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九千岁(双重生) ——南园赤松【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05 14:39:25

  这些负面消极的情绪,虚妄无际的臆想,往往睡一觉,就能被他消化,第二日,依旧能乐观积极地面对新的一天。
  可是现在,他觉得这些怨愤和欲想,恐怕没这么容易消逝,他心里过不去。
  兰芷被群臣弹劾,他心急如焚,却只能干着急。他费尽心思,也未能尽到半点绵薄之力。
  只有像湘王殿下那样的人,站在权力中心,他想帮什么人,就真正能帮到。相比之下,自己不过是个无能的跳梁小丑。
  是的,他变得很在意湘王,因为湘王曾喜欢兰芷。
  恐怕真被王福平的玩笑话说中了,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明确了自己这层心思,他越发恨自己低下无能,恨自己不自量力。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点心思,都不配称为‘喜欢’,因为好像他什么都不能为喜欢的人做。
  他能为兰芷做点什么呢?
  上回那道樱桃肉,她说‘腻了’。
  张荦绞尽脑汁,觉得‘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八大菜系,悠悠千年美食文化上万道佳肴,哪一道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意。
  *
  兰才人圣眷正隆,尚膳监送来的饭菜自然上了好几个档次。
  今儿过节,有荤有素,满满当当十个菜。
  这是前世的她想都不敢想的。
  前世,她并不喜欢过年。
  做宫女的时候,她不爱卖笑脸讲吉祥话,讨主子的赏钱;做才人的时候,皇帝跟宠妃宠臣齐聚一堂,欢度团圆佳节,自然也没她的份儿。
  别人阖家团圆,辞旧迎新,于她而言,不过是在这宫中,又讨了一年生活而已。
  她望着月下堆满一小桌的菜,吁了口气,今年较往年来说,也算是有收获的,至少不用啃馒头了。
  兰芷嘴角挤出几分笑,“迎春,喜来——,别忙活了,坐下一道吃年夜饭。”
  “嗳,好勒。”喜来一听有吃的,蹿得比兔子还快。
  迎春在窗户、水井、院前的树上都贴了大红的福联,自己拿剪刀绞的,花样别致好看。
  三人围坐树下,头顶是红云般的福联,倒真有几分过年的味道。
  可不知怎么的,兰芷依旧觉得兴致缺缺。
  “张哥哥,你来了。”喜来笑嘻嘻地唤道。
  张荦挽着食盒,站在门槛外,正定眸凝望兰芷,似乎想探知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是否会受主人的欢迎?
  溶溶月色下,靛蓝褂子的小太监配上漆红食盒,倚在朱门口。
  兰芷觉得这画面似乎颇有几分年味。
  她自己都未察觉,目光不由地就柔了几分,未拒绝,又装作不在意地埋头吃菜。
  迎春见这光景,忙进屋添了副碗筷。
  张荦欣然入座,掀开食盒,扑鼻的香气溢了出来。
  酸菜脆嫩爽口,白肉薄如蝉翼,吸收了浓郁的汤汁,肥而不腻,抿唇即化。爱吃的人还会加入宽粉、冻豆腐等配菜,小炉文火,约上三五好友,边吃边聊,一晚上都是热乎的。
  喜来被这够味儿的酸勾得口涎直流,忍到兰主子先下了筷,忙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片肥瘦相宜的白肉,塞进嘴里。
  哇,绝!
  三人吃得不忍停箸。
  张荦歪头望着那个吃他菜吃得津津有味的人,难以抑制地嘴角溢笑。
  这道酸菜汆白肉,明明白白的是他的心,酸酸涩涩的亦是他的心,
  年十四的小太监,像所有身心健全的同龄少年一样,在心里暗暗埋下一颗种子,日日浇灌,时时呵护,却不期待她有一日能生根发芽。
  因为他很清楚,那里太黑暗了,日光照射不到,怕是永远也不会开出花来。
  怀春小太监情不自禁地发完癔症,忽觉自己忙活一天,腹中空空,一低头?
