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
她对长得像长颈鹿的那个有印象,因为沈知韫对他那句“贺兄,你可千万别妄那个什么薄”那句话印象深刻。
“抱歉,若是他,这本书我不让。”沈知韫拒绝了贺令昭。
“为什么?!孔文礼得罪过你?!”贺令昭一听这话,瞬间急了,“他若是得罪过你,改天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成不成?”
“他没有得罪我。”若对方真喜欢这本书,沈知韫愿意割爱,可连妄自菲薄都能说成妄那个什么薄的人,沈知韫不觉得,他会看书,更不觉得他会珍惜书,沈知韫不愿意将书让给这种人。
“但是抱歉。”说完之后,沈知韫便转身离开了。
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贺令昭如丧考妣坐在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厮进来道:“二公子,孔少爷的小厮来传话,说孔少爷在望春楼等您。”
孔文礼这个时候约他,显然是来拿《仙游记》的。
贺令昭抬手抹了一把脸,振作起来往外走。安平站在廊下,手中抱着一个盒子。
《仙游记》一直寻不到,贺令昭便做了两手准备:他开了自己的私库,从里面寻了一套陛下赏赐的文房四宝,打算作为赔礼带上,也好让孔文礼救济。
贺令昭到望春楼时,孔文礼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见贺令昭进来,孔文礼立刻道:“贺兄,《仙游记》呢?安平手里的这就是吧?”
说着,孔文礼便要去接安平手中的盒子,却被贺令昭拦住。
“文礼兄,真是……”
贺令昭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气喘吁吁跑来的康乐打断了:“孔少爷,《仙游记》在小人这儿。”
贺令昭猛地转头。
那厢孔文礼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康乐面前,就见康乐捧着一本书,书封上写着《仙游记》三个大字。
孔文礼顿时喜出望外,他捧着《仙游记》,不住吹捧贺令昭:“贺兄,你真厉害,竟然真让你找到了。”
“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这全盛京,有小爷我能搞不定的事吗?”贺令昭一脸得意的表情。
安平嘴角抽了抽。
二公子,您来的路上,可不是这样的。
原本孔文礼是要请贺令昭喝酒的,但被贺令昭拒绝了。甫一上了自家马车,贺令昭便迫不及待的问康乐:“她不是不愿意把书给孔文礼么?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先前贺令昭和沈知韫说话时,康乐就在门口,所以多少也听了一耳朵。
“读书人大多都惜书,而孔少爷不爱读书也是出了名的,所以小的斗胆猜,二夫人不肯将书给孔少爷,是怕孔少爷暴殄天物。”
后面的话,不用康平说,贺令昭便已经猜到了。
应当是康平去找沈知韫,同她说,孔文礼找《仙游记》是为了送给他爹做生辰礼,所以沈知韫便割爱了。
而他当时误以为孔文礼得罪过沈知韫,便没往这个原因上想。
贺令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盒子,既然如此,那这套文房四宝,就送给沈知韫做谢礼吧。
可回到侯府,贺令昭刚进府,管家便来说:“二公子,老爷在前厅等您。”
一听贺承安找他,贺令昭腿肚子就发软,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贺承安今日出门与旧友喝酒,席间见旧友的儿子与贺令昭年岁相仿,但人家却是才华过人,待人接物接有礼有节,再想到,自家这个混账儿子,贺承安就觉得心梗。
酒喝到一半时,贺承安便寻借口提前走了。甫一回府,贺承安便命人将贺令昭叫来。
结果去的人说,贺令昭不在府里。
贺承安正要派人寻找时,贺令昭恰好回来了。
甫一踏进前厅,贺令昭便敏锐察觉到,他爹今日的心情很不美妙,所以他便愈发谨言慎行起来。
但迎接他的,仍旧是一番暴风雨。
因为贺承安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他之前写过的文章,他捏着那张文章,劈头盖脸骂了贺令昭两刻钟,最后以掷地有声的威胁收尾:“从今天起,你就好好给我待在书房里看书。要是敢离开书房半步,我打断你的腿!”
贺令昭:“……”
安平和康乐守在院外,见贺令昭出来之后,他们二人立刻齐齐迎上来。
“二公子,您没事吧?”
