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合计,决定兵分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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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摩德静坐房间内,更靠近门口的椅子上。
她没有什么行动,在闭目小憩。
心里数着大约是十来分钟,走廊外便传来脚步声。
和她一起盯着这边,防止凶手返回消除线索的人被支开了,随后,有人进来,关上门。
没有开灯,但窗外的月光已经足够看清室内的绝大部分情况。
死去的少女仍旧坐在对窗的沙发椅上,樱发垂落地面,发梢沾着红。
夜风从窗外袭来,带着阵阵草露芳香。
“来了。”
贝尔摩德睁开眼,看向来人,水绿色的眸子多了一份捉摸不透的深邃,“这件事朗姆和你打过招呼了。你来动手我来动手?”
那人没说话,把手术刀一样锋利的小刀丢给了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抬手稳稳接住,她对这样的态度倒是不觉得奇怪,轻笑着调侃道:“不忍心对喜欢你的小姑娘动手吗?看来这个恶人只好我来当了。”
她起身,走向了沙发椅。
贝尔摩德抬手揭掉脸上的□□,轻甩两下头,一头浅金长发没了束缚,很快落到背上肩头。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眨眼间就变成了高挑艳丽的美人,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漂亮。
室内的另一个人对此并不惊讶。
他只顺着贝尔摩德的行动,看向了早已冷透的尸体。
“朗姆为什么要她的命?”他问。
贝尔摩德弯下腰,俯身,指腹轻轻掠过少女苍白的脸颊,听见他的话,贝尔摩德笑了,嘴角勾起一个神秘的笑容,又继续拨开沾了血而贴服在乌丸松脸颊上的发丝,像是不打算说什么。
那人本不打算从神秘主义者口中追问,出乎意料的是,贝尔摩德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是朗姆,是Boss。”
那位在组织高层中地位不明的女人含着笑,随口带过一句:“无论曾经朗姆有过什么想法,现在他和Boss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是在为那位先生办事。”
“只不过那位先生现在连基本行动能力都很欠缺,信息量匮乏,只能由朗姆来代劳了。”
“你什么意思?”
贝尔摩德想了想,丢去一个问题:“你知道组织现在的状况吧?”
那人点头,回了一句“内斗”。
贝尔摩德却摇了摇头,她的目光依旧是温柔的,如同为少女入殓一般擦去了乌丸松脸蛋上的血迹。脖颈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但白裙上的猩红色依旧刺目显眼。
贝尔摩德屈指碰了碰伤口。
带着些许透明的血液沾在了指腹上。
她说:“组织的现状就像是战场上的两波人马,但另一方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独立而战争。这场影响了许多势力的战争起因根本就不是为了内部夺权。”
“乌丸松,她在用她的方式,慢慢的磨灭她的敌人。”
“……什么?”
那个人诧异地问道。
这倒是个好解释的疑惑了,贝尔摩德再次丢去一个问题:“你在之前听说过朗姆的存在吗?”
答案很明显,没有。
各国谍报人员在这场混乱出现之前很难摸清楚组织的上层构造,‘二把手’、‘朗姆’、‘Boss疑似消失’这样的真实信息都是最近几年才被捕捉到,而在此之前都是在一大堆虚假情报里大海捞针。
可最近几年这个信息却被捕捉到了。
还被证实了正确性。
被贝尔摩德这么一提醒,疑点瞬间冒了出来。
可贝尔摩德却没有说出这是‘乌丸松故意泄露朗姆的信息’这样的话。浅金发色的窈窕女性背对着月光,眸色幽暗不明,却带着对少女的感慨和笑意。
“我那聪明的小小姐懂得缺席与现身的价值。从不断的用对抗诱导一贯神秘的二把手频繁下场开始,他用的人越多,见的人越多,外泄的情报也就越多。”
“让自己太容易被人看见、接触,那么所营造的不可接近的威严就会消散。”
“缺失压迫感和神秘,在里世界算是致命的陷阱了。”
此话一出,堪称毛骨悚然。
以贝尔摩德的言论去推测,这样甚至不需要乌丸松亲自动手。
那些潜入组织的卧底、间谍,无论目的为何,都会如同见了血的食人鱼一般率先涌向泄露自己存在的朗姆,连带着扯出和他同一条线上的那位先生。
而至今身份不明的乌丸松则依旧保持神秘,不被人知晓。
“这是乌丸松的方式?”
