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拖油瓶——香菜丸子【完結】
时间:2024-03-06 17:18:33

  *
  拿到加悦澜湾钥匙的时候,唐盏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奶奶和爷爷是农民出身,唐父也出生并长在南城乡下,年轻的时候倒腾进口海鲜,后来进了房地产行业,挣了些钱,千万财产是唐立培花了二十年倒腾来的。
  但是加悦的房子就占了其中一大半。
  房子给了儿子,钱给了女儿。
  房子卖不了,因为妹妹在成年前有居住权,房子要卖得等唐水成年以后才可以。
  钱给了女儿,由哥哥保管,奶奶若是生病,也是从这里面出。
  唐盏惦着钥匙,奶奶不会去住,唐盏住宿舍,而且唐立培买的还是超大平米,唐盏连物业费和暖气费都交不起。
  唐盏想了想,挂到了租房网站上。
  之后几天,唐水白天也不出去玩儿了,在家围着奶奶转,傍晚前拉着奶奶一起去遛狗。
  唐盏要开学了,提前有资料要交,回了学校。
  “有事给我打电话,”唐盏指指妹妹的手表,“在家乖点,还有不到十天,你也准备上学了。”
  这个小丫头,好像比唐盏刚见那会儿长大了点儿。
  唐盏从篮球场打完球回宿舍的路上,按时接到了妹妹的电话。
  “吃了几碗饭就不用告诉我了吧?”唐盏无奈地说,“你上几次厕所也说吗?”
  “今天三次,昨天四次。”唐水想了想回答他。
  兄妹俩又唠了会没有任何营养的话。
  “没事挂了吧,早点睡,你明天开学,”唐盏坐在桌子前,“听老师话。”
  “奶奶明天送我,”唐水说,“要开小电三轮儿呢。”
  唐水最近陪着奶奶不出门,不出去玩,恨不得把一天所有要说的话倒给唐盏。
  唐盏挂完电话,发现三个室友都齐刷刷的瞅着他。
  “干什么你们。”唐盏觉得莫名其妙。
  “咱们唐儿当哥哥的样子好帅啊。”
  “是啊,放假前也不知道谁,愁眉苦脸地拐着弯问,家里有个妹妹是什么感受。”
  “还踏马跑隔壁宿舍问,都以为你要拐卖小孩儿呢。”
  唐盏没搭理他们,继续在计算机上修图。
  最近接了一个私人服装工作室的活儿,唐盏晚上没事会修修图。
  童模是老板家的儿子,根本不上相,唐盏委婉提过意见,人家没采纳。
  不过小孩儿的脸不用修,唐盏放大了服装细节,找找要改的地方。
  打开另一个文件夹,把小姑娘的脸拉到椭圆变形,唐盏保存下来,等唐水长大了,告诉她,她小时候就长这样。
  修完是晚上十一点,唐盏看三位舍友,一个打扮地超级骚包,要出去约会,另外两个组团开黑。
  明天没课,从学校到家开车三小时,要不让那丫头坐小三轮儿的梦想破灭?
