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水发了个“离家出走”的表情包。
打上几个嘲笑唐水的字还没发送，唐盏眼皮一掀发现兰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唐盏脸上的笑意迅速落了下来，伸手动了下鼠标，屏保退去显示出唐盏刚刚拍摄的照片。
“跟谁聊天呢，”兰薇问，“笑得那么开心。”
唐盏把手机揣回兜里，眼睛看着屏幕没什么表情。
“女朋友？”
唐盏从旁边拽了个矮凳过来搭着受伤的脚，手松开鼠标，后背陷进椅子内。
上午一场拍摄，下午一场，唐盏有点累，脚也不舒服。
更让唐盏心累的是，他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态面对兰薇。
他和兰薇之间的感情太复杂了，都能大方承认互相喜欢过。但他们之间还隔着时间、纠葛、不欢而散和……一个共同的孩子。
没必要说，更没必要告诉别人。
“不是，”唐盏说，“唐水。”
兰薇把眼罩丢进垃圾桶，手掌蜷起来修长的指甲碰到手心里的肉，“我上个月在珠宝展销会看见唐水了。”
唐盏点了下头，说嗯。
气氛逐渐有些冷。过了一会儿兰薇垂着眼珠转了转，声音不大：“唐水带着一个小孩儿。”
“是唐穗亦，”唐盏说，“他俩给我看照片了。”
“我知道是他……”
“嗯。”
就这么几句话，气氛却越来越沉，兰薇从座位上起来，在桌边拿起一个纸袋，放到唐盏那只脚搭起来的矮凳边。
里面是一个绿色恐龙造型的儿童拍立得，后背腾空座椅靠背，唐盏把拍立得拿到手里，唐穗亦喜不喜欢唐盏不知道，唐盏小的时候拍立得还没进入中国市场，如果有，大概是爱不释手。
唐盏把拍立得放进纸袋，唐盏没问兰薇是送给谁的，简短地说：“谢了。”
兰薇把目光定在屏幕上的自己身上。本来今天是决定到这儿就为止的，可唐盏太稳定了，没喜欢也没怨恨，在她面前没丝毫波澜。
这让兰薇有点不甘心。她的不甘心来自于上过月见过唐穗亦以后的一直辗转难忘。
兰薇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唐盏说，“我不会给唐穗亦找后妈。”
兰薇支吾道：“我……”
“我能理解一些你作为唐穗亦的妈妈见到自己的孩子以后那种心情，”唐盏低声地说，“我答应过你，不出现在你面前，不打扰你的生活。你如果想见唐穗亦，我可以找机会让你和他见面。”
唐盏开始说话以后，兰薇就不必找各种话题了，她静静听着唐盏说话。
唐盏语气平静：“但是，我认为还是不再见面更合适，多见一次就更难忘。亲情是最让人羁绊长久的感情。”
“兰薇，当初威胁你生孩子的事，我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唐盏郑重地说。
唐盏虽然道歉了，但是没有后悔之意。他自己知道，如果回到那一天，他还是会想办法让兰薇留下孩子。
兰薇的确因为唐盏的威胁怨恨了唐盏很久。
兰薇说：“唐穗亦被养得很好，你很辛苦吧。”
“不辛苦，”唐盏说，“唐穗亦是唐水带大的，物质上和精神上没缺过他什么，唐穗亦身体健康，心理也健康，这些你都可以放心。”
“唐水的孩子呢，”兰薇问，“他们一起长大的吧，是唐穗亦的哥哥还是姐姐？”
提到唐水的孩子，唐盏脸色一下子沉重起来。
“怎么了，我是想知道那小孩儿回国没有，”兰薇不知道为什么唐盏脸色突然变得那么难看，“知道他的性别，下次给他也带一份礼物……”
“唐水的孩子没保住。”
兰薇向来心直口快，震惊超过理智，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揭唐盏的伤疤，“那孩子都好几个月了，怎么会没保住呢！？”
眼疾是压在唐水身上的稻草山，将唐水困在里面，压得唐水在黑暗中喘不过来，兰薇的话是点燃稻草的一簇火苗。
“当时，她选了哥哥的孩子，放弃了自己，”唐盏把计算机关上，说：“她说她是个拖油瓶，让我别选她。”
兰薇站起身愕然地看着唐盏，“唐水……，她，她听到我们在医院楼梯上的谈话了？”
唐盏说听到了。兰薇急切地喘了几口气，她没想到她的一番话造成了那么严重的后果。“我……我不是说她和那个孩子，我不知道唐水会听见，我是，我只是，我不想生孩子，我没有真的要让你做选择，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兰薇能想象得到唐盏当时在手术室外心疼得要死的样子。她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无措地看着唐盏。
