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儿。”朱四娘惶恐地看着女儿和秦嬷嬷交锋,觉得既恐惧又陌生。
沫儿都不像以前的她了。
“你大胆,竟然敢冒犯圣上皇后?”秦嬷嬷沉痛失望地望着她,“公主,你太没有规矩了。
安平则是阴阴地道:“朱家能养育公主是他们的福气,而且公主是怎么到了他们身边还有待商椎呢,说不定就是他们搞的鬼。依老奴来看,应该将朱家人都下狱,好好拷问一番才对。”
照安平说,不就是公主偏向朱家人,有点小脾气吗?还不如给公主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怕,别以为有了公主名号就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了。
被帝后放在掌心宠着的公主,如今好端端呆在紫禁城呢!
“不,沫儿,我们没有!”朱四娘吓得白了脸,膝盖都吓软了。
‘啪’,萧沫毫不客气地给了安平一巴掌,动作快得让人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轻声道:“别吓唬我娘,她胆小,知道吗?”
安平惊恐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萧沫安抚地看了朱四娘一眼,而后侧头召唤:“韩某,过来一下。
韩某,不,锦衣卫韩统领挑了挑眉,真的踱步上前,注视着她:“公主有何吩咐?”
萧沫直视他:“你是锦衣卫统领,诚实地回答我,当初的事朱家是否有参与?朱四娘在这起事中是否无辜?”
韩重元看了她半晌,才轻笑出声:“朱家并不知情,朱四娘也是无辜的。”
如果朱家真的掺入交换真假公主一事中,锦衣卫一来就抓进诏狱了,哪里还能容他们活着好好喘气。
那就好,萧沫想,总算朱沫儿这十几年活得都是真实的。
她睥睨地扫了一眼秦嬷嬷他们:“你们听到了,既然无罪,朱家就是有恩于皇家。为人父母,竟然没有对养大自己女儿的人没有丝毫表示,看上去这规矩也不怎么样嘛。”
秦嬷嬷惊怒:“大胆,你竟敢藐视皇家?”
太野蛮,太没有教养了。
萧沫偏了偏头,不耐烦地道:“韩某你来,我是公主没错吧,如今这里是不是我最大?”
韩重元作思考状:“自然是以公主为尊。”
“行,那就让这些唧唧歪歪的人闭嘴吧,要干什么我说了算,别让人到我面前碍眼。”萧沫抛下秦嬷嬷等人,转身扶过朱四娘,“娘,我们走。”
见微知著,从皇室亲人都没有来一个,只派了秦嬷嬷和太监来,而且对原身这个公主也没有多少尊重来看,萧沫丝毫没有察觉到原主生身父母对她的重视和爱惜,有的只是轻慢敷衍。
由此窥之,那对皇宫里的帝后,好像并没有把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当回事。
萧沫更好奇了,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和她如今的几次谋杀,又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秦嬷嬷为皇后心腹,一向被人信服敬畏,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不被人放在眼里,简直岂有此理?
她喝道:“公主胡闹不懂事,还不赶快带回公主。”
她身后带来的人就要听命上前阻拦,却不妨被一排整肃冷漠的锦衣卫挡住了道路,不由惊惶失措。
秦嬷嬷皱眉道:“韩统领,你这是做什么?”
韩重元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子:“如你所见,遵公主心意行事罢了。秦嬷嬷,给你一个忠告,以后当好好敬着公主,这是为你好!”
说罢,他大步转身离开。
秦嬷嬷既惊又怒:“他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安平捂着脸又恨又屈辱:公主不好惹的意思。
真是阴沟里翻船,见了鬼了!
萧沫回到了朱家。
朱家人都在,只是见到她都用敬畏陌生的眼神看着,远远的不敢靠近。
还是朱四娘有些见识,很快静下心来,拉着萧沫回了她原来的房间:“来,让娘帮你梳洗。”
这话一出口,朱四娘眼泪又涌了出来,这都叫什么事啊,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去了哪里?
此情此景,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萧沫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我一定弄明白真相的。”
朱四娘哽咽着说不出话,默默帮她洗漱了,再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打理一清后,萧沫终于舒了一口气,感觉连骨头都轻了几分。
朱四娘怜惜地看着她:“沫儿,不,公主真好看。”
就像是脱胎换骨了般,以前的朱沫儿像一株依墙独自绽放的寒梅,如今却是傲立枝头肆意开花的蔷薇,绚烂夺目。
‘叩叩叩’,扣门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院子里的人都惊恐地望向萧沫。
萧沫安抚道:“你们不用怕,开门吧!”
木门被打开,一道黑色的身影背光而立,他徐徐走近,就像是从光影中走出来似的。当清俊疏冷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眼尾一线拖出绮丽的魅惑,亦正亦邪。
他深幽的瞳孔轻轻一转,放到了萧沫身上:“公主殿下。”
萧沫疑惑回望:“韩某,有事?”
