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秦娇韵见过公主。”秦娇韵咬了咬唇,随之行礼。
萧沫安慰地看了她一眼,吩咐道:“请秦小姐坐下。”
秦娇韵闻言感激地看了眼公主,道过谢后,扶着碧桃的手到一旁落座。
随后,萧沫看向杨怀京:“你就是杨怀京,你敢来求见本公主,所为何事?”
对于萧沫的冷淡,杨怀京视之如常,拱了拱手道:“草民知道锦衣卫今日抓了小人身边的人审问,也知道想问什么,所以亲自前来回禀,就不劳各位大人辛苦了。”
萧沫惊诧地看向韩重元:怎么回事,男朋友的身手退步了,抓人连罪犯都能察觉了?
韩重元向她眨了眨眼,似乎在说,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收敛表情,萧沫严肃地道:“秦小姐状告你害死岳父岳母,企图杀妻灭子,可有其事?”
“没错,是我干的。”杨怀京痛快地承认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闪过冰冷,“可我不认为自己有错,是他们该死!”
“果然是你。你有没有良心,他们对你这么好,将家里的铺子土地都交给你打理,唯一求的就是让你善待他们的女儿,到底哪里对不起你?”秦娇韵激动地站了起来,哭得泣不成声,“你不是人。”
萧沫暗暗赞同,的确不当人。
对着女儿的哭声,杨怀京却无动于衷,仿佛那不是自己的骨肉。
他唇边逸出一丝嘲讽的笑:“公主可愿意听听草民的故事,了解我是怎么成为秦家的赘婿的?”
萧沫按下杀心,静下心神道:“你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如何狡辩的吗?讲吧。”
讲完了,就送他去监狱。
于是,杨怀京讲述了一段故事。
杨怀京出身贫寒,但是自幼聪明伶俐,长得玉雪可爱。等长大时被父母送去学了几个字,在镇上铺子里谋了账房的差事。
等十六岁时早早娶妻生子,娶的妻子是同村自己一直喜欢的青梅竹马,俩人感情深厚。
没想到一日镇上秦家首富的独女秦秀茹看上了自己,鬼迷心窍地非君不嫁。
杨怀京那时候儿子刚出生,他也没有抛妻弃子另攀高枝的念头,于是坚决拒绝了对方的求爱。
谁也没想到秦秀茹回到家中一病不起,病中仍念叨着非君不嫁,这下可急坏了秦家夫妻。
秦家夫妻手中财富无数,膝下却只有一个独女,爱之如珍宝。
见秦秀茹相思入骨,病入膏肓,霎时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着成全女儿。
他们找到了杨怀京,拿出重金诱惑企图让他休妻另娶,结果自然是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秦家夫妻为了女儿丧心病狂,竟想设计除掉他的妻儿,以为这样自己女儿就能嫁给心上人了。
那日,杨怀京留在镇上铺子里做事,而乡下家中一场大火,烧死了妻儿。
而杨家父母为了救出在火场中的儿媳孙子,冒死冲进去救人,被连累得一起没了性命。
等杨怀京得到消息赶回家时,见到的只有满目疮痍,白骨成灰。半日间,他失去了父母亲人,爱妻娇儿,心如死灰。
而在他浑浑噩噩地筹办丧事的时候,镇上的差事也被解雇了,一瞬间,他一无所有,身无分文。
秦老爷就在那时出现,假惺惺地安慰他,并表示愿意出钱为杨家办理丧事,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他能入赘秦家。
杨怀京不是蠢笨的人,相反他很聪明,家里的火灾出得蹊跷,秦老爷有心存不良,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牵扯。
后来见他没有答应,秦老爷翻脸无情,开始打压他,不许镇上的人雇佣他,不许人接近帮助他,杨怀京被逼的走投无路。
那时秦老爷是镇上首富,等闲没有人敢跟他作对,为了保存自身,也为了查明真相,杨怀京忍辱负重地答应入赘。
而后他靠着十几年筹谋隐忍,渐渐获得了秦老爷的信任,并一点一点查清了当初的真相,然后,他开始了自己的报复。
杨怀京说完,静静地看着萧沫:“我与秦家乃血海深仇,他杀我父母妻儿,灭我满门,我杀了他们报仇有何不可?”
萧沫惊住了,这反转来得猝不及防,不会是真的吧?
她呆呆地看向韩重元求证。
看着萧沫的表情,男人似乎觉得有趣,轻笑了一声:“我说是真的,公主打算如何处置?”
