不住,往旁边站了站,看向少女,随后惊讶地张大了嘴。
少女根本没说话,拿了个本子,江寒栖说一句,她写一句。
翠竹忽然想起初见江寒栖时看到后面有截白纱,她当时以为眼花看错了,因为江寒栖今日也穿了身白袍。想来是少女站在他后面,身材娇小,被挡得严严实实,又不说话,这才闹了误会。
江寒栖手里多了条帕子。
翠竹失落地收回手,将洛雪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少女虽有弱柳扶风之姿,容貌清绝,但身上衣着朴素,一头青丝挽在脑后,发间没有饰品,脸上未施粉黛,不像名门贵女打扮。
莫非是江公子的贴身丫鬟?翠竹猜测。她听到江寒栖向她要帕子。她越想越合理,顿时对洛雪烟心生不满。
从来都是贴身丫鬟主动伺候主子的,哪有把主子丢下自己跑去逛花园的贴身丫鬟?也就江公子这样光风霁月的人良善,不与她计较。这种没眼力见的贴身丫鬟在别处再就被打发回家了。
翠竹为江寒栖打抱不平。
洛雪烟想不到跟江寒栖说个话还能被人编排成贴身丫鬟。她给了江寒栖一条帕子,又拿了一条给江羡年。
“我没碰锦鲤,不需要帕子。”江羡年摆手回绝。
洛雪烟把帕子塞到江羡年手里,对她眨眨眼,示意她留下。
送江羡年帕子是她的私心。如此一来,主角团三个人就有了同款帕子。
【府里的妖邪查得怎么样?】洛雪烟写道。
“还不清楚,哥哥刚看完这些锦鲤的尸体。”江羡年摇头,指了指摆在地上的八条锦鲤。
洛雪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八条锦鲤整整齐齐摆成一排,两两为一组,分成四对。每对大小花色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有妖气,多出来的锦鲤不是妖物所化,”江寒栖擦完手,走到江羡年旁边,想了想,接着说道,“伤口看起来像是互相撕咬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