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肉(双重生)——顾语枝【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05 14:37:49

  “那些年,我和老爷都以为你是张启明的女儿,又念你当时只是个婴孩,并未怪罪于你,还常常开解逐儿,希望他能放下心结。
  “直到几年前,我们才意外得知,你竟然是墨慎之的女儿……那一刻,我与老爷是动了杀心的。当时我就在想,逐儿该怎么办呢?他如何接受得了?
  “你的啼哭引来了追兵,害得他父母被抓,而你的父亲又亲手杀死了他的父母,他还一直将你养大,他必定是最痛苦的人!
  “却没想到,他亲自将奄奄一息的你从破庙里抱了回来,待你比以前竟要好得多,似乎已经彻底放下了那些仇恨。我想,或许是那时你快要死了,让他忽然发觉,他离不开你,他爱你已经爱到宁愿背弃父母之仇……你知道吗,他真的这般爱你。”
  楚老夫人摸着拾九身上的玉镯,对她道:“这玉镯其实是先皇后留给逐儿的唯一一件遗物,先皇后说过,这是要给她未来儿媳妇的。所以,那日他带着你来到楚府,当我看到你手中的这个玉镯时,我便明白,他这是已认定你的意思。我与老爷私下商量,毕竟你不是故意要害死先帝和先皇后的,既然逐儿都已经接受你,那么只要你的身世隐瞒一辈子,就把你当做可怜的孤女罢!我们原想着,这该是个圆满的结局,却没想到,后面会闹出那么多波折,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玉镯上。
  一直安静听着的拾九,已经泪流满面。
  楚老夫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一样,狠狠刺进她的心脏。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一切的谜团,在这一刻揭开了谜底。
  她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解,也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在她被折磨的背后,楚逐也被折磨着……
  原来在她伤心难过时,楚逐也在承受着痛苦……
  原来那些被楚逐刻意隐瞒、故意略过的东西,竟全都是对她的保护……
  原来……
  原来她竟远远低估了楚逐对自己的爱……
  拾九血气上涌,忽地推开楚老夫人,扭头吐出一口血水来。
  此刻,她脑子一片混乱,无数的想法碰撞交杂,心更是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挖了去。
  只剩胸口剧烈起伏,不停地喘着气,犹如一条濒死的鱼。
  楚昂见夫人已经说清所有缘由,叹了一声,对拾九道:“你现在可明白了?这一切本就是你欠他的,是墨氏欠卫氏的,他要争夺这天下是理所应当。只是他被儿女情长所累,所以才生出那些荒谬的想法来,你不要当真,也不该当真。我是不会让他再有此意的,卫朝的旧部更不会允许,若是让他们知道,他要尊真正的墨氏长公主为帝,恐怕会群情激奋,在这最重要的关头弃他而去……那么,多年的复仇伟业毁于一旦,卫氏先祖都不会原谅他的!”
  拾九努力支起耳朵听楚昂说了什么,可是她手脚冰凉,眼前一片晕眩,耳朵也嗡嗡作响。
  她什么也没有听清,只听得一句。
  “这一切本就是你欠他的。”
  是她欠他的……
  拾九捂着心口,一时支撑不住,缓缓倒地,像孩童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
  “老爷,别说了。”楚老夫人低声道。
  他们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倒也不必再逼迫她。
  楚昂看了拾九一眼,眼中终是有了一丝不忍,甩袖背过身去。
  今晚,他的本意是来除掉今月这个祸患的,谁知却意外发现,她竟是已经死去两年的拾九。
  这前因后果一串联,他们才知道,楚逐对拾九的用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若是瞒着他除掉拾九,以后他们与楚逐之间,恐怕不只是断绝关系那么简单了。
  可是,若依着楚逐的性子发展下去,恐怕真的做得出夺了墨氏江山,又将墨氏江山拱手让于墨氏女的事来。
  思来想去,倒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将一切告诉拾九。
  拾九是个什么样的人,拾九对楚逐曾经有多爱,他们是一清二楚的。
  知道了这些事后,就算楚逐要将皇位送与她,她也必定不会要。
  至于之后的事……便再说罢。
  只要不影响卫氏江山,不影响复国大计,其他的都可以退让。
  这已是眼下最佳的两全之策了。
  窗外雨声渐歇,夜已深。
  楚昂看向楚老夫人,示意该出宫了,这里到底是长公主府,他们不便夜宿于此。
  至于拾九——
  现在整个皇宫都被他的人所控制,拾九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不如留她一个人静静。
  楚老夫人也正有这打算,她俯身抚了抚拾九的肩膀:“拾九,地上太凉了,你起来吧。我和老爷先回府了,你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明白他的心。等他回来了,你们……你们好好说开。”
  她说完,提步欲走。
  此时,拾九一把揪住她的裙角,头抬了起来。
  脸上泪痕未干,语气坚决:“老爷、老夫人,我要去见他。”
  楚昂皱眉,现在楚逐正是最忙乱的时候,她何苦跑去战场令他分心?