萧沫蹙起眉头,要是杨怀京说的是真的,那不就是性转般的另类强抢民女?
如果一个女人被设计得家破人亡,然后受哄骗嫁给仇人生下儿女,却耐心蛰伏后查清真相为家人报仇,对为仇人生下的儿女弃之如敝履,那妥妥的大女主复仇爽文路线,恐怕大多数人会拍手叫好。
那换成了男人呢,其性质岂不是一样?
第100章
比起一个女(男)人是个毫无底线的恋爱脑,明知道是灭门仇人还爱得死去活来,什么仇深似海都不顾,自私自利到极点的脑残,萧沫当然更欣赏有仇必报的那一种。
如果是女性这么干,不仅为自己报了仇,还顺势谋夺了对方的产业,将仇人之子踢出门变得一无所有,她只会呼一声‘痛快’。
换了男性,萧沫觉得自己应该公平,一视同仁。
萧沫微微一笑:“如果是真的,我将不会插手杨怀京杀害秦家夫妻一事,......”
杨怀京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他还以为公主嫉恶如仇,会立即将自己拿下处死。
今天来这一趟,不过自知逃不过锦衣卫的手段,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吐露一切。
“公主殿下,”秦娇韵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疯狂地摇头,“那不是真的,外公外婆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那一定是假的。”
萧沫抬手示意她安静:“虽然我认为杨怀京有为自己报仇的权利,但是他没有报官私自杀人也是事实。他报他的仇,秦家夫妻是你的亲人,你自然也有报仇的权利。所以如果你想为自己外祖一家申冤,可以去报官。如果是怕‘不孝之罪’,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免去,不让人为难你。”
不是所有报仇后都会是完美结局,那是爽文主角的待遇,现实中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杀人,都要承担被人逮住后的后果。
秦家夫妻惨死,可是被他们害死的杨家人岂不是更无辜!秦家可是欠了杨家四条人命。
冤冤相报何时了,仇恨有时就是这么一代一代结下,成了逃不开的圆。
然而秦家夫妻是杨怀京的仇人,却是爱护秦娇韵的亲人,她想报仇也无可厚非。
“不,他这样连妻女都要杀的恶人,小女子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放过他,......”秦娇韵留着泪跪下哀求,“求公主明察,为小女子母女做主!”
说着跪下不停地磕头。
“够了。”韩重元冷冽地打断她,“公主又没有阻止你去报官,既然想喊冤尽管去衙门就是,锦衣卫可以送你一程。你不能又想要好名声,又想要不花一分力气就夺回家产,妄图利用公主。”
她尽可以自己去报仇,不能只想着指望别人。
杨怀京一个赘婿,再厉害也不能一手遮天,无非是秦娇韵害怕事情闹大自己会没了名声,而且也担忧不能一下子扳倒杨怀京,反被他报复。
最好是由公主出面处置了杨怀京,而她就可以轻轻松松,片叶不沾地拿回家财。
秦娇韵瑟缩地咬了下唇,哭泣道:“不,小女子不敢,我只是太害怕,害怕步外公外婆的后尘。”
“韵儿,够了,......”大堂外响起一道虚弱的女声,一个瘦骨嶙峋地苍白女子被人扶着走了进来。
秦娇韵震惊地回过头,喊了声:“母亲!”
