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手心传来的冰冷,韩重元收回了手。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只见离着十几步远有一个山洞。
他目光闪动了一下,几乎立刻明白了‘公主’的心思,看来对方还算没有笨到底。
她之所以选择在这地方对手,就是看中了这个山洞,这样等解决了最后两个匪徒,就可以藏身山洞,而不会将自己昏迷后的异象显现于人前。
不过可惜,好像被自己破坏了哟!
韩重元毫无愧疚地‘啧’了一声,然后弯下腰将冰像抱了起来,朝着那山洞走去。
美丽神秘的少女被冰封在冰雪中,独自被安置在幽暗的山洞中,无知无觉地任人摆布。
韩重元幽暗的眸光明灭不定,七天,七天之后醒来的少女会是人还是鬼呢?
皇帝给他下的命令是必须带回真公主,代替明珠公主出塞和亲,如果将眼前之人带回去,他有预感,恐怕皇帝的愿望要落空了。
不过,谁让他是一个听话的好下属呢,自然只有遵照旨意将人带回去了。
林子里,苗千户正无聊地审问阿利,将人虐得死去活来的,眼角余光扫到一片熟悉的麒麟服,立即肃穆站好。
“统领。”他毕恭毕敬。
韩重元下达命令:“公主已经找到,你先带人撤出山中,守住进山的路口不许任何人进出,等七天后我自会带公主下山。凡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苗千户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公主是否安好,但是锦衣卫就是韩重元的一言堂,他们自然是听命行事。
“统领,那他呢?”他提着阿利问。
韩重元黑瞳里流露出冷光:“胆敢谋害当朝公主,祸及九族。该怎么做还用问本统领吗?拖下去,好好审清楚,还有哪些同谋。”
苗千户眼里闪过兴奋之色,有活干了。审人可是锦衣卫的拿手手段,希望这家伙能撑久一点。
“冤枉啊,冤枉。”阿利摊在了地上,拼命的喊冤。
早在黑毛死了,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阿利就被吓破了胆子。
他以为此前遭遇的已经是此生最可怕的事情了,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传说中的锦衣卫会出现在这里?还告诉自己,他们以为的村姑竟然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
他涕泪交流的一下一下的磕头:“不知者不罪,要是知道那是公主,就是给小人三个胆子也不敢动手啊。我交代,我坦白,我什么都说,都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是他想要谋害公主,老爷们饶命啊!”
“走吧你!”苗千户拖死狗一样将人拖下去。
树林间身影嗖嗖,很快所有锦衣卫都下山,只剩下韩重元一个活人。
他在原地站立了片刻,方悠悠然地转回山洞。
阴暗潮湿的山洞中,冰像闪烁着微光,静静地躺在那里。
韩重元点燃了一个火把,将它插在山洞里,火光一下子照亮了内部空间,连带着冰层里的少女脸色似乎都添了几分暖色。
整整七天,韩重元寸步不离地守着少女冰像。
他几乎是亲眼把冰像里少女的变化一滴不漏的看在眼里。
原先韩重元以为这冰像是死物,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了,冰是死的,里面的人却是活的。
这几天里,他眼睁睁地看着少女一点一点褪去了脸上残余的淤青,恢复了完好无缺的肤色,甚至连眼下的一点红痕都消失殆尽,所有伤痕都被抹平。
七天后,冰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冰层变薄缩水,少女的身躯渐渐暴露在空气里。
这堪称是神迹。
好暖好舒服,萧沫忍不住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这几天她遭受着走火入魔的折磨,看似毫无知觉,内里却被乱窜的真气搅动着五脏六腑,千疮百孔。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极寒之气,仿佛身处北极冰窟,让她痛苦得欲生欲死。
几次她都以为自己熬不下去了,却咬牙挺了过来。
好在她终于理顺了真气,还顺带着打通了关窍,《天霜心法》通过了第一层,顺利度过了此次走火入魔的危机,也算是得天之幸。
难怪《天霜心法》缺陷如此之大,还被母亲郑重收藏,原来只要熬过了走火入魔的危险,收获如此逆天。
感受着久违的暖意,萧沫眼睫动了动,徐徐张开了眼睛。
狭小的洞内,点燃着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映着岩壁一片橙红,一把雪亮的刀就横在她的脖子上。
耳旁传来男人彬彬有礼的问候:“醒了!”
第15章
男人的声音清越动听,是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低沉磁性,有如一位好客的主人在耳边殷殷可亲的垂问,如果忽略那横在颈间的长刀的话。
萧沫眨了眨眼睛,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如被人注入了神采,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好像被人供在神龛上的神像终于苏醒过来。
韩重元不动声色地一寸一寸地扫视过她,从少女盈盈一握仿佛一只手就可折断的腰肢,到嫩白如豆腐的纤纤素手,无法想象那一枚枚夺命的绣花针,就是从这么美好秀致的手上发出去。
极致的美貌之下,蕴藏着极致的危险,少女整个人充斥着极致的矛盾。
韩重元幽深的眼眸紧紧锁住她,仿佛是透过皮肉将人看穿,轻轻吐息道:“你到底是谁?”
