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了。”
陆谨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原来她亲口说出这两个字的语气是这样的。
冷漠无情，没有一丝眷念。
一如六年前那般决绝。
大四那年，身边同学都嚷嚷着毕业季分手季时，陆谨却从未担心过。那时他无比坚信未来某一天，他会牵着孟栖的手步入婚姻殿堂。
可理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大四面临实习找工作，他不想依靠家里，那段时间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上面。
忙活了大半个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跟孟栖分享好消息时，却发现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
之后他找遍所有跟孟栖有关的地方，问遍所有可能知道她去处的人，却没一个人知道她去哪了。
学校那边也只说了一句，孟淇同学已于两天前休学了。
那时他才恍然惊觉，孟栖走了。
一声不响地走了，连半个字都没留给他。
他想知道她突然离开的原因是什么，是遇到了什么事，还是只是想跟他分手而已。
他一遍又一遍拨那个提示空号，电话播不出去，短信发不出去的号码，乞求着回应他“等待接听”和“发送成功。”
直到一周后，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陆谨，我们分手吧，别找我了！】
那一刻，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拨过去的电话被一次次拒接。
最后，千言无语汇成两个字。
【理由？】
那头同样精简地回他两个字。
【腻了！】
接着电话无法接通，数条短信石沉大海，最后号码变成空号。
……
“前面路口左转！”
“……”
“想什么呢？”孟栖伸手碰了下陆谨的胳膊。
回过神的陆谨顺着她的话说，“在想你大明星当腻了当老板，老板当腻了，你当什么？”
“还有，”他望着她，一贯冰冷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你为什么这么绝情？”
孟栖神色稍愣，视线从陆谨身上挪开，唇角扯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老板当腻了，准备换阔太太当当。”
最后一个问题她闭口不答。
车子拐进第三个路口时，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像是在嘲讽什么。
“那我祝孟老板早日实现愿望。”
孟栖的心如同千万根细针扎过，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令她无法喘息。
“陆谨，你恨透我了吧？”
第5章 失去
恶劣复杂的路况到底还是限制了陆谨的车速，到镇上已是四十分钟之后了。
孟栖远远就看见路口站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距离拉近，她才看清是一男一女，两人站在原地又蹦又跳，头上戴着羽绒服上的大毛领帽子，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
只见男生握住女生的手不停地给她哈气，搓手，似乎觉得这样不足够暖和，最后索性拉着女生的手贴在他脸上。
陆谨不合时宜摁响的喇叭声，不仅打断了两人的温存，也将沉浸在两人平淡温馨画面中的孟栖拉回现实。
“你不知坏人好事会遭报应吗？”孟栖不悦地转过头。
陆谨轻讪，“这么生气，我又没坏你的好事？”
他无视挡风玻璃前冲他招手的男生，继续问，“羡慕了？”
孟栖不甘示弱哼笑一声，“十七八岁时可能会，”她看向陆谨，一字一句道，“但现在，不会了。”
陆谨目光沉沉盯着她的眼睛，企图从她眼里判断出这话的真假。
孟栖没有躲避，从容淡定，没露出一丝端倪。
“砰砰砰——”
车门外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打断这场没有硝烟的较真。
声音是从陆谨那边传来的，趁他开车门，孟栖也迅速转过头，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庆幸敲门声来的及时。
等她再转头，陆谨已经下车了。
拍车门的正是刚刚那个男生，孟栖朝着陆谨的方向望去时，才彻底认出男生。
男生名叫李川，是陆谨和文思祁的大学同学，女生面生，不过李川那么亲密的给她暖手，这人大概率是他的女朋友。
再三犹豫后，她还是下车了，这个面迟早是要见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
“哈喽，李川，好久不见啊。”
孟栖过去，笑呵呵冲李川招手。
李川愣了一瞬，显然并未一眼认出她。
“孟淇？”
和贺伶秋文思祁相比，李川的镇定力明显弱很多，认出孟栖的那一刻，刚提起来的行李箱又“咣当”一声滑掉在地上，最后还是孟栖眼疾手快扶住才没摔倒。
