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巷钻出来的少女开心地喊他:“秀一先生!”
——是松。
那个他杀死的、乌丸松?
赤井秀一的大脑如同振聋发聩一般,忽然有一瞬间的空白,细长的耳鸣划过,久久不能回神。
“呜,太好了。”
“居然在这里能碰到秀一先生,不然我感觉我都要迷失在这里了。”
那少女喜极而泣,扑扑衣服上的灰尘,还抖了抖编发。她望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迷路后的心有余悸,但那双眼睛还是明亮的浅色,其中的信赖和亲昵让赤井秀一恍然。
乌丸松死前也是这样。
她对他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神情。
简直让他怀疑是阴谋、是虚假的都做不到。仅此一眼,他就能确定这就是那个乌丸松。
“秀一先生……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难不成你也迷路了,这就难办了,我只记得几年前的地貌……”
那少女又苦恼了起来,揪着编发发尾,看来几眼,犹豫着在思考什么。一举一动都是正直青春年少的小女孩模样,和记忆里那个凡事都清楚得透彻的乌丸松更加明快。
赤井秀一动了动嘴唇。
被死亡压在心底的情绪重见天日,青年沉默,只是像以往那样,用平缓的语调,慢慢地,尽量平稳地回答:“没有迷路。”
“我只是,很惊讶,也很高兴。”
“松。”
赤井秀一抿去喉口涩意,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我很高兴,你活着。”
仅作为你自己而活着。
这就是他最大的期望了。
…
路遇赤井秀一的最大好处就是,千绘酱喜提导航一名。
七八年时光,城市的地貌多少有些改变。是枝千绘倒是能通过过去的规划强猜她在哪,但架不住她对路况真不熟悉。
特别是街上还没人,长了嘴没地问。
要是没遇上赤井秀一,她就要开王权者的外挂直接抄近路,用两点之间直线最近来解决问题了。
赤井秀一则主动揽下了这个令千绘尤为苦恼的问题。
青年得知缘由,轻快地笑一声,问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去吧。”
是枝千绘眼睛一亮。
少女当即报上目的地,并解释道:“我要去这ⓨⓗ里找一个人,没记错的话他之前投资过这个收藏馆,找不到人去这里应该会有线索。”
她要找的是涩泽龙彦。
原本,去骸砦找人比较合适,但是吧……擂钵街那个小岛,她在好几年前就打沉了。
骸砦现在只能在海底了。
结果现在只能凭本事去推断涩泽龙彦可能在的地方。是枝千绘叹了口气,揪住青年的袖口,对赤井秀一投去期待的目光。
赤井秀一一时怔然。
又蓦地失笑,轻轻颔首,应了句:“好。”
他在手机上查看过地址,看见地点时微微蹙了蹙眉,但也说不上哪里有问题,领着是枝千绘向着她要去的地方进发了。
一路上没几个路人。
街上冷冷清清,只偶尔会有几个黑西装走过。
这只是表面上的,而在咒术师眼里——
百鬼夜行pro plus版正在上演。
是枝千绘哽了一下,她当然看得出来这是因为什么,于是心虚地瞥开目光,闭着眼睛当没看见。
不仅是甚尔,现在大概大家都在找她吧。
可她也没有手机报平安……
被带走之后被搜走了qwq。
没、没关系!
之后她会记得向大家道歉,只要她态度够诚恳,大家说不定就会原谅她一时上头了。
依靠赤井秀一,是枝千绘成功抵达收藏馆。
普一见到这座瑰丽的大型建筑,赤井秀一就想起了横滨这座城市的各项资料,从某个角落,他挖掘出了一个名字。
——涩泽龙彦。
这里是危险异能者涩泽龙彦曾经暂居过的收藏馆。在上一代横滨之主逝世后建成,在此之前很少有人敢潜入横滨。据说,当初涩泽龙彦打算在横滨谋划什么,但还没成功就被港口Mafia镇压了。
逃出之后,这栋收藏馆也就静置了下来。
松来这里做什么?