  路上的车不多,尤其越往乡下开,车越少,唐盏拧开旋钮,音乐声轻轻地浸溢出车厢。
  前面的皮卡车忽然急刹,唐盏躲闪不及,“嘭”地撞上去。
  “哎,追尾可是你全责,”皮卡车司机先声夺人,“这么晚了,你给我点钱,我自己修车吧。”
  唐盏捂着胸口,表情痛苦,他系着安全带,气囊也没弹出来,被猛震了一下怎么会这么难受。
  唐盏拨了唐水的电话手表,关机。
  拨了奶奶的手机,无人接听。
  “你找人也没用啊,”皮卡司机见他一直拨电话,以为唐盏在找关系,“你这车都破成这样了,总共也值不了多少钱。”
  唐盏想拧开钥匙,“现在也不兴逃逸啊,都是摄像头的……”那司机赶紧拦下:“你这车撞得前面都变形了,万一漏油了呢,你不要命了。”
  唐盏手止不住的发抖,心慌地不行,拽着皮卡的司机将人扔到驾驶位,司机还没弄清楚唐盏要干什么,唐盏猛拍他的方向盘,朝司机吼出个地址。
第9章 缘转
  课本码得整整齐齐放进书包里,书桌旁的小孩儿正在预习新的课本知识。
  “阳阳,别学太晚了,”闫婷笑着放一杯温水在书桌上,“你才四年级,又不是考大学,这学习的劲头太拼了。”
  李平点点头,把课本放进书包里。
  “明天你开学第一天,爸爸赶不回来,妈妈送你去,离家不远。”
  “妈妈跟你的新班主任讲过了,不让你上台做自我介绍,”闫婷微微低下身子,“也会告诉你各科老师,别紧张,儿子。”
  李平绞着手指点了下头,李国伟自从接他回家那天,就去北京上班了,偶尔打个电话,也是闫婷接。
  这一个月和闫婷一起生活,闫婷从没因为他说话问题在意过,还跟李平说,不想说也没关系,闫婷照顾得他又是无微不至,李平打心里觉得,这个家很好。
  也很安静。
  最近李平睡觉比以往放松些了,不会再梦到那些可怕的东西,可今晚或许是因为明天要去新环境,又是面对几十个全新的面孔。
  李平又做了那个梦。
  *
  家里又是无尽的争吵与谩骂,很快也传来女人痛苦的嘶吼。
  五岁多的小男孩被锁进衣柜里,如果他也在外面,除了一起挨打,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种提心吊胆的场景,几乎天天在上演。
  可今天女人突然冲进卧室,把小男孩儿拖到一片狼藉的客厅。
  “你打死他吧,哈哈哈哈”女人癫狂地笑,“你打死他,我们就都解脱了。”
  男人靠近小男孩儿的时候,小男孩闻到那种呛人的烟酒气息就浑身痛,男人不再是打他的脸或是肚子,而是一只手轻松拎起小男孩整个身体,狠狠地扔到墙上。
  五脏六腑错位般的疼痛登时袭来,小男孩疼得叫不出来,男人又拎起来又是一摔,小男孩儿的后脑勺撞击到墙面,身体瞬间瘫软成一片。
  李平能看到女人张大嘴巴尖叫的样子,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女人摇晃他的身子,李平竟也不觉得疼。
  再后来李平看到,客厅上昏暗的灯泡,闪着昏黄又丑陋的白光。
  掉下来吧。
  妈妈说的解脱到底是什么。
  这个家里的不幸,我一出生就有,是我带来的吗。
  后来弱小的妈妈是怎么第一次打败了强壮的爸爸,李平亲眼目睹了。
  男人身上汩汩流出的血染脏了地板,混杂着喉间腥苦的滋味儿。
  这就是童年的味道。
  闫婷确定那渗人的叫喊声是从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要不是因为你这么个拖油瓶,我早离开这个家了。”
  “臭婊子,你想去外面找什么野男人,把你腿打断。”
  李平白天不跟人说话,却会在某个深夜学别人说话。
  这就是李平被“退货”的其中一个原因。
  *
  唐水捧着手表:“没电了,奶奶,帮我充电。”
  跟哥哥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不肯挂,小手表亮起了红灯抗议。
  奶奶将手表收到小盒子里,“明天下午奶奶给你充电,你哥说,老师不让带着进学校去。放学接你的时候让你带上,行不行。”
  “嗯!”唐水在炕上躺好,“睡觉吧,星星。”
  灯一关,唐星星在地上的毯子里“汪!”一声。
  “谢谢奶奶。”唐水突然说。
  “谢什么?”奶奶问。
  “奶奶对我好。”
  “小宝这么乖,没人不喜欢,”奶奶说,“你妈妈以前对你好吗?”