而杨怀京眼里则是闪过一丝嫌恶,甚至身子向后退了退。
女子的视线痴痴地停留在杨怀京身上,见状黯然地垂下头。
这一幕让萧沫看得寒毛竖起,看,真正地恋爱脑来了,好歹人家杀了你父母吧,还用这么缠绵悱恻地目光看人,也不知道秦家夫妻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萧沫转头看向韩重元,目带询问。
韩重元好看的眉眼带着一丝笑意:“公主想知道真相,韩某自然要做得尽善尽美。除了秦夫人,还有曾经证明秦家夫妻设计烧死杨怀京一家的证人都带回来了,公主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以问。”
旁人还好,杨怀京则是悚然而惊,要知道这些证人证据都是他花费了许多精力才弄到手的,如今竟然都落到了锦衣卫手上。
萧沫甜甜地朝他笑了笑,然后好奇地问:“我想知道当初秦家夫妻谋害杨怀京原配夫人和儿子之事,秦夫人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秦夫人激动地上前一步,病歪歪了似乎还企图去抓杨怀京的手,“夫君,你信我,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止的。”
她当时得了相思病,躺在床上都起不来,真的不知道自己父母做了那种打算。
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止的,不是因为她自己善良,而是怕杨郎的怨恨。
杨怀京仇恨地盯着她:“如果不是你纠缠不放,你父亲又怎么会起歹毒心思,我的妻儿父母又怎么会死?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我不是故意的。”秦夫人受不了地捂住耳朵,“我心甘情愿地把秦家给了你,不怪你杀了我父母,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吗?你没有对我和韵儿赶尽杀绝,心里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们的不是吗?”她祈求地伸出双手。
“别做梦了,凭你也配让我喜欢。”杨怀京用最恶毒的语言打击她,“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杀你?我正是要让秦家夫妻哪怕死了也不能安宁,在地底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万贯家财落入外姓人手里,看着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沦落成泥受人践踏,饥寒交迫地死去,死无葬身之地,这是我对你们秦家人的报复。”
秦夫人如遭雷击,身子摇摇晃晃。
“啊啊啊,我受不了!”秦娇韵冲上去抓住母亲,“母亲醒醒吧,他根本对我们无情无义,你把外公的东西拿回来啊,那是外公要传给我的。”
如果不是秦夫人的无脑信任,杨怀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掌控秦家,而她们却从富贵生活一落千丈到贫民窟生活。
秦夫人回过神,却是责备她:“韵儿,他是你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对他不敬,母亲不许你放肆。而且,这都是我们秦家欠他的。”
秦娇韵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他根本就没有拿我当他的女儿。”
这时候就连萧沫也免不了对秦娇韵生出一丝丝同情,摊上这样的恋爱脑母亲,真是悲催。
一旁的杨怀京冷嗤:“没错,我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我的原配妻子为我所生,你不过是她设计我而意外出生的,我不认。”
只有那埋葬在火堆里的妻儿才是他认定的家人,其他人什么都不是。
苗千户和柳青在一旁听得大开眼界,原来秦娇韵是这么来得,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杨怀京冷漠地看着秦娇韵:“你也别想着弄回秦府的家财,我是不可能让秦氏血脉享受一分一毫的,所以我会把钱财都捐出去,以我妻儿父母的名义造桥铺路,济困扶危,为他们在阴间积福,以求来世圆满。”
真狠,拿着秦家的钱财做好事,这报复真是绝了。
不知道秦老爷等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日所为。
事情发展到这里,萧沫已经不想再看下了。
她愿意为了那些受尽欺凌的弱者撕开黑暗,给他们一束可以抓住的微光,至于秦家就算了,让他们自己撕去吧!
“秦小姐,我的承诺还是有效的,在明天我离开之前随时都可以送你去报官。”萧沫心神难得的涌上一丝疲惫,无神地对韩重元开口,“韩某,送他们走。”
韩重元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没有想到萧沫竟然反应这么大,当下挥了挥手,“带他们出去。”
苗千户抓住还要开口说什么的秦娇韵,将一干人逐出了驿馆。
柳青等也很有眼色的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俩人。
萧沫立即像是受了打击的小猫扑进男人怀里,郁卒地拿额头顶着他的胸口,闷闷地道:“韩某,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韩重元抱着她闷笑:“可怜的公主殿下。”
她大概还没有见过如秦夫人这般为爱疯魔偏执的人吧。
秦娇韵作为被秦家夫妻宠爱的外孙女,比起帮他们报仇,更重视自己的名声和拿回家财,也让她失望了吧。
另一边。
莫老四在围追堵截中,带着仅有的手下冲破重围,混入了松阳镇中。
承恩公府的心腹手下止住了追踪的队伍,尽管焦急还是无奈地道:“不能再追了,嫡公主就在镇中。”
他们没能在莫老四一行进入松阳镇中拦下他,就不能再动了。
因为在临出发前,承恩公一再交代他,不许叫惊动了嫡公主,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没有完成公爷的任务,怎么办?”另一位手下忧心地道。
心腹道:“只能交给另一队人,希望他们能顺利抓到人。走,我们回去向公爷禀报。”
心腹手下在将一张纸条绑在一只大鹰的脚腕上,将它扔出去,看着它展翅飞向远方,才带着人掉头离去。
在距离松阳镇几十里外,一队体型彪悍异于常人的队伍,接到了飞回来的大鹰。
为首之人骑在马上,将信物解下摊开来看,半晌冷嗤了声:“真是一帮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