“干嘛？我有这么恐怖吗？”
孟栖故意调笑，“看把你吓的！”
李川尴尬地笑笑，接过行李箱，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陆谨，又把目光转到孟栖身上。
“你怎么……”
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嘴巴瞬时张成O型，手在她和陆谨身上来回指了指，“你们……复合了？”
孟栖嘴角笑容一僵，突然想到文思祁给他取的绰号，二川。
这名还真没白取。
刚想否认，陆谨先开口了，声音冷沉。
“怎么？你冻坏了脑子影响到视力了？”
“我……”
李川被怼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复合，碰巧而已，你们住的民宿刚好是我开的。”孟栖打圆场。
然后看向一直站在李川身后盯着她的女生，又说，“外面冷，先上车吧！别把你女朋友冻坏了。”
李川还未问出口的疑问就这样抛之脑后，“哦对，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伸手牵住女生，女生配合地上前几步，“这是我女朋友，夏蕊。”
“这位是孟淇，她……”李川停顿了下，“她是我们同校的学妹。”
“你好。”孟栖朝夏蕊伸出手。
夏蕊回握住，“你好。”
上车后，陆谨转动方向盘将车调头，刚调一半，车厢响起孟栖的声音。
“先别调头，去一趟超市吧，我买些东西。”
怕陆谨闲她麻烦事多，她又急忙补充，“前面不远处就有家大超市，离这不到五分钟。”
陆谨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回正了方向盘。
“麻烦了，谢谢。”
李川望着陌生疏离的两人，有些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主动搭腔，“刚好我们也想去超市买些东西。”
对于孟栖为何在云城，又怎么变成民宿老板的事，他不打算问了。
现在想想，他刚刚确实是脑子抽了，也不怪陆谨说话难听，他那么爱面子的人，莫名其妙被甩了，怎么会再吃回头草呢。
云灵镇很大，由于景点多，发展也是周边乡镇最好的。
元旦假期，超市的人特别多，货架张贴了很多庆祝元旦的海报，贴纸贴画，以及天花板上随处可见的红灯笼，颇有过年的氛围。
孟栖没有跟他们一起，推着一辆购物车率先去了食材区。
路上的雪一时半会也化不了，而且预报显示过两天还有雪，趁现在多准备些食材，省得到时候再来买。
食材选购完，紧接着又去日用品去置办了些洗漱用品。
看着快要塞满了购物车，孟栖站在原地踌躇了会，最后还是推着去了零食区。
零食区的人不少于食材区，大都是家长带着孩子，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指着货架上的薯条虾片小饼干。
孟栖费了好大劲，才挤进货架边缘，现在不做演员了，高热量的零食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了。
她一手扶着购物车，一手伸长踮起脚去够第二层货架的某款原味薯片，手刚要碰到袋子，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本就垫着脚的她重心更不稳了。
眼看就要朝货架倒去，紧抓着的购物车也被她拽了过去。摔一跤大不了再爬起来，反正她戴着口罩，要是把货架给撞到了，那可就太丢人了。
思及此，抓住购物车那只手的胳膊突然一紧，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量往后拉。
“没事吧？”
四周嘈杂不断，选零食的选零食，聊天的聊天，似乎没人注意她这边，可那句低声问询，还是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
陆谨的声音，她从没听错过。
“我没事，谢谢。”
孟栖快速从陆谨的怀里起来，站好后掩饰性地理了理衣服和头发。
“你怎么来了，李川他们呢？”
“闲逛来的，不知道。”
以为陆谨等着急了，孟栖也不打算再选零食了，推起一旁的购物车就准备往外走，“那我们是先出去，还是等他们一起？”
陆谨扫了眼购物车里孤零零的两盒饼干，“挤进来就拿这点？”
“人太多了，懒得再挤了。”说话间，不知谁的购物车轮子从她脚背上压过。
雪地靴虽然较厚，可她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痛感，秀眉跟着轻蹙了下。
“你过来。”
陆谨扯着她的衣袖，把她拽到货架外面。
孟栖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直到看见他费力地挤进人群，手不停地从货架上拿零食。
陆谨185的身高，即使置身人群也能一眼就注意到他，第一层货架的零食他也能轻松拿下来。
他抱着一抱零食挤出来时，孟栖还在发愣。
零食放进购物车后，陆谨抬头跟她对视一眼，然后又挤进了人群。
来来回回三次，陆谨才肯罢休，推着购物车出来。
“走吧。”
