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少女一展异能,犹如天使宣告死亡一般,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在?死个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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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下,繁华的街道已经一片死寂,乌云压过,暗色笼罩城市。
夏目漱石拄着拐杖站在大街正中央,安若磐石地站在这里,任由狂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眼中墨色凛然,眺望不远处的天空。
头顶的云层都被搅成漩涡状,那些被天光透过的云层仿佛,一闪一闪映亮的仿佛是死神的虚影,云层里闪过暴怒的雷电。
犹如天灾。
两年前夏目漱石见过这一幕,不过他见到的那一次比今天还要盛大,整个租界都在那场战斗里化为乌有,海水倒灌之后,一块陆地就此消失。
这就是赈早见宁宁的力量。
她能拿得下关东不只是因为她的谋算,还有这份无可匹敌的武力。
“夏目先生,这……”
穿着和服的年轻人从夏目漱石身后走来,他迟疑地看了看天上那道旋涡,说道:“刚才控制室来报,那边的异能数值已经突破临界值,夏目先生,这是否要出面干涉?”
夏目漱石没有看他,那双金色的眼里倒映天空,头也不转地问道:“你认为呢?”
和服青年顿了顿,似有犹豫,没有直接回答。
他不出声,夏目漱石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事发地。良久的沉默之下,反倒是年轻的那个按捺不住了。
“……”
种田山头火叹了口气,扬眉笑了一下,摸摸自己锃光瓦亮的脑袋,道了句:“不愧是夏目先生,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夏目漱石哼笑道:“不做好准备那孩子不会动手的。早在她让中原中也出海的时候我就怀疑了,港口Mafia确实已经不下于历史悠久的Mafia组织,可就算如此,宁宁也不会放心把她手里珍视的东西放到视线以外的地方去。”
“要么,是还有另一道防护层,是么?”
夏目漱石平静地说道。
他也没有质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喝水一样,揭开了上一场里世界战争结束的内幕。
只要他想,这位被是枝千绘视为顶级剧本组的真·大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揭开幕布下所有戏码,揭穿一切谎言。
那名年轻的异能特务课长官却没有一点慌乱,笑呵呵的应下了刚才那几句问的话有作假成分:“是,我和那位赈早见首领签下过不少合作协议,刚刚结束的那场战争,还有即将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不否认和赈早见宁宁交易过一些事情。”
他说,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在中原中也出海之后的安全保障上,异能特务课和是枝千绘之间确实有不见光的交易。
种田山头火恭敬地回答着老前辈,姿态上却更有年轻人的傲气,他跨一步走到夏目漱石身后,仅落半步。
种田山头火抖开折扇,在大风天气里摇摇扇子,笑着继续说道:“您知道,她要的不是这场战斗的输赢,对于赈早见宁宁来说一场战争的输赢没有意义。”
“她要的是战斗结束之后其他人的反应,以此来判断她该从谁开始下手。就像设下陷阱的猎人想抓捕大型猎物,苦于时间紧迫没有足够的诱饵,便在自己身上划开一刀,走进陷阱当中,成为猎物的‘猎物’。”
“但是说实话,夏目ⓨⓗ先生。”
种田山头火眺望远方风云变幻,忽地一下攥紧了手里的折扇,眼底闪过一丝凛然。
“如果赈早见宁宁的虚弱程度与两年前无异……就算是特务课,也想试一试能不能铲除她这个扎根在城市暗面的危险人物啊。”
这个诱饵的诱惑力很大。
但凡有点野心的人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更何况港口Mafia盘踞横滨多年,严重影响了异能特务课的威信。
只要赈早见宁宁死亡,整个关东乃至里世界都会经历一次大洗牌这句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夏目漱石不置可否地笑笑,扭头看了一眼这个刚就任没两年,还格外年轻气盛的后辈。
他只指出一点:“那么不出一个月,你就该从这个位置下去,然后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就像上一任那样。”
闻言,种田山头火叹了口气,无奈地附和一声‘您说得没错’,他将扇子收拢敲在掌心,无可奈何地认下了这句话。
他忌惮那名少女首领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一点。
“我知道,夏目先生。让英雄对付英雄,好汉搜查好汉不失为一种抑制Mafia组织生长的方法,但同时我也知道,这是赈早见宁宁,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所以。”种田山头火顿了顿,年轻的长官讪讪,自叹,“这不是向您求助来了吗?”