“唐水也不全是因为你的话，她那会儿眼睛一直治不好，心理出了问题，她最讨厌自己拖累身边人，”唐盏说，“她能重新长成现在这样，挺难的。我很珍惜现在平淡的日子。”
兰薇点点一团乱的脑袋，有想法也咽下去了。唐盏也一样，他们在休息室待得时间不短了，抓着拍立得的袋子打开休息室的房门。
门外卧着一条拉布拉多，旁边是呆若木鸡、受到冲击的唐穗亦。
本来接唐穗亦放学，带上塔塔，再来捎上唐盏一起去接唐水回家的李星已经没了身影。
第87章
唐盏兜着唐穗亦要掉下来的下巴、捂着唐穗亦的嘴快步离开此地。
人多眼杂怕小包子喊妈。
走路利索的连脚也不瘸了。
唐盏把唐穗亦塞进汽车后排：“你怎么来了。”
唐穗亦讷讷地回答：“小叔叔接我放学，说一起去接唐水……”
“那你叔叔人呢？”
杨吉行把拉布拉多也塞到后排，抢答道：“脸色阴沉又难看地走了。”
唐盏捏捏眉心，有些发愁。
一抬头，唐穗亦和杨吉行包括狗都看着他，唐盏一手狠推了杨吉行脑袋一把，嗔怪道：“你在门外的职责是放风，你不知道嘛？”
杨吉行说：“我知道啊，但李星和唐包子又不是外人。谁知道你们在说那么劲爆的事啊……”
唐盏一巴掌拍杨吉行脑袋上：“赶紧开车！离开这儿再说。”
“去哪儿啊，去接唐水啊？”杨吉行捂着一头黄毛，“李星那架势也没等我们啊。”
唐盏和兰薇的谈话，杨吉行是在李星走了以后才大概听懂的，太震惊了！
“回家。”唐盏长舒一口气，“估计李星现在已经要炸了，让唐水自求多福吧。”
杨吉行不敢问，但唐穗亦心里的问号太多了。
“爸爸，”唐穗亦的小手搭在唐盏的大腿上，“唐水的眼睛怎么了呀，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叫‘唐水的孩子没保住’啊，她有过小孩儿吗，是谁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唐盏以为唐穗亦会先问兰薇和妈妈的问题，没想到唐穗亦先问的问题是关于唐水的。
“那会儿还没你呢，你当然不知道，”唐盏的大手盖住腿上的小手，“你出生之前，唐水的眼睛生病了，虽然现在也不是很好，那会儿更不好。”
唐穗亦也挺会察言观色的，看唐盏带着愁容就不继续问了。
“小叔叔走得时候好像挺生气的，”唐穗亦说，“他不会伤害唐水吧。”
唐盏说：“不会。”
唐穗亦点点头，说那他就放心了，转过身去抚摸拉布拉多的背上的毛。
直到下车唐穗亦也没问别的。
父子俩简单吃过晚饭，唐穗亦用拍立得给塔塔拍了几张照片，玩得还挺开心。
“爸爸，我拍照水平怎么样。”
唐盏嘲笑新手：“这东西有手就行，谈不上水平。”
唐穗亦拍完了一整盒相纸，玩儿够了，把相纸摞好就要去洗漱睡觉，“今晚家里就咱俩啊？”
“嗯，唐水去大房子了。”唐盏说。
唐穗亦说明天让小叔叔来接他，他也要去大房子住。
唐盏给唐穗亦关了灯，在小卧室的床上辗转，他怀疑唐穗亦根本没听见他和兰薇前面说的话。
和李星一样，唐盏也会在软件上看唐水的定位。临睡前在群里问唐水和李星明天回不回加悦澜湾。
李星只回复了一个字，回。
唐盏越睡越冷，算算这两天也该供暖了，迷糊间把被子裹了裹。
还是冷森森的，猛一睁眼，门口站着一个黑影！
唐盏一个激灵坐起来低呵一声，吓得门口黑影抖了抖。
唐盏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吓死你爹了。”
“过来，”唐盏招招手，“你梦什么游呢。”
唐穗亦爬上爸爸的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腿，脚丫子拔凉，估计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我没梦游，”唐穗亦说，“爸爸，我睡不着。”
唐水不在家，客厅里的小夜灯依旧亮着。唐盏呼噜了一把唐穗亦的后背，“今晚在这儿睡吧。”
“爸爸。”
“嗯。”
“爸爸。”
“嗯。”
“爸爸。”
唐盏就笑了：“到底干嘛，说话。”
唐穗亦下一句的话就让唐盏笑不出来了。唐穗亦终于问出口：“唐水的孩子是因为妈妈才没有的吗？我听到妈妈说不想生孩子，就是不想要我，但是你想要，所以我一生下来，你就把我从妈妈身边抢走，把我赔给了唐水，是吗？”
唐穗亦说着说着就抽噎起来，“唐水好可怜啊，呜呜……妈妈也好可怜……，妈妈不要我，我也好可怜啊，哇呜……”
果然谁带大的孩子随谁，这脑补能力和唐水小时候一样，唐盏哭笑不得：“合着就我一个坏人是吧。”
“我最爱唐水了，”唐穗亦小声说，“唐水也最爱我。”
唐盏从床头抽出两张纸巾给唐穗亦擦鼻涕泡，“你以为买西瓜呢，摔坏一个再赔一个。”
他得给唐包子解释清楚：“第一呢，你是你，唯一的，独特的，不是换来的。”