孟栖大致扫了一眼，塞满各种各样零食的购物车，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全都是她爱吃的，甜的咸的酸的辣的，随便看一包，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陆谨还记得她的口味？
……巧合吧。
这些年，她被迫戒掉了很多零食，逛超市也很少去零食区，实在馋了，就在网上买了些低脂低卡的。回来这几个月，每次来超市都很匆忙，零食也是随便拿的。
那些她都已经叫不出名字，但却能一眼认出以前吃过的零食，都一一摆在了她眼前。
以前她总以为高调示爱，是在意一个人最好的表现方式。所以经历那次做饭事故后，她不再刻意隐藏和陆谨的关系，更不藏着掖着。
他打球时，她高呼加油；他去图书馆，她陪他一起啃书学习；他去食堂吃饭，她舍弃室友陪他……总之，有陆谨的地方一定会有她的身影。陆谨也很纵容她，带他去同学聚会，朋友聚餐，甚至要带她见家长……
在被室友“勒令”收敛点，每天最多只能在宿舍提三遍陆谨的名字时，她一身反骨，越发变本加厉，还毫不掩饰地说，“如果可以，我一定会让全世界都知道陆谨是我男朋友。”
陆谨是她的了，觊觎他的人都没戏。
可现在她才猛然惊觉，比起高调示爱，这种猝不及潜意识里记住你习惯喜好的小举动，更戳动人心。
-
回到民宿，刚好饭点，苏荷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的饭菜。
孟栖本来打算不跟他们一起吃，跟苏荷再随便做两个菜，去二楼的小餐厅吃，毕竟他们是客人，奈何贺伶秋和文思祁软硬兼施非要她们一起去吃。
吃了一半，夏蕊突然举着手机看向孟栖，“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眼熟了，你是演员孟栖。”
夏蕊蹭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孟栖身边，想拉她的手又不敢，几次犹豫后，还是缩了回去，声音逐渐激动起来，“我可喜欢你了，前两天还追你的剧来着。”
最后又试探性地问一句。
“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谢谢你的喜欢。”孟栖主动拉起夏蕊的手，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以演员孟栖的身份和粉丝互动。
“当然可以了，你想签哪里？”
看夏蕊吞吞吐吐不知所措，她又笑着说，“要不等吃完饭，我给你拿几张明信片，签在那上面？”
“好好好，谢谢你。”夏蕊连连点头，同时一点点握紧她的手。
小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幸，别的小朋友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她遥不可及的。
可她又是幸运的，童年少年时期，有琳妈爱她。
最好的青春时期，她遇到了陆谨，给了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后来进娱乐圈，她又收获了一大波支持鼓励，维护她的粉丝。
兜兜转转，现在她又回到了这里。
失去的不能重来，可至少她拥有过 。
夏蕊回去坐好，饭桌又恢复了之前的赞叹饭菜好吃的声音，没有一个人顺势问孟栖退圈的原因，刚刚的小插曲仿佛从没发生过。
孟栖也松了一口气，对陆谨，她可以无所顾忌地说退圈是因为倦了腻了，可贺伶秋他们不行。
文思祁，贺伶秋，李川都是陆谨公司的。
陆谨是总裁，文思祁是副总，贺伶秋是财务总监，李川市场部总监，在凉亭时，贺伶秋就把这些跟她说了。
公司是陆谨和文思祁一手创办的，贺伶秋回国不久就被文思祁高薪挖去了，接着是李川。
“对了，这是前两天的调研报告，你先看一下。”
李川滑动两下手机屏幕，然后递给他旁边的文思祁。
文思祁边看边点头，表示不错。
孟栖对他们的工作内容不感兴趣，自顾自吃菜，直到一声惊呼响起。
“二川！你手机里怎么有陆谨和孟淇的照片？”
第6章 照片
几经辗转，照片才送到孟栖眼前，还是贺伶秋在陆谨即将按下删除的那一刻抢过来的。
“该说不说，二川你是有点拍照技术在的，这张背影照真的很有氛围感。”贺伶秋眼睛盯着照片，嘴上如实夸赞。
孟栖终于看清，文思祁与贺伶秋赞不绝口的照片长什么样。
照片中，陆谨推着购物车，她站在他右侧，头顶堪堪到他耳垂下方，两人离得很近，身高体型差很明显。暖色调滤镜，些许模糊的画质，同色黑大衣，构出了贺伶秋口中的氛围感背影照。
明明看不清脸，但却给人一种她被保护的很好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模特选的好。”李川直言。
“李川，你能把这照片发给我吗？”
孟栖望着照片，几乎是下意识说出这句话。
周围登时静了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她，连陆谨也不明所以地审视着她。
“不是，你们别误会，我主要是想要我自己那一半。”
或许是想着另一位当事人还在现场，几人对她的回答并没有产生猜疑。
互加微信后，孟栖如愿收到那张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