夏目漱石莞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的,心思都沉得快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比下去了。”
男人说着,摇了摇头,愈发无奈。
他眼里也多了一份年长的叹息:“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种田山头火呵呵一笑,也不遮遮掩掩了,恭敬地弯了弯腰,说道:“是。据我所知,赈早见宁宁从来不是冒进的性格,她之前的手段虽然激进,但绝对不可能用这种方法去处理剩余的敌人。”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
种田山头火停顿数秒,再看一眼远方狰狞的乌云,还是放弃委婉,说出了他真正要问的问题:“赈早见宁宁为什么有意挑起第二次战争?”
夏目漱石眯起眼睛打量着他,惊叹于年轻的后辈的敏锐侦查力,心里笑着感慨横滨后继有人。
“她不是要挑起战争,种田。”夏目漱石说:“她只是想清理战后余波,用最快的速度保证横滨内外稳固如山,这样她就可以保证一些人的安全。”
尽管这样在外人看来与挑起战争无异。但夏目漱石知道,是枝千绘只是不想错过战争末期这个肃清机会。
“……什么?”
种田山头火脸上的表情一刹那变得尤为古怪,连本来到嘴边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这幅模样反而是让夏目漱石笑了:“觉得很意外?”
“不……”
种田山头火一只手撑着额头,面露难色,听见夏目漱石的话,他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意外赈早见宁宁居然有想保护的人,还是该意外她的手段激进到了这种地步……”
他们都明白,一旦赈早见宁宁查获将要对付的势力名单,无论这些势力的大小,她都会一个一个铲除。
同样的事她在两年前就做过。
如果说那位首领是为了她的组织还能理解,但是说那个从战争时期就极度嗜血的‘怪物’居然是因为想要保护谁而这样做……
“哈,夏目先生。”种田山头火仓促地低笑一声,将不可置信压在喉咙深处,又换上从容的长官一面来:“您的消息实在是惊到我了。”
夏目漱石瞧见了他眼底深藏不住的担忧,这位早已预料到今日的男人深深地、成胸腔吐出一口浊气。
他像是在对后辈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不用太过担心,种田。”
“宁宁也许永远无法意识到自己恐虐的一面,但是好在她已经有了束缚的枷锁。”
“有那些孩子在,生而为怪物的赈早见宁宁就算内心深藏的爪牙已经尖锐到能撕碎一切,也会努力的伪装下来,去守护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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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中原中也穿梭在城市的街道里,浑身上下附着浓厚的暗红色,这一刻他将重力发挥到了极致,浮空加速,在高楼大厦之间飞速行驶。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确到极致的重力控制和高速移动超过了生理极限,中也呛了一口气,差点因为没控制住自己而跌倒。
嘴里渗出一丝铁锈味的腥甜。
但中原中也没有停下。
一道流光在城市间穿梭。
暗红色如同涌动的烈火包裹全身,中原中也就是火芯,燃烧理智也要更快一点。
他的脑海里闪过走马灯似的记忆闯开一扇扇记忆的大门之后,最后那道巨大的恐慌犹如倾盆大雨临头而下。
中也一直都无条件信任是枝千绘。
对他来说,是枝千绘的重要性可以优先过生命,无论少女下达什么命令,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他不是不知道是枝千绘在万众瞩目下强抢他的理由,是枝千绘也亲口告诉过他,当时还是幼崽的荒霸吐实验体在港口Mafia眼里只有两种下场。
要么彻底销毁,避免被作为对付组织的武器。
要么夺走驯化,成为组织手里的活体巨像。
是枝千绘选择了后者。