韩重元一晒:“锦衣卫从村中抓到了一只耗子,勾结匪徒,通风报信,公主可有兴趣前往一观?”
萧沫眼眸沉了沉:“当然。”
她想知道原主的死到底是什么回事?有什么人在其中掺了一手?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由远及近,里正的身影出现在朱家门前,却被门口的锦衣卫拦住。
里正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有遭遇厄运的一天,上一刻还欣喜自己的村里出了个公主,连县令都大驾光临,以后村里说不定能沾公主的光得些好处,没想到下一刻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出现,抓走了自己的女儿,说她是匪徒的内线,给人通风报信才让匪徒趁机潜入朱家绑走公主。
“公主,你救救慧萍啊。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的女儿胆小如鼠,平时连蚂蚁都被不敢踩死,怎么可能是勾结外人的奸细?”里正抖着身子哀求,“公主,你救救她啊!”
萧沫若有所思,是徐慧萍吗?
“聒噪!”韩重元冷眼看了过去。
手下打了个激灵,立即眼疾手快地捂住里正的嘴,将人拖走。
锦衣卫临时征用了一处宅子来作审讯的刑堂,此时徐慧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出来似的,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眼角流下悔恨的泪水。
宅子大堂的门被打开,光线从黑暗中照射进来,一具躯体被人扔了进来,发出痛苦的□□声。
一缕光线落在他脸上,从那肿成猪头一样的脸上,依稀认出来那正是当日在县城酒楼和钱老大相约喝酒的赵公子。
第20章
横溪镇一处雅致的宅子里。
玉面风流的男子斜卧在池塘边的青石上,惬意地洒下一捧鱼饵,笑看水中鲤鱼争相抢食。
后方有脚步声靠近,一个护卫打扮的男子躬身禀报:“公子,赵庆阳已经被锦衣卫抓走了,看样子他们很快就会摸到他背后的人,这颗棋子是要废掉了。”
风流倜傥的公子眉眼刹那沉了下来,如蒙上了一层乌云,冷哼了声道:“真是扫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公子,也是那真公主有几分运道,被这样算计都还不死。”护卫迟疑地问道,“那韩重元有些难缠,我们......”
“韩重元,不过是皇帝养的一条狗而已。”男人语气嘲讽,不过,“那是一条疯狗,现在还不到对上他的时候。也罢,回京城的路还长着呢,就让那真公主多活些时日。鲁护卫,交给你扫尾,别让那些锦衣卫闻着味追上来。收拾行装,我们离开。”
很快,几架马车消失在了横溪镇,如水过无痕。
春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很舒服,萧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视线忍不住落到前方领路的男人身上。
身高腿长,一身黑色麒麟服勾勒出瘦削的腰线,腰背挺直,行走间长袍下露出两条劲瘦修长的长腿,有种不懂声色的禁欲系诱惑。
毫无疑问男人长了副非常出色的外貌,完美契合萧沫曾经想象过的古风美男,只是,他是锦衣卫头子耶。
啧!
男人仿佛没有察觉她的打量,不紧不慢地走到有锦衣卫守门的宅子前,推开门,然后回首欠身道:“公主请吧。”
随着房门开启,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两条不成人形的肉虫也映入眼帘。
萧沫没有丝毫畏惧,坦然地大步迈入房中,堂而皇之地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徐慧萍,果然是你。”萧沫视线在女人脸上确认了下,“是你勾结匪徒,向外透露我的情况,所以他们才知道我被虐打后没死,也是你通风报信,才让他们找准时间溜进了村,对吗?”
徐慧萍眼里满是祈求和悔恨,呜呜地哭着求饶:“我什么也不知道,沫儿,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让我把你的状况偷偷告诉他们,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更不知道他们要害你。沫儿,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饶我一命吧!”
当日她去河边,就是暗地与对方藏在村外的人接头,毕竟有陌生人来打听原主,就太显眼惹人警惕了。
萧沫看她的眼神很冷,和徐慧萍一起长大的人是原主,而原主已经死了。
她也不关心徐慧萍为什么会这么做,无非是私心作祟,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萧沫甚至懒得再听她狡辩,而是问那边的锦衣卫统领:“韩某,我想知道,当日我进城交绣品的消息是不是也是她透露的?”
底下的徐慧萍闻言瑟缩了一下。
韩重元回答她:“是。”
萧沫闭了闭眼,人心险恶。
到了此刻,徐慧萍嘴里还是满口谎话。从第一次透露消息后,她就知道在原主身上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然而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出卖了原主,眼睁睁地送她去死。
也许她不是直接害死原主的凶手,然而,她却比凶手更可怕,更让人厌恶恶心。
有些人的恶是形于外的,而有些人的恶毒却深藏于人心鬼蜮中,令人防不胜防。
萧沫睁眼:“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徐慧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垂头可怜地哭着。
韩重元走到她身边,轻语解惑:“只要把消息卖给他们,就有机会给赵家公子做妾,算是好处吧。”
做妾?