贺令昭不说话,只瞥了一眼安平手中的盒子。原本他是想用这套文房四宝做谢礼的,现在看来,他还得再去私库里挑一件赔礼。
第十二章
得到贺令昭的同意之后,沈知韫便开始搬书房了。
鉴于两年后他们会和离,为了避免搬来搬去的麻烦,沈知韫没动书房原有的陈设,只将她的东西搬进来。
沈知韫嫁妆里最多的便是书册画本外加画具。
青芷和红蔻带着四个侍女,收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沈知韫的东西归置妥当。末了,青芷来请示沈知韫:“二夫人,您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沈知韫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眸环视书房。
贺令昭的书房,比她在沈家的画室大了很多。而青芷和红蔻跟着她多年,早已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沈知韫乍一看,有种回到沈家画室的感觉。
但这画室缺了点生机。
沈知韫道:“再去搬些花草来吧。”
她话刚说完,红蔻就笑嘻嘻道:“果真还是青芷姐姐最了解小姐。”
“奴婢也觉得,书房缺点花草点缀,那会儿已经让人去花房了。”青芷答完之后,又转头说红蔻,“谁跟你似的,小脑袋瓜子里成天只有吃。还有我跟你说多少遍了,要改口叫二夫人。”
“是是是,我记下了。”红蔻立刻认错。
她们说话间,花房的管事便来了。
除了青芷点名要的几样花之外,花房管事又送了一盆年桔,一盆桃花,外加一盆长势喜人的兰花。
“小人见这几盆也长得不错,便自作主张一并给二夫人您送了来。二夫人您瞧瞧,若喜欢便留下摆着,若不喜欢小人再搬回去便是。”
那三盆花都长得极好,再加上都搬来了,沈知韫便也留下了。
青芷看着绑了红绳的水仙,不禁笑道:“这红水仙一来,年味就来了。”
“年味在桔子上。”
青芷听见这话,眼皮一跳,她下意识转头,就见红蔻目不转睛盯着繁茂的年桔,正在默默的吞口水。
“这年桔只能看不能吃,吃了会闹肚子的。”青芷立刻道。
红蔻转头,回了青芷一个“青芷姐姐,你觉得我傻吗”的表情。
青芷正要再说话时,外面传来侍女的请安声。紧接着挡风帘被掀开,一身绯色锦袍的贺令昭从外面进来。
看着焕然一新的书房,贺令昭先是脚下一顿,然后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都收拾好了啊!”
青芷等人行过礼,便陆续退下了。
沈知韫轻轻嗯了声,指了指旁侧一个大木箱子:“你的东西,我让人都给你收在那里面了。”
“那恐怕等会儿还得再拿出来。”
正欲落座的沈知韫:“???”
贺令昭既尴尬又绝望:“实在不是我出尔反尔,而是我爹刚才将我叫过去骂了一顿,最后他放话说,从今日起,若我敢迈出书房一步,他就打断我的腿。”
沈知韫:“……”
之前贺令昭说,他从不进书房,所以她就将她的东西全摆上了。如今贺令昭既然要回来,那她就只能让人再来收拾一番了。
“青芷……”沈知韫正要唤人时,却被贺令昭拦住了。
“我爹过完年就走了,我顶多在这里待二十天左右,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了,要不就先这样?反正二十天之后,这书房就是你一个人的了。”说到这里时,贺令昭生怕沈知韫不相信似的,他急声解释,“我真的没有故意消遣你。估计我爹今日出门去见裴伯父,看见了裴方淙那个狗东西,心里不平衡就回来拿我撒气了,我也很冤枉啊!”
他爹明明有两个儿子,他可以拿他哥跟裴方淙那个狗东西比嘛,为什么非要拿他比!
这几日相处下来,沈知韫大概对贺令昭也有几分了解了,她倒没怀疑,贺令昭是在故意消遣她,而眼下搬来搬去的也确实麻烦。
所以沈知韫便答应了贺令昭的提议,先这个样子。
贺令昭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抬手击了下掌。
安平与康乐二人便从外面进来,将他们各企饿裙撕二佴尔污九以肆七历史汇总超级多,欢迎来玩自手中的盒子放到桌上打开,然后又退了下去。
“这是皇伯伯赏的文房四宝,我用它来换你之前转赠我的那本书。而这套汝窑天青色茶盏,是我这次言而无信的赔礼。”
贺令昭深受陛下与昭宁大长公主的疼爱,他的东西,自然不是俗物。
但沈知韫直接拒绝了:“那本书我看完了,留着也无甚用,能成全孔少爷的一片孝心,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而这书房原本就是你的,如今你要在此读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更谈不上赔礼一说。”
“那不行,就算你看完了,那书也是你花银子买的,我不能白拿走。”
沈知韫知道贺令昭不想欠她人情,索性直接同他明算账:“那本书一百文,我看过了算你五成新,你给我五十文。”
贺令昭:“……”
他长这么大,听过五十两,听过五十金,唯独没听说过五十文!
“我只要五十文,你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给我便是。”说完,沈知韫便拿着画册出去了。
贺令昭呆坐片刻,把安平叫进来:“五十文钱长什么样子?”