后者是最优解,只要拿到了中原中也这个人造异能安全装置,港口Mafia的武力权重会再上一层楼,这对于当时打响的里世界战争来说是绝对优势,所以是枝千绘选择了后者。
少女告诉他这一点的时候没有丝毫遮掩,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但她脸上的那种表情中原中也太熟悉了。
中原中也是是枝千绘的野心。
他的存在,就是是枝千绘征服世界野心的起点。
中也知道这一点。他从不会对是枝千绘的任何谋划做出阻拦,他只会服从,因为他是首领的武器。
但是擅自闯入港口Mafia来找他的那个少年在看见他之后,沉默着告诉他,他也是是枝千绘发生改变的原因。
江户川乱步说。
是枝千绘视他为心中重要的珍宝,想给予他最好的成长空间。而非一个武器。
那一刻,是枝千绘说过的话如同顽石,击中了中原中也内心名为‘忠诚’与‘服从’的大门,让他头破血流,振聋发聩。
【这是让你稳定名属赈早见的必要条件。】
【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中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人带走。】
【所以只好努力一下啦。】
为此少女一改作风,回到了之前擅长的杀戮领域。
为此少女手段激进,不惜用最暴虐的手段也要清扫战后潜藏的敌人。
为此是枝千绘……
‘——飒飒!’
一阵冷风掠过耳边的橘发,没有扎起来的橘发头发被吹得飞舞,中也愣了一下,下意识仰头看去,瞬间,瞳孔收缩如针!
记忆里的画面轰然苏醒!
好像时间回到了两年前一样,与刚刚诞生的荒霸吐幼体看见的爆裂色彩一样的,此时中也的瞳孔里也轰然倒映出同样的凝聚能量。
那团给予人极大恐惧、旋涡般卷动一切的能量犹如天坠陨石,悬挂于天幕之上,在构筑的巨大光圈中压缩浓缩凝缩——
“那一招……”
中也喃喃自语,忽地瞳孔震颤,猛地抬头看向天击之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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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的风声彻响耳膜,办公室的窗户开着,桌上的文件被涌入的风卷了一地。
坐在桌前的青年看着,额前垂下的两缕头发被风吹起,拂过看似无动于衷的紫红色眼瞳。
他的目光像是呆滞,但又紧紧地盯着落地窗外的那一幕,一双眼睛里倒映出窗外刺眼的能量光,其他一切都在黯然失色。
你在犹豫什么。
森鸥外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是自己的心音。
你在担心她吗?
又是一句。
森鸥外机械地转动眼珠,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开,但他发现窗外的光实在太亮,让他移不开眼睛。
她在利用你。
内心名为理性的声音在说。
你知道首领要做什么,首领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她知道你背后主使是谁,却明知故问地向夏目漱石介绍你;港口Mafia战后权力滔天万众瞩目,却将你安排在了风口浪尖。
就连她因你而杀死的那名干部——
你知道的,她在试探组织内部的人心,试探异能特务课对她的评价,她要清洗一切不服从她权力的人。死去的只是其中之一。
你见识过的,不是吗?
赈早见宁宁的野心和手段,连夏目漱石都要略输一筹。
她在利用你。
你只是机械上的一枚齿轮,随时可以替换,对于赈早见宁宁来说你存在最大的作用就是她与夏目漱石的对峙。
理性的声音孜孜不倦。
仿佛是森鸥外在告诫自己。
她才是你们之间的主导者,一切主权都在她手上,你所拥有的一切机遇都是来自她。
而等她赢下这一筹,你不会活着。
赈早见宁宁不会容忍背叛者。
名为理智与最优解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肆虐,刚刚萌芽的感情无法占领上风。森鸥外放在桌面上的手五指蜷曲,收紧,扣入掌心。
森鸥外再次看向了窗外。
落地窗玻璃上挂着大颗大颗透明的水珠,眨眨眼的时间,那些水珠多了起来,很快汇聚到一起,顺着玻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