萧沫突然就打了个激灵,她警惕地将视线投向头顶的男人,似笑非笑道:“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你不觉得应该先将刀拿开才礼貌吗?”
“哦,抱歉!”毫无诚意的道歉,韩重元当真移开了刀。
萧沫懒得计较,要不是记得走火入魔之前对方意图挽救自己的举动,且没有趁自己无知无觉就下毒手,如今自己能好好活下来睁开眼,她就不会朝男人动手。
要知道自己走火入魔被困冰层中的样子的确诡异可怕,如果落在蒙昧未明的古代人眼里,不将自己当成妖怪毁灭了才怪。
她当时也是抱着最后可能活不下来的悲观念头,开口让男人等七天是出于无奈的选择,如今看来自己赌对了。
而且,她也没有从男人身上察觉丝毫杀气。
萧沫现在的心情很好,她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忍不住轻盈地转了一圈。功力更上一层楼,内伤也被修复好了,骨折的部位在隐隐发痒,它们在加快愈合的速度。
突然穿越的郁闷,对亲人朋友的思念,还有身处危险之中的忧虑,萧沫一直在压抑自己,如今才算胸口舒出一口气——她终于在这个时代有了自保之力。
萧沫甚至无法忍受身体被布条捆绑的束缚感,就在她打算动手拆除左手上的木板时,突然就听到山洞里响起男人提醒的闷咳声。
韩重元一直饶有兴致地观察少女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扒开一边衣领,准备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宽衣解带。
萧沫的衣袍本来就随意的披在身上,只在腰上系了根腰带,此刻她头也不抬的继续动作:“不想看就出去啊!”其实里面中衣穿得好好的。
一边袖子被扒拉下来垂在身侧,左手露了出来,萧沫一把扯掉固定手臂的木板,至于其他地方的就先算了。
韩重元目光闪动,没有想到少女如此不忌讳男女大防,他迅速地退后了几步,垂下了眼皮。
“好了!”萧沫满意地活动了几下解放了的左手。
韩重元注视着地上活泼肆意的影子,淡淡道:“姑娘未免太过旁若无人了些,你还未回答韩某的问题。”
“我就是我。”萧沫背着手,手指无聊地在身后扭成了麻花,“要不然韩某以为我是谁呢?”
韩重元唇角微不可见的翘了一下。
忽然他抬起头,气势凌人的逼近她:“你在说谎。真正的朱沫儿温柔贤淑,怯弱胆小,她绝不敢动手杀人,更不可能忽然凭一根绣花针就杀人于无形。她也没有能力反客为主挟持一名亡命之徒,甚至一连诛杀七名悍匪。杀人的是你,被困冰层七天七夜的人也是你——你不是她。”
他俊美的五官没有男性的刚硬,眉宇间甚至有一丝弱气,但此刻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令人为之一颤。
萧沫一阵恍惚,似乎从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属于正道的光。
朱沫儿和自己的行事天差地别,有心人只要仔细了解,就能察觉出其中的古怪
。
萧沫从来不认为自己能长久瞒得过熟悉原主的人,她也没有想要隐瞒,只是没想到被一个才刚见面的陌生人拆穿。
原主是原主,她是萧沫,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朱沫儿。
穿到一个陌生的朝代已经够憋屈了,她可不想一辈子只能伪装成别人。
而且在她穿过来之前,原主已经身死,在这一点上她问心无愧。
不过,她也不会傻得承认自己是穿越上身。
萧沫微笑:“难道就不可能是天降奇遇,老天爷怜我无故遭秧,所以赐我神功妙法吗?”
这种事除非你能带来道士当面揪出个鬼来,不来都是主观猜测而已,所以只要萧沫不承认,谁也不能不承认她不是朱沫儿。
韩重元瞳孔幽深:“老天爷何以会对你如此垂青?”
“可能是我福缘深厚,乃是上天的宠儿;也可能是前生有恨,今世来报,老天爷希望我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萧沫偏过头,“不过话说了半天,韩某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韩重元认真地纠正她:“我不叫韩某,锦衣卫统领韩重元,奉皇帝陛下之命到此。”
锦衣卫?
萧沫瞳孔微缩了一下,那不是古代有名的特务机构嘛,难怪能这么快查清自己和原主的不同。
不过奇怪,锦衣卫来这穷乡僻壤干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昏迷前男人说过的话:来接自己回京。
不,应该是接朱沫儿回京,锦衣卫就是冲着原主来的。
萧沫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死死地盯着他:“你们为何而来?”