“第二呢，你妈妈当时不想生孩子，不是不爱你，她有自己的生活，也有她要面对的问题。”
“第三呢，唐水十八年前就说过最爱的是哥哥。”
十八年前……，唐穗亦从时间上怎么比都比不过，还是争辩道：“但是有了我以后，我和唐水最好。”
你看她回国以后还跟你最好么。逗完了以后唐盏才说：“珍贵的感情有很多，不会互相冲突，最好别做选择题。不过你爸在这方面做得也不好，你长大了再自己悟吧。”
唐穗亦是从小在爱里被浸泡着长大的小孩儿，有自己的理解和成长道路，唐盏是背后护航的帆。
唐穗亦哭完就困了，迷迷瞪瞪地说：“等唐水回来，我要让唐水带我去找妈妈，我就看看，不叫妈妈……”
“睡吧，”唐盏拍了拍儿子后背，腹诽着，“唐水和李星今晚都惨了……”
＊
医援大巴车停在盲人按摩院店门口，唐水跟着刘心丽下了车，在按摩店等着李星来接她。
海盗老板早就在门口翘首以待了。
待的当然不是唐水。
“没人接我我就不回去了呢，我今晚住这儿，”唐水说，“哼，一个个的说想我，一个都不来接我。”
“行，你在这儿看门吧，”海盗老板粗暴地把刘心丽的行李扔门口一辆小轿车里面，拉着刘心丽的手往按摩店外面走，真打算把店扔给唐水，“钥匙在抽屉里，十点没人了就关门，早点关也没事儿，我俩先回家了。”
“哎不是，这才五点多，万一有人来接我呢，万一我有人要呢，”唐水叫住他们，把店扔给她，她可真慌，“我啥也不咋会，你俩着急干嘛去啊。”
“别打听，”海盗老板说，“不方便说。”
刘心丽的脸一下子爆红，甩开海盗老板的手，去收银台里面摸摸索索地拿出盲文纸和账本，打算记账干点儿正事儿。
“一回来就查账，店里的钱不都是你的？”海盗老板把盲文纸扯出来，“歇会儿，我给你按摩。”
唐水把脸扭向门外，后悔来吃狗粮了。
一辆宾利极速驶来停在按摩店门口，唐水连忙打开店门出去迎接，李星从驾驶位出来。
唐水跑到半路被李星浑身的冷峻戾气的样子惊讶地堪堪刹住了脚。
第88章
唐水被拧着胳膊扔进宾利越野后排，趴在座椅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就算了，还被这样粗鲁的对待。
丽姐那边小别胜新婚，我这边就给一个大黑脸，丽姐回来什么待遇，我什么待遇啊。唐水越想越气，但她抿着嘴不敢说话，李星今天太吓人了，凶神恶煞的。
李星在前面开车，手脚冰冷麻木，踩下刹车和油门都带着虚浮，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驾驶车辆，唐盏和兰薇说的话在李星的脑袋里爆炸，他满脑子的惊慌——
他要怎么留住唐水。
车里安静诡异，唐水爬起来，赶上一个紧急刹车，惯性原因让唐水重重砸在驾驶位的靠背上。
唐水拽着后排安全带，小声说：“星哥，开车慢一点呀。”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李星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从胸腔里挤出一个“嗯”字。
唐水的大眼提溜转，和后视镜里李星的眼睛对视一下，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事让李星这么愤怒。
“我以后不去那么久了。”唐水垂着眼说。
宾利停在别墅园门口，李星打开后座的车门，唐水慢吞吞地挪了下屁股，似是嫌弃唐水动作慢，李星拖着唐水的两条腿拽着下车，扛在肩上往里走，唐水肚子和李星的肩膀碰撞，“想吐。”
李星没说话一路按开房间内经过的所有灯和空调暖风，行至卧室把唐水扔床上。
唐水躺在床上缓缓睁眼，卧室内的灯换过了，明亮却温和，唐水看着光圈楞了一下神，李星已经扒掉了她的裤子。
连袜子都没留，李星一手扯掉一只扔地上，空调的暖风缓缓蔓进来，不过乍一下脱光还是有点冷，唐水仰脸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原来星哥要做啊，直接说就行了，整这样子吓死我了。
唐水解开一个扣子，仰着下巴说：“回程的时候赶上生理期……，我就一直在吃优思明，长效避孕药，可以不用安全套……”
可能是太冷，唐水一边说着调节气氛的话，一边解自己的扣子，但是不敢看李星的目光。
李星像是要看穿了她。
唐水剥得精光地躺在大床上，她都这样了李星都没俯身吻她，唐水舔舔嘴唇，手指扣着床单，“星哥……”
李星嘴巴抿成很冷的线条，把唐水从头看到脚，唐水很白，膝盖上的淤青伤痕很明显。
李星伸手摁了摁，唐水抬着膝盖躲，“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