  这群投胎的饿死鬼,一块肉没给他留!
  张荦望着桌上一扫而空的砂锅,他明明白白的心呢?他酸酸涩涩的心呢?
  *
  除夕年宴那样的大场合,兰才人的品级是够不上参加的,皇帝或许碍于朝臣,怕他们又借题发挥,也没提要她去。
  左右就是个面子问题,兰芷也不在意。
  惠妃娘娘善于揣测圣意,大过年的,皇帝‘盛宠’的兰才人面子没给足,里子可不能含糊,年礼赏赐颇丰,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还有各色补品吃食,一样没落下。
  就连素未谋面的苏贵妃娘娘似乎也知道了她这号人物的存在,遣人送了两套织锦宫装,说是兄长在外新得的织纹花样,宫里见不着,多做了几套,与各位姐妹同享。
  按说给六宫派发年礼这种事,皇后才有资格,苏贵妃娘娘给大家送织锦宫装,这事做得张扬,原是越了礼数的。
  可事实上,苏贵妃的位份比代管六宫的惠妃还高一头,她要送谁什么东西,别说惠妃管不着,皇帝怕是也不能随便训斥,因为她的兄长。
  苏贵妃的兄长,是大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铁骑将领苏仰崧,这支铁骑横扫了大殷四方边地,一举镇压东北鞑虏,毫不夸张地说,它是大殷军队的半边天。
  苏将军征战四方,常得些稀罕的战利品,大件上贡朝廷,有些小件便给自家妹妹。
  如此说来,苏贵妃仰天荫祖,散些小恩小惠给六宫,倒也无可非议。
  妾室穿不了正红,送来的宫装是夕岚色,宛如天光将落,霞色亲吻岚烟,玫中带绛,红得含蓄,却也十分衬肤。
  兰芷脑中不禁浮现一个愣怔在花坛边的身影,小太监极力想将自己的身子隐在漆黑的夜色中,却藏不住熠黑双眸中的灼灼之光。
  她穿红,该是很好看的吧。
  “娘娘,您笑什么?”迎春见自家主子呆愣许久,小声提醒。
  兰芷手指僵硬地抚过嘴角,忙将残存的笑意敛了下去。
  她竟然在笑?因为张荦喜她穿红,她就笑了?
  迎春见她这莫名其妙一日呆三回的模样,实在有些担心,“娘娘,您不舒服吗?”
  “没事,衣裳好看。”兰芷回过神来,吞吐遮掩。
  “这衣裳确实好看,娘娘要不试试?”
  迎春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兴兴地服侍兰芷试穿。
  刚一套上,兰芷就觉察出了些异样,衣领后部似乎有些硌人,袋口也有点重,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她正打算垂头察看,迎春已经一下子弹了出去,花容失色地缩到屏风后头。
  “娘娘,蝎蝎子,蜈蚣……”迎春吓得小脸煞白,说话直哆嗦。
  兰芷一把将衣服撸下来,甩在地上,也不管有没有用,双脚踏上去,一顿乱踩。
  迎春恢复了些神智,大着胆子上去帮忙一起踩,“喜来,喜来——,救命——”
  小丫头进宫以来,头一遭这么大声讲话,涨红了脸,声嘶力竭。
  “啊——”迎春突然惊恐地尖叫。
  她看见兰芷的肩上……
  兰芷的肩上闪过一个绿眼三角的兽头,一条银环毒蛇正沿着她的后背攀援。
  这下连兰芷也冷静不下来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打颤,闭眼呼叫:“啊啊——”
  她也不知叫了多久,觉得心抵到嗓子眼,胸中喘不上气来,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
  眼前,张荦一手提着厨房的斩骨刀,另一只手捏着银环毒蛇。
  准确地说,是银环毒蛇的半截,剩下的半截血糊糊地摊在地上,最可怕的是上半截死而不僵,在张荦白花花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蛇毒传得快,片刻就可能使人毙命。兰芷想都没想,冲上前含住了那血珠微渗的创口。
  小太监比她高半个头,她攀上他的肩,正好够上。
  她的头嵌在他颈间,近得能嗅到她发上的桂花清香。
  她莹白的耳垂怼在他眼前,在阳光下似是剔透的水晶桂花糕。
  张荦不敢正常呼吸,怕自己紊乱的气息一不小心冲撞,那透明的水晶桂花糕就能沁出粉胭,染红他的眼。
  他只能安静又清晰地感触那柔软的唇,那温湿的舌,那颗颗贝齿……
  渐渐地,不知是不是蛇毒的作用,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炽热灼烧,将要喷涌而出。
第11章 酸菜汆白肉(二)
  小太监一手提着血迹斑斑的刀,一手擒着凶恶的毒禽歹兽,碧玉年华的少女不顾一切地吻住他的伤口,在晨间转瞬的熹光中,交颈相拥。
  惠妃娘娘一进屋,便见着这幅光景。
  任是一贯沉着的惠妃,也不由地细眉上挑,冲喜来呼道:“傻站做什么?赶紧把那畜生弄出去!”