韩重元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晰:“奉大夏皇帝陛下旨意,恭迎当朝嫡公主回朝。”他默默咽下了最后‘和亲’两个字。
因为他有预感,一旦把这两个字吐出口,大概率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果然,容光明媚的少女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是滔天的震怒。
她愤怒地一掌拍向山壁,该死!
第16章
那一掌之威令山洞内上方的石块纷纷掉落,砸在地面尘土飞扬。
地面一阵摇晃,洞穴有坍塌的痕迹。
韩重元皱了一下眉,沉声道:“先出去。”
他移动脚步,准备去拉萧沫。
只听对方冷哼了一声,身影如鬼魅般的飘出了洞口,伸出的指间划过少女身上冰凉的衣衫,徒留空气。
收回手指,韩重元眼眸一暗,心中对少女的实力再次有了估量。脚下一转,他紧跟着走了出去。
几乎在他跨出山洞那刻,那让俩人容身了七天七夜的山洞一下子垮了。
回身望着碎成粉块的洞穴,韩重元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丝遗憾。
萧沫很愤怒,很生气!
韩重元正凝视着前方,冷不防一张如蔷薇花般娇艳鲜嫩的面容突然逼近,少女如玉的肌肤上染上一丝夹杂着怒意的薄红,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嗔怒,鼻端似乎能闻到属于少女身上的体香。
如此近的距离让男人呼吸一窒。
“公主有何指教?”韩重元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
“我是公主没错吧?还是所谓的嫡公主,应该是正宫皇后所出才能称嫡出,我说的对吧。”萧沫冷笑,唇角有着说不出的讽刺,“假设你们锦衣卫没有糊涂弄错,突然跑来我面前胡乱认公主,那么我请问是在什么情况下,一个本该在皇宫中的嫡公主,变成了承恩公世子通房所出的庶女?为什么整整十六年都没有发现真相,任人流落在外?为什么又现在才来?”
为什么不来得更早一点?
嫡公主啊!
萧沫替原主感到伤心和愤怒,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本该是被人娇养在宫室之中金尊玉贵的皇家公主,而不是终日因为身世而惶惶不可终日;她不知道自己本该是高高在上被人呵护的公主,却在绝望中被人虐打致死;她不知道只要多等几天,就能等到身世大白,一切的命运将不一样,却在稀里糊涂中丧送了生命。
就晚了半个月,原主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永远消逝于世间。
死了的人万事不知,活着的人焉能不感到悲哀和遗憾?
萧沫的言辞锋利和悲伤情绪,让韩重元一时沉默,他开口道:“自圣上知道真相后,就下旨速速接回公主,韩某一路带人日夜兼程,不曾拖延一刻。至于其中真相,非圣上下旨,不便告知。公主如果想知道真相,可等回京后,亲口询问圣上。”
有些事俩人心知肚明,想到朱沫儿身上出现的变化,韩重元似乎隐隐明白对方为什么迁怒他们来得太迟。
萧沫双眉微蹙,狐疑道:“孩子是怎么被换的难道没有查清楚吗?如果里面有人算计使坏,难道没有被抓起来处置?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究竟是什么人造成了这一切?
她探头逼近,犀利的眼神死死锁住男人,似乎在辨别对方有没有说谎。
韩重元垂下眼皮,勾了勾唇角:“无可奉告。”
他提醒道:“公主不准备下山吗?圣上和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已经在山下恭候许久,您该回去接旨了。”
萧沫视线投向山脚,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原主是真公主,那表示皇宫中有一个假公主,那假公主会不会是朱四娘的亲生女儿?她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会不会牵连其中?
回想原主记忆中的母女相处情景,朱四娘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把原主当成亲身女儿来对待的,包括朱家人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除非是朱家一家人演技高超骗过了原主,要么就是他们也不知道真相。
事实到底如何还是要亲自问过才知道,的确是该下山的时候了。
“嗯嗯,下山吧,韩某。”萧沫收起怒火,颔首。
韩重元顿了一下,侧过清俊的脸颊,似笑非笑地道:“公主可以称呼在下韩统领。”
得到的是一句对方不走心的回应:“好的,知道了,韩某。”
山下。
向来平静偏僻的下江村,这段日子可谓是过得高潮迭起,变故一浪接一浪打来。
先是村里十六年前被大户人家赶出来的朱四娘所生的女儿朱沫儿,被人拦路打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救不过来了;再来就是村中出了命案,死者还是死在躺在病床上的朱沫儿之手;等他们报了官,还没喘过一口气来,一帮匪徒闯入村中堂而皇之地挟持了朱家的几个孩子。
而后就是朱沫儿以自身为质,和匪徒们遁入了后山山林中,生死未知。
原以为这事情就够大了,没想到还有更吓人的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