他问,脸上明显带着一丝震颤。
“或许只是其中之一,谁知道呢。”贝尔摩德点到为止,摊开手似是无奈地说:“我不喜欢猜谜,特别是松的谜语。”
这可是能把神秘主义者都弄得头大的纯谜语人,可惜能从乌丸松嘴里问到真话的也就琴酒一个,不然她倒是想问问她的小小姐在做什么。
那人顿了顿,继续问:“那朗姆知道这件事吗?”
“他?他知道,这不是因为这件事,才会派你潜入威士忌小组里,盯着其他两个人调查其中松安插的卧底。”
“他呀,都害怕得想在这里直接通过斩首行动一劳永逸了。”
贝尔摩德的手指顺着少女的脖颈划下,落到惨白的锁骨上。
胸口的布料是染血最多的,大片的红色和苍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形成强烈对比,死亡的美艳扑面而来,只是樱发少女早就没了生息,也不会做出什么反应。
“不过……”
贝尔摩德低垂着眉眼,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死去的人,更像是在看一个物件。
女人屈指,指节隔着一层布料,敲在少女心口。
沉闷的一声笃响。
“但人类的力量,哪里是能抗衡得了她的呢。”
第145章 弗兰肯斯坦;普罗米修斯(14)
锋利的刀尖顺着苍白的肌肤划过。
带着透明的血液便从划开的伤口一涌而出。
随着剖开皮肤表层, 站在贝尔摩德身后的青年惊讶的发现,少女皮肤下的,并不是人类的血肉。
“这是什么?”
他看向贝尔摩德, 这个场面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贝尔摩德却也愣了一下。
旋即, 她明白了什么, 低低笑了一声,“真让人意外,我还以为她的死是为了提前转移自己呢。”
“真是狡猾的小家伙。”
贝尔摩德扭头, 对负责配合自己的人说道:“过来帮个忙,我要取个东西。”
“行……”
话还没说完,忽地, 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抵住了后脑勺。
沙哑的声音杀意重重,从后侧传来,其中饱含的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别动。”
“我可保不准枪会不会走火。”
…
云层掠过天上明月。
月光驱散了阴影,室内亮堂了起来。
贝尔摩德毫不意外出现在这里的人,但又有些惊讶, “我还以为你是得到了消息刚从美洲回来, 而且看起来回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琴酒。”
“贝尔摩德。”琴酒冷哼一声,并不理会贝尔摩德的调侃。
他扫了一眼枪指着的人, 啧声,但没说什么,反而收了枪。见此,贝尔摩德反倒是有些惊讶。
“看来小小姐把她要做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不愧是极少数能从松口中问到真相的人。”贝尔摩德感慨道。
她使了个眼色,示意配合她的那个人先出去, 这里交给她。
那人看一眼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的琴酒,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退出了房间。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他还有用。”
“这句话倒是和松如出一辙的语气。”贝尔摩德说。
琴酒对此不置可否。
他只走到沙发椅旁边,大片大片的猩红色触目惊心。哪怕是对这样的情况堪称习以为常的琴酒,也不免心脏一跳,咬紧牙后根,面色难看极了。
“……第十二次了。”
银发男人阴鸷到极点地声音从喉间吐出,眸中色彩犹如漫天风暴,劫掠四海。他看着樱发少女脖颈上的伤口,扣紧枪的手指尖用力到发白。
死亡、死亡。
乌丸松没有死亡的概念。
但琴酒有。
他不止一次地看着乌丸松巧笑嫣然地将枪口对准她自己,以阴谋、动荡、分裂,一次又一次地诱导敌人落入她的陷阱。
对乌丸松来说,这些可能只是不入流的小手段,是她目标计划的某一部分。
但对琴酒来说……
他有过一次,亲自,在少女的期望下,向她开枪的经历。
为的只是那些该死的计划。
琴酒开枪了。
就那一次。
眼前的一幕勾起了太多回忆,琴酒眉头紧缩,但他没有动手去碰沙发椅上的樱发少女,就这样安静地看着。
贝尔摩德靠在窗台上,她也不着急,反而安静地看着这幅宛如弃犬与它想要守护却死去的饲主般的场面。
贝尔摩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没把你安排进这次计划里啊。”
琴酒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什么。
这次行动乌丸松的计划里确实没有他,或者说,之前琴酒会在国外就是乌丸松把他调出去的。
他到这里来,是打算看看乌丸松到底想做什么。
琴酒不会阻拦乌丸松。
但至少,让他看看她计划完成的那一刻。
贝尔摩德看着琴酒,忽地,发现自己似乎看出了什么,“真稀奇,居然能看见你因为她生气到这种地步。”
“我不生气。”
贝尔摩德当即反问:“真的?”