  孙喜来这才从错愕中回神,上前接过张荦手中的扭曲狰狞的半截蛇身。
  兰芷缓缓移开,凑上迎春递来的盆盂,哗地吐出一大口血水。
  惠妃忙吩咐琴姑给她拿水漱口,又知会宫人将张荦搀扶躺下。
  前脚刚安置好,后脚太医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不得不说,惠妃来得及时,安排得也相当及时。
  今晨一早,就有宫人来永宁宫禀报,说赵选侍不好了。惠妃赶去一看,织锦宫装中藏满了毒虫凶蛇,可怜的赵选侍遭遇横祸,当场毙命。
  苏贵妃表面上和和气气,给六宫姐妹送宫装,其实不满兰赵二人得宠,暗藏杀机。
  皇帝之前基本不召幸后宫,唯独每月去苏贵妃的长乐宫几回,她才是六宫中独一份的偏宠,两个出身低微的宫女,凭什么与她分宠?
  惠妃看着惨死的赵选侍,顾不上兔死狐悲,反应迅速,当机立断兵分两路。
  一边派人去太医院请最好的太医;自己这一边则飞快赶回永宁宫,企图阻止兰才人靠近有问题的宫装。
  她这样做,一方面是出于代管六宫,本职使然。另一方面,兰才人是她宫中之人,能与嚣张跋扈的苏贵妃分宠,对她来说有利无弊。
  兰才人吸吮蛇毒,好在口腔内无破损,太医诊看过并无大碍。英勇护主的张荦小太监也在积极救治中。
  惠妃见场面暂时稳住,宽慰了兰芷几句,便领着宫人赳赳昂昂地往长乐宫走,准备拿始作俑者问罪。
  光天化日,在宫中明目张胆地放蛇杀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刚到门口,就闻见里头传来嘤嘤啜啜的哭泣。
  惠妃听出了这我见犹怜的声音,是苏贵妃。
  她冲在最前头,也顾不上让琴姑通传,径直抬手探向门帘。
  才掀开一缝,便见一明黄外袍端坐上位,苏贵妃正伏在他膝边,哭得梨花带雨。
  是了,赵选侍是抚养六皇子之人,突然殁了,皇帝不可能一点消息没有。
  皇帝绷脸怒目,确有几分骇人的架势。
  苏贵妃一边攀着他的膝,一边啜泣解释:“新来的没关好驯兽房的笼子,那些畜生自己钻到衣裳里去的,呜呜——,臣妾冤枉啊。”
  苏贵妃作为宫里头一号宠妃,不仅衣食住行讲究,还有个烧钱的爱好,就是驯养各类奇禽异兽,怪类毒物。
  皇帝宠着,哥哥疼着,自然没人敢管,甚至还有不少想要攀附苏家的官员,投其所好,四处搜罗禽兽给她。
  皇帝似乎对她声泪俱下的解说并不动容,依旧虎着脸。
  苏贵妃如六月飞雪的窦娥,嘶嚎道:“呜呜,皇上如今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左右也是不要臣妾了,可怜臣妾一片痴心呜呜——,心已死,人活着也没意思……”
  她猛地一头就要朝沉香木案上撞。
  皇帝一把拉住她,“朕何时说过要你死?”