  楚老夫人耐心劝道:“拾九,此时战事紧张,逐儿——”
  “我将峡口郡的防守图给了秦少安。”拾九打断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
  半个时辰后。
  京城通往峡口郡的官道上,骏马飞驰。
  “驾——驾——”拾九挥舞着鞭子,奋力朝峡口郡赶去。
  半个时辰前,当她说出那句话时,她差点被楚昂掐死。
  当然,楚昂冷静下来后,便缓缓松开了手。
  只得同意让她连夜赶往峡口郡,助楚逐退敌。
  其实,她并未真的将峡口郡的防守图给了秦少安,那只是一个诓骗楚昂借机前去峡口郡的借口而已。
  不过,在与秦少安通信的那一个多月里,她的确也透露过一些消息给他。
  所以,她要去峡口郡,至少……至少弥补一些过失。
  此时,天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土地慢慢变得泥泞,身上也很快湿透,秋夜的凉雨打在伤口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像是被蚂蚁啮咬一般。
  但拾九没有停下。
  她脑中一片混乱,连自己都无法摸透自己的内心。
  只知道,她要马上见到他,一刻也不能等。
  *
  得益于楚昂给的楚府令牌,拾九一路很顺畅地到达了峡口郡。
  此时天光大亮,昨夜的淋漓大雨已经变为蒙蒙细雨。
  峡口郡是个小郡,却是军事重镇,其以峡口为名,最重要的便是那道峡口,是入京必经之地。
  每逢战乱,这里便是死守之地。
  拾九来到峡口郡,向守关的楚军出示令牌后,问道:“王爷在哪?我有重要军情禀报。”
  楚军知道她是楚昂派来的人,不敢怠慢,忙道:“此时王爷正领兵与秦军在峡口激战。”
  “好。”拾九策马扬鞭,立刻朝峡口奔去。
  到达峡口时,却发现战事已歇,地上满是残缺的尸体和呻.吟的伤患,未受伤的楚军在搬运尸体和救治伤患。
  看来这一战是楚军赢了。
  可是,拾九举目望去,却不曾发现楚逐的身影。
  难道回了营地?
  不对,大军未撤,主帅怎么可能先回去?
  拾九揪住一个楚军,亮出令牌表明身份,问道:“王爷去了哪里?”
  这个楚军只是摇头,一脸惊魂未定:“我、我不知道……”
  在战场上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当时混乱厮杀之际,哪里能分出多余的心思来。
  拾九只能顺着峡口,往附近的郡城找去。
  *
  峡口郡的郡城是一座小城,城中百姓早已逃离一空,到处门户紧闭。
  只有一座宅子,此时却火光冲天。
  不多时,楚逐从里面冲了出来,他怀中紧紧抱着的幼帝,挣扎着逃出了火海。
  一出来,他便轰然倒地。
  身上的衣服被火舌舔舐得破烂不堪,身上脸上满是被烧伤的痕迹,楚逐喘着气,睁着眼睛保持清醒,却感觉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幼帝因被他用湿布捂住了口鼻,又抱在怀中,除了一点轻伤外并无大碍,此时无措地看着他。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总是冷着脸,仿佛下一刻就会置他于死地的可怖王爷,竟然会冲进熊熊火海里救他。
  幼帝抖着嗓子,几乎要哭出来:“朕、朕该怎么救你?”
  楚逐却并未说话,他的口鼻吸入不少带着星子的烟尘,此时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以咳嗽缓解。
  况且,他也不指望幼帝能帮上什么忙。
  幼帝越发无措,连忙四处张望,看援军到了没有。
  而后,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幼帝一愣,这女人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敌是友,为何出现在这里。
  楚逐顺着幼帝发愣的目光,勉强扭头望了过去。
  顿时,他像僵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他、他怎么会在此时此地,见到拾九?
  是拾九……是拾九!
  是曾经的那张脸,是他两年间不曾再见过的那张脸,是他朝思暮想了无数个日夜的那张脸!
  她终于卸下了她的伪装,以原本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他是在做梦?
  或是濒死时产生的幻觉?