萧沫觉得既可笑又悲哀,就为了这?
平复心情,她问:“徐慧萍会有什么下场?”
“勾结匪类,谋害皇家公主,当诛九族。”韩重元轻描淡写地说出惩罚,“至于罪魁祸首,凌迟处死,受千刀万剐之刑。”
不,不,徐慧萍眼泪恐惧地喷涌而出,疯狂地摇头。
杀人者偿命,谋人者死,原主是真的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她萧沫。
她不是原主,没有资格代替她去原谅一个害死她的人。
徐慧萍死有余辜,她但凡有一丝不忍之心,有一次提醒原主小心提防呢。
但是她也不赞同九族连带之罪,那些九族有什么错呢,就因为徐慧萍要做人小妾,被牵连害得没了性命,她配让这么多人陪葬吗?
不过,她刚来到这个时代不明律法,也不知道韩重元有没有夸大其词,这些可以稍后再讨论。
她将视线投向旁边烂泥似的男人,心中有所预感:“这个人又是谁?”
韩重元回道:“城中首富之子,赵庆阳。”
萧沫并不意外,当日她从钱老大口中就知道有这么个人,而且自己昏迷之前还有一个匪徒落到了锦衣卫手里,凭锦衣卫的本事,七天应该够他们查清楚真相了。
也许是萧沫凝视人的视线有够久,韩重元眉头皱了皱:“公主在看什么?”
萧沫收回视线:“我并不认识他。”或者说原主从来没有见过他。
韩重元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飞来横祸,有些恩怨并不一定非要认识才能结下。”
萧沫知道他一定是搞清楚来龙去了,当下道:“哦,那恩怨从何而来?”
韩重元饶有兴致地看向赵庆阳:“不如让他亲口告诉你。”
地上的赵庆阳□□了一声,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打成了骨折,软塌塌的吊在身躯上。更是被锦衣卫关了七天七夜的小黑屋,领教那些曾经施加在朝廷大员身上的严酷刑罚手段。事实上他第一天就哭着喊着把什么都招了,只是人家不放过他,故意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来招惹朱沫儿,鬼知道人家有一天会成了皇家公主,这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让他撞上这桩奇葩事。
吐血三升,这是苍天要亡他啊!
他坦白,他交待,他什么都说。
第21章
临窗的案几上摊开了一张白纸,有素手调墨,纤笔弄画。
随着墨色泼洒,点点春花在遒劲的枝头蕴染开,仿佛闺中少女心间绮丽的梦。
树下是轩窗半掩,有玉郎娇娘,新婚情浓,顾盼成欢。
俊俏的新郎手执画眉笔情深似海,新娘娇颜半露,似羞还喜。
画上的人男的俊,女的美,好一对神仙眷侣,拿着画笔的女子久久地看着自己画下的人物,竟是痴了。
一阵北风吹来,单薄的纸张被风托起,竟是飘向了窗外。
女子发出一声惊呼,往外探出身子,似乎想要抓回那张画。
她身后伶俐忠心的丫鬟忙上前护持,喊了声:“小姐,小心!”
裹着绫罗绸缎的女子焦急地推开丫鬟,抬头看起,却不由怔住。
她的画,随着那股突然而起的风,飘飘荡荡落到了一人手心。
窗外不知何时悄悄来了一群人,穿着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如凶神恶煞分守四方,拱卫着中间气质深沉莫测的男子和蔷薇般美丽的女人。
女人的眼里却似乎只看到了萧沫,从对方如乌云堆积的秀发,到光洁的额头;从脉脉含情似缀着点点星光的大眼睛,到挺秀的鼻子;从如玉无瑕似雪洁白的肌肤,再到如花瓣一样多情娇艳的红唇。
她搭在窗棂上的手指忽然扭曲用力,眼里闪过深深的嫉妒和怨恨。
而后,她像是泄了浑身力气一般平静下来,轻声道:“你们来了。”
好像似乎笃定他们会有找到这里来的一天。
萧沫也在看她,面前的女人风姿仪容完美无缺,一举一动皆可入画,好像是书中描写的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走到了眼前,然而,所有的美好止步于她脸上的胎记——一个紫红的挤满了她半边脸的可怖胎记。
它就像是上天的恶作剧,在这张秀丽的脸上刻下了印记,仿如罗刹入世。
萧沫轻声确认:“李茹娘,横溪县李县令之女,赵庆阳的表妹。”
“小姐!”丫鬟恐慌地扶住她。
“是我。”李茹娘挺直背脊,幽幽道,“你果然长得跟我想象的一样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