  “哇呜呜——”苏贵妃趴在皇帝怀中,哭声颤得人心肝儿疼。
  惠妃在门外静静看完这出大戏,苦笑一声,笑她自己。
  她在宫中二十多年,不是早就看明白了吗?
  能站在顶端的,哪有真正娇蛮无脑之人?苏贵妃专横跋扈,不过是仗着有跋扈的资本,一次又一次地彰显自己在后宫中独一份的优越感而已。
  她竟还奢想自己这个替皇帝打理后宫的妃位,能左右苏贵妃?
  惠妃的脑中浮现那个,主仆二人在熹光下拼死相护的画面,感叹自己,大概是一大清早被两个奋不顾身的傻缺年轻人搞懵了。
  她掀门帘的手松下来,再没力气了。
  她选择了自己在宫中花费二十年岁月修炼的处世准则,转身离开了长乐宫,一声不响。
  *
  惠妃通知赵选侍的家人入宫殓尸,赏银二十两丧葬费。
  ‘选侍’在后宫够不上什么正式的品级,原没有这么多,惠妃惜她苦命横死,且抚养六皇子无功劳也有苦劳,酌情多给了些,她的父兄又是哭诉又是磕头,千恩万谢地离了宫。
  忙到下午,才得空到后院。
  两人在院角的石桌上对坐。
  兰芷挽袖沏茶。
  惠妃将宫人们都支远,“长乐宫新来的太监做事大意,将贵妃精心饲养的宠物放了出来,惊扰了兰才人。”
  兰芷垂着头,默默将沏好的信阳毛尖递过去。
  苏贵妃养个宠物能养出响天动地的‘冤情’;而赵选侍芳华入宫,最后草篾一席横着出宫,来去都是这么无声无息。
  可见,同人向来不同命。
  今日,要是张荦没有舍身相救,兰芷也跟赵选侍是一个下场。要是惠妃请的太医晚到一步,张荦也该横着出去了。
  而苏贵妃,在皇帝面前撒娇卖惨,哭闹一通,然后她依旧是那个苏贵妃。
  兰芷叹息道:“人命在这宫里,可真是轻贱。”
  惠妃默默望着眼前人。
  想起那个明明跪在她脚下,却扬言可以帮她调和与湘王关系的小宫女;想起那个自己泥菩萨过江,还要拉迎春一把的兰才人;想起那个愿意为一个太监吸吮蛇毒的兰芷。
  惠妃撩起眼皮,“本宫可能理解,湘王为何会高看你一眼。”
  “高看谈不上,宫里像我这样的人,应当也不少吧。”
  这话不假,刚入宫,不知宫内炎凉,谁不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还当是走亲戚串门子,见到了高门头红房子,新奇又兴奋。
  “可能是吧,但多半没有好下场。”惠妃这话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兰芷。
  “其实本宫的出身,与你们没什么不同。”惠妃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哪能每个人,都和苏贵妃一样,有那样显赫的家族荫庇。”
  惠妃确实是平民出身,在宫里谨慎当差,认真做事,凭借自己高出常人的处世智慧,趋利避害,一步一步,从一个低等宫女,走到今日的位置。
  这样的惠妃,是令人感佩的,亦是令人艳羡的。
  可兰才人,似乎并不是那么羡慕。
  惠妃眸光一闪,凤眼睨向兰芷,“兰才人与本宫厨房的小太监,好似关系不一般。”
  她特意加重字音,强调张荦如今是她小厨房的人,严格算起来,已经跟兰芷没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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