  “咳咳——咳咳——”
  楚逐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倘或是濒死的幻觉,那么能在死之前再看她一面,倒也值了。
  拾九穿过一条巷子,来到这处火光冲天的民宅前,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怔然了一瞬,立刻向楚逐奔了过去。
  此刻她眼里没有别人,只有楚逐。
  只有他。
  “楚逐!”她奔过来,跪坐在他身侧,一探他的脸,热得吓人,蒙蒙细雨浇在上面立马消失不见,没有任何降温的作用。
  楚逐仰头看着眼圈发红的拾九,抬起虚弱无力的手,轻轻地触了一下她的脸。
  是很真实的触感。
  这个幻觉,太过于真实了一点。
  从前的两年间,哪怕他日思夜想,都不曾做过这么真实的梦。
  拾九一把抓住他即将垂落的手,放在自己冰凉的脸上贴着,希望能让他凉快一些。
  楚逐张开干裂的唇,从喉间艰难地挤出声音来:“怎么……这么凉?”
  他注意到拾九的手和脸都是冰凉的,头发未干,身上的衣服也是湿哒哒的,不禁蹙眉。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拾九恍然未闻,只是喃喃重复这句话。
  楚逐脑中昏昏沉沉,不似往日那般精明:“知道……知道什么?”
  拾九几欲落泪:“你……你太傻了。”
  从来没有人用“傻”形容过他,拾九更是不可能认为他“傻”。楚逐越发蹙起眉头,思忖自己何时做过傻事。
  这让他觉得,这大抵还是一场幻梦。
  或者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他舔了一下干涸的唇,对拾九笑道:“不说那些了,你、你可还记得,你答应了我三个要求,还有一个不曾……不曾兑现?”
  拾九正挪动他的身体,准备背起他前往营地,闻言一顿:“记得。”
  “亲我一口。”楚逐看着她,目光灼灼。
  他需要一个真实的吻,好叫让他黄泉路走得舒坦些。
  “亲我一口,我死了也安心。”他说。
  “你不会死!”拾九想也没想,大声反驳,眼圈通红。
  她脑中一阵嗡嗡,在楚逐渴.求的目光下,抖着唇郑重印下一吻。
  楚逐微笑。
  他的唇干涸得如同枯草,却依旧真切地感受到了,她唇间的柔软、温甜。
  似因心事已了,楚逐眼前一黑,便阖上了眼睛。
  *
  落日的余晖湮没在山头,天地间渐渐陷入黑夜。
  营帐内,拾九点燃昏黄的烛光。
  楚逐昏迷后,她背起他,带着幼帝,一路走出郡城,在城门口遇到了长行带来的援军。
  看到她的脸时,长行呆住了,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拾九理解他的震惊,也有很多话想细细解释,但当下的情况容不得多说一句话。
  “王爷受伤了。”
  她一句话让长行如梦初醒,连忙接过手来。
  一行人快速回到了楚军营地。
  楚逐因伤势过重,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好在此次出行带着御医,已经给他的伤处上了药。
  见王爷已无性命之虞,长行便悄然退出去处理其他事务。
  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安静地把营帐留给了王爷和拾九。
  他坚信,只要拾九在王爷身边,王爷就不需要别人担心。
  他更知道,王爷醒来时,最想看到的人,也必定是拾九。
  御医和长行都离开后,拾九便一直守着楚逐,从天亮到天黑。
  安静的主帐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交错起伏。
  期间长行来过一趟,端来了热腾腾的粥,但依旧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让她多少吃点东西。
  拾九实在没有胃口,吃了一口便差点吐出来,她放下碗,问起幼帝的情况。
  长行道:“幼帝身上只有一点小伤,已经进行了医治,主要是惊吓过度,所以回来后便一直在睡,不过这会儿已经起来了,我命人送去了晚饭。”
  拾九安下心来,又问:“幼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长行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秦少安那个小人,为了鼓动民心、鼓舞士气,打仗都带着幼帝一起上战场,美其名曰‘御驾亲征’,令王爷很是被动。”
  拾九怔然,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不禁追问:“真的是他将幼帝带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
  长行想到秦少安曾是拾九前夫这层关系,没好再痛骂下去,只道:“你问幼帝最清楚,我现在就将他带过来。”
  “长行。”拾九叫住他,“等他吃过晚饭再说吧。”
  其实这又何须求证呢,长行是不会对她说谎的,更不会去污蔑别人。
  她只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秦少安会真的辜负她的信任……
  “所以,民宅的那把火也是他放的,为了烧死楚逐和幼帝?”拾九喃喃道。
  “我们当时都在峡口作战,秦少安不知使了什么计,将王爷引去了郡城,具体情况我便不得而知了。”长行道,“但是依我看,八成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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