安平愣了愣,摸出自己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五十文给贺令昭看。
生平第一次见到五十文的贺令昭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这天午后,与五十文一道送来的,还有那套汝窑天青色茶盏。
“二公子说了,像这样的茶盏,他私库里还有好几套,放着也是落灰了,让二夫人您物尽其用才好。”康乐袖手立在下侧,替贺令昭传话。
若非了解贺令昭的为人,沈知韫都要怀疑,他是在故意羞辱人了 。
这样的茶盏,谁家要有一套,估计能直接供起来。贺令昭却说的跟白菜萝卜似的。
“他的心意我领了,但是不必了,你拿回去吧。”沈知韫只留了五十文。
康乐还想再劝,但见沈知韫端起了茶盏,他只得弓腰行过礼后退下了。
青芷站在窗边,见康乐走远之后,才压低声音问:“小姐,您和姑爷之间,怎么怪怪的?”
前几天青芷就发现了,但她不敢确定,直到刚才康乐来送茶盏。
青芷自幼跟着沈知韫,所以见识也并不俗。她认得这套茶盏极为贵重,可再贵重的东西,也不过是死物罢了。沈知韫如今嫁给贺令昭了,那么这些东西,她用并也并无不妥,可沈知韫却直截了当的拒了。
这就不得不让青芷多想了。
这件事沈知韫也没想瞒青芷,所以她转头道:“红蔻,你……”
“我知道,我去守门。”沈知韫刚起了个话头,红蔻便拿着糕点站起来了。每次小姐同青芷姐姐要说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时,都是这副表情,她懂。
红蔻一手拿着一块糕点,欢快的出去了。
沈知韫并未回答青芷的问题,而是带着她走进了里间,从妆奁台下拿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和离书递给青芷。
青芷看见和离书的那一瞬间,表情瞬间裂开了。
“贺令昭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原本就不想嫁他,这封和离书我求之不得。”沈知韫打断青芷的话,她唇畔噙笑,一双星眸亮晶晶的。
青芷的愤怒一瞬被摁住了。
她自是知道,沈知韫并不想嫁贺令昭,可这新婚燕尔的,乍然看见这封和离书,她如何能不生气。
而此刻看着沈知韫唇畔带笑的模样,青芷的气愤成了浓浓的担忧。
“可是小姐,你们是陛下赐的婚,而且你们这才刚成婚就要和离……”
沈知韫同青芷说了其中的详情,青芷听的目瞪口呆:“这也行?!”
“如何不行呢?”沈知韫将和离书重新装好,然后回头同青芷道,“我今天同你说这事,是想让你日后在这里行事时,心里能有个分寸。”
青芷和红蔻是跟着她来的,两年后她离开贺家时,也要将她们一并都带走的。
青芷虽然震惊,但她向来忠心,所以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我明白,但小姐,老爷和夫人那里……”
“我暂时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他们。”沈知韫轻轻垂下眼睫。
一方面是因为,她与贺令昭刚成婚不久,现在就告诉沈怀章夫妇这件事,沈知韫怕他们接受不了。另外一方面是沈知韫心里没底。
徐元桢那里,沈知韫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她叔父沈怀章。
第十三章
自从贺承安发话之后,贺令昭每日吃睡都在书房里,认没认真读书没人知道,但他认真的架势做的很足。
而沈知韫则跟着王淑慧与程枝意筹备新年。
贺令昭是嫡次子,按说中馈上的事,沈知韫插不上手。但王淑慧想着她刚过门,怕她待着无聊,便让她也来参与了。
王淑慧为人宽厚,而程枝意性子柔和,沈知韫同她们相处倒也十分融洽。
这日沈知韫从前院回来后,便来书房找书。结果就见贺令昭坐在桌案前,正在抓耳挠腮的揪毛笔上的毛。
沈知韫心里不禁道:今儿真是奇了怪了。
以往她偶尔进来寻东西时,贺令昭不是枕着书睡的正香,就是在书下玩骰子,今儿还是沈知韫第一次看见,贺令昭坐在桌案后,似在构思文章。只是构思的似乎不是很顺利,他把头发都抓乱了,但面前的纸上却仍是一片空白。
沈知韫正欲移开视线时,无意瞥见了贺令昭手中的毛笔。
“这是湖州的紫毫笔?”沈知韫惊诧问。
“应该是吧,我不认识。”贺令昭烦躁抓了抓头发,见沈知韫神色惊讶,不解问,“怎么?它有什么问题吗?”
湖州紫毫笔是笔中珍品,拥有此笔者,无一不是珍而重之,能毫不爱惜将它薅秃的,贺令昭是第一个。
沈知韫移开目光:“没事。”
贺令昭继续趴在桌上薅笔毛。
很快,沈知韫就找到了她想找的书之后便离开了。
沈知韫离开了,待书房的门重新阖上时,贺令昭将头磕在桌上,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嚎:他娘的!文章为什么这么难写啊!!!
“咯吱——”
开门声响起。
贺令昭倏忽坐直身子,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
但这笑在看见进来的是人是康乐时,顿时又垮了下来。贺令昭立刻将手中的笔砸过去,怒骂道:“你小子要死啊!”吓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