琴酒没说话。
贝尔摩德了然:哦,那就是假的。
也是,谁会喜欢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命悬一线——不,以少女的状态来说,她已经死了。
在人类医学的角度,乌丸松已经死亡。
但贝尔摩德被说出来。
她还不想被top kill盯上。
“你喜欢她吗?琴酒。”贝尔摩德突然问道。
琴酒没回答。
贝尔摩德却有了答案,但她再抛出的这个问题,就不只是为了试探琴酒的心思了。女人问道:“那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这个问题终于让琴酒有了反应。
诚然,乌丸松对琴酒很特殊。
特殊到当初为了保琴酒,直接挑明了和Boss之间的矛盾,撕破了原本铁桶般的组织构架,造成了今天混乱不堪的局面。
她待琴酒总是充满好奇的亲昵。
偶尔还会有语出惊人的行为,在之前,就连Boss都知道了乌丸松对琴酒的特殊。
琴酒也没否认过这段暧昧的关系。
但要让他去猜乌丸松的心思——
“贝尔摩德。”
琴酒忽然开口。
青年被这段喜欢与否触动到了内心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他问着,眼睫却垂了下来。
青灰色眼瞳看向沙发椅上那个安静死去的少女,眼底压抑了数年的情绪和着死亡带来的血色,凝聚成了一句掏心的疑问:
“她是不是没有「喜欢」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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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还记得第一次遇到乌丸松的时候。
那天刚入秋,在下雨。
细细密密的雨接连不断,几乎整个世界都被雨水惊起的雾气笼罩,视线也很模糊。哈出一口气都能很快化作白雾的冷天,就算是又东西遮风挡雨,也冷得让人发抖。
那个时候琴酒还不是琴酒。
他叫黑泽阵,没有归属。
黑泽阵就是在这样雨雾冰冷的天气里遇到的乌丸松。
地方是在一处隐蔽的仓库,这里盘踞着当地的地下集团,据后来所知,那些人的暴力倾向极高,是纯粹的黑色非法集团,拦截过组织的交易,给组织带来了不少麻烦。
是个很难攻破的麻烦势力。
当年社会经济崩溃,治安也很混乱,打点警署通过法治方法解决问题很麻烦。
乌丸松是一个人去的。
黑泽阵已经记不太清当时的具体经过了,他只记得她杀人的手法很利落,从推开仓库大门到将全副武装的暴力集团屠杀只用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快得连逃命的契机都找不到。
当她走向他的时候,整片区域只剩下被强行募集而来的、像黑泽阵那样比较小的孩子。
雨雾下的少女浑身沾满湿气,慢慢地走过来。她的长发披散,任由雨水浸透长发,将发尾的血迹一点点洗刷掉,少女色泽清浅的发丝上沾着许多水珠,清新得像是美好的琉璃制品。
无害、脆弱。
纤弱的脖颈上贴服着被雨水打湿的发丝,连眼睫上都站着细密的水珠,看不见神色,只觉得很冷。
铺天盖地的杀意随着出膛的子弹穿透雨幕,乌丸松眼里没有成年人和孩子的区别,似乎在她眼里,人类都是平等的。
但到最后一个,只剩下黑泽阵的时候,那少女却出乎意料的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