赤井秀一眉头紧皱,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诡异。
他不由得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嗯?”
已经走近大门的少女诧异回头,不是惊讶,而是没想到赤井秀一的疑惑会来得这么迟。
但对上青年的眸子,是枝千绘明白了,却又懵懂起来。
对乌丸松的信任能达到这种地步吗?
不明白,索性不去思考。
“我在筹谋一件事,现在差一个最后的舞台。”
是枝千绘笑着回答。赤井秀一发现,那少女脸上的笑容,意外的明快,光照拂在她身上,漂亮得惊人,却让赤井秀一心里没由来一慌。
她转身,手掌放在眼前这座华丽收藏馆的大门上。
面对着一环扣一环的盛大计划的末尾,千绘垂下眼眸,浅蓝色彩荒诞至极,是无人可以理解的灿烂辉煌。
女孩呢喃自语:“我想要一个战场作为终结。”
——而此刻的终结,会是新世界的开幕。
一切如她所愿。
包括曾经的死亡。
…
江户川乱步三人赶回了御柱塔,回去的路上他们就接到了消息,是五条悟干脆用术式带另外两个人直接回来的。
他们到时,港口Mafia已经在森鸥外的指挥下戒严横滨,夏油杰也释放咒灵铺满城市——而比他们更激动的是非时院,黄金氏族直接拉响警报,与赶来的青之王宗像礼司一起,发动了全关东的人手找人。
在知情人士眼里,无色之王可比公认不稳定的赤之王更危险。
三人到的时候,太宰治正在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的病房里。
长者睁开眼睛,从昏迷中苏醒,第一眼就看见了急匆匆赶来寻求正确答案的江户川乱步,昏沉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许久。
国常路大觉叹然:“她还是成功了吗……”
江户川乱步仿佛踉跄了一步。
他攥紧了那颗猫眼石项链,颤着眼睫,慢慢阖上眼眸,没再开口。
国常路大觉环视病房内的诸人,他似乎知道他们是来问什么的,没有过多废话,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你们,是不存在的。”
“我是掌管命运的王权者,但我能看见的‘命运’里,没有你们。”
——“至少现在还没有。”
太宰治眸中鸢色惊起一道暗沉的涟漪。
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没有,也就是说,迟早会有。
就像‘不存在’会成为‘存在’。
就像虚妄会变成现实。
第192章 千面百相,绘制新生(27)
“喂, 什么叫命运里没有我们?”
五条悟喝声质问。
无端的不安袭上心头,上一次这样,还是从天元口中得知天满宫归蝶的消逝。
但是他们重逢了不是吗?
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
“……还是说。”
他们以为是奇迹的重逢, 其实是回光返照的绝望?
“就是我说的意思,也是你理解的意思。”国常路大觉根本不给反驳的余地, 直接肯定。
老人缓了口气, 长久的昏迷对身体负担很大,但对此刻的黄金之王来说,更主要的是另一件事。
他问:“是枝千绘呢?”
“……………”
室内沉默了下来。
“果然吗, 你们控制不住她。”国常路大觉却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过多追问。
这话却吸引了琴酒的注意力。
男人眯起眼睛,冷声说道:“你好像知道找到这里来的会是我们, 也知道我们会控制不住她。”
琴酒的话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所有目光倏地,随着他的话集中到了病床上的黄金之王身上。
琴酒:“她说过,罔象女事件是被人刻意指引的,而这个人的目的是在试探她。”
国常路大觉却是直接没有否认, “是, 这个人是我。是我让非时院介入了这场动荡。”
太宰治听了, 若有所思。垂眸凝神须臾,再抬眸看去, 眼中眸色不明。
他明白了黄金之王为什么一睁眼就能明白现状的原因,青年缓缓开口:“利用罔象女的特殊性,将目光集中过去。只要集中到位,届时, 无论是和是枝千绘有关、还是无关的人都有可能在事件当中发现她的身影,从而去接近她。”
“你并不知道会有哪些人接近她, 可你的这个计划也没有顾及过她的安全。你就是要直接把她暴露出来……”
太宰治说着,看国常路大觉的目光忽地变得暗沉了许多。
——“你很忌惮她?”
这样的招数对少女来说是纯粹的恶性曝光,如果先发现这一点的不是他们,那么极有可能让少女暴露在不怀好意的目光下。
甚至有可能危机少女的性命。
黄金之王发出沉闷的哼笑:“忌惮?是你们小看她了。”
“我会躺在这里,绿之王会侵蚀非时院的权利,德累斯顿石板的力量会增强影响世界。一切失控都是拜她——是枝千绘所赐。”
“不要把她当成被保护者。”
“她所做的远比你们想象中更多。”
黄金之王是怎么昏迷的呢。
太宰治从白银之王阿道夫·威兹曼口中得到了关键信息:黄金之王一直在压制德累斯顿石板的力量,但石板力量连续增强,反噬了黄金之王。
为什么增强?
为什么反噬?
——有王权者引出德累斯顿石板中蕴藏的庞大力量,打破旧有平衡,黄金之王压制不住,被反噬。
是谁做的?
答案呼之欲出。
第七王权,是枝千绘。
太宰治手中有「书」,这是赈早见宁宁留下的遗产之一。他借此配合阿道夫·威兹曼,将国常路大觉勉强唤醒。
于是他们得到了窥见真相的机会——在是枝千绘步上更高一层阶梯之后。
“事情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国常路大觉抬手,示意随侍一旁的兔子。病床缓缓架起,威严的老者半靠着枕头,向面前的几人说道:“接下来的话,你们最好抛开对那孩子的滤镜再听。”
夏油杰投来目光,紫眸沉寂一言未发,持续维持着大量咒灵的行动。他还在找少女的下落。
很显然,这句话对他没用。
可以说,国常路大觉这句提醒对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用。
黄金之王已经无力顾及这些细节,事已至此,他只能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以此去告诫他们。
这些人不知道是枝千绘是什么,但国常路大觉很清楚。他就是为此收养的是枝千绘。
“这个世界是一个盛大的戏台。布景、台本、哪怕是演员和观众——”
“都是她亲手铺就。”
黄金之王说着数年以来第七王权者的为所欲为。
“几年前,她伙同绿之王进攻御柱塔,临到头劝绿之王收手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
“她联手了御槌高志,诱杀当时新诞生的无色之王后,在鲜血染就的王权授予中,从德累斯顿石板里取得了影响现实的力量。”
国常路大觉说:“为此,是枝千绘在几月前处理了唯一知道她详细数据的御槌高志。给任何想调查她的人阻碍。”
这就是江户川乱步调查时遇到的信息断层。
“她很危险。”
国常路大觉由衷地说道。
“可是。”
夏油杰缓缓开口。青年唇色发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脆得一触即溃,“王权者更替的折磨和被非时院收监……她为什么会忍受这种屈辱?”
她为什么,愿意一次又一次,持续千百个轮回的接触他,完成他的大义与理想?
“因为这对是枝来说不是屈辱。”
国常路大觉回答,老人叹然,“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不懂人心的怪物,期待所有有趣的事情。于是不惜一切,试探、研究、尝试,再强行将数个世界拉到一起,拼合成新的、更繁杂的世界。”
“被她盯上的你们……”
“若是将死,便赋予活路。”
夏油杰面色惨淡,一言未发。
“若是虚假,便赋予生命。”
太宰治眸色难晦,紧握手中的「书」。
国常路大觉仍在继续:“我不清楚你们所在的世界原本是什么。可能是存在的,也有可能是某个游戏、绘本、甚至是完全虚构的‘不存在’。”
那老人逐一扫视过在场的几人,看见了不可置信的惊诧,看见了猜测被证实的沉默。
国常路大觉却是笑了一声,笑声带着沉怒。他不是这些人,他深刻的明白以是枝千绘的性格,这样做会带来什么。
于是黄金之王抬高声音喝问:“是不是觉得她以一己之力将‘不存在’扭转为‘存在’很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