  唐水不说话,过了一会又说不知道。
  陈若冰没打过或是骂过她。
  陈若冰给她饭吃,唐水说话,陈若冰从来不回应,好像没有其他事了。
  陈若冰早上出去,晚上回来,唐水中午就饿一顿,如果是第二天回来,唐水就在家饿一天。
  那个时候唐水的世界里只有妈妈和那栋破房子,没有对比,她也不知道好不好。
  “奶奶还还给我养小狗,我喜欢星星,”唐水冲着奶奶的方向,“奶奶为什么给我一只黑色的小狗崽。”
  奶奶的面庞被岁月的痕迹刻画,唐水的小手抚着奶奶的脸,来回摸摸,好像这样就能抚去一些岁月的褶皱。
  “小宝看不见黑色,奶奶觉得晚上的小宝是孤独的,”奶奶微微带着笑意,“小狗崽也是黑色的,但是你叫它一声,它会回应你的,小宝的孤独是不是少一点了。”
  “唐星星!”唐水朝着那一团漆黑喊。
  “汪汪!汪!”
  唐水被哄得咯咯乐,乐完又认真地说:“爸爸不在了,哥哥去上学,我会永远陪着奶奶的,不让奶奶觉得孤独。”
  夜晚变得沉静,今夜没有月光渗进来,不过这对唐水影响不大。
  唐水会永远陪着奶奶,奶奶却不能永远陪着唐水。
  睡前果汁喝多了,唐水叫了奶奶几声,奶奶没醒。
  唐水坐起来,要不自己摸黑去吧。
  可是炕太高了,旁边没人指挥着,唐水不敢下去。
  来奶奶家一个月了,也算熟悉屋子的布置了,唐水试探地爬到炕边,伸脚去够地板。
  腿太短了,够不着,什么都看不见,唐水不敢把身体重心放到下面那只腿上。
  唐星星不知道小主人晃着腿在干嘛,悄摸跑到炕边一蹦一蹦地用头顶和飞起来的耳朵去碰唐水的脚心。
  “啊!什么东西!”唐水被毛毛绒的触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唐星星以后,把腿收了上来,“想让我踩扁你吗?”
  唐水这般折腾奶奶都没被吵醒,唐水小肚子难受得很,一边用手推,一边叫奶奶。
  没人回应她。
  陈若冰以前也不爱搭理她,唐水晚上去厕所,通常情况都会求陈若冰好多次,陈若冰被烦得不行了才会把她扔到马桶上。
  可陈若冰彻底不搭理唐水,也只有一次。
  妈妈身上的酒味熏得唐水睡不着,唐水假装要去厕所,妈妈没搭理她,唐水只好又躺下,等凌晨唐水真的想去厕所了,任唐水怎么求,妈妈都没带她去。
  天亮她才听那些穿白衣服的人说,妈妈因为醉了以后有脏东西堵住了嗓子眼。
  可奶奶没有喝酒啊。
  灯的开关就在通炕的最东边,可唐水任性又固执地要把奶奶叫起来。
  桌子上的手机闪出微弱的光,并微微作响。
  “接电话啊奶奶,呜啊……”唐水哭喊着,“是哥哥吧,奶奶起来接电话啊。”
  唐水黑着光去摸声音的来源,她胡乱摁了一下,电话里传来哥哥的声音。
  唐家半月内办了两场丧事。
  繁琐的流程结束以后,唐水也把自己哭进了医院。
  眼底出血,伴着发烧,唐盏累得要死还得抱着唐水打吊瓶。
  “你累了吧,要不我抱一会儿?”秦宋把冰敷袋递给唐盏。
  俩人在急诊室快速交接手里的人,唐盏伸伸筋骨,把冰敷袋盖在唐水眼睛上。
  唐水瞬间被冰醒,用手去抓冰敷袋。
  手比眼还难受,三人都没注意错了针,唐水的手背没一会儿肿起一个大包。
  唐盏被护士说不靠谱,“拿个衣服毛巾什么的裹着冰袋啊,”护士按着唐水冒血的针眼,“还剩半瓶,再扎一次么。”
  半瓶液滴半小时,唐水能哭一小时不停,眼睛本来就不好受,唐盏和唐水一起否定了这个方案。
  回家好好吃药吧,“回家,”唐水带着鼻音说,“星星还在家里等我。”
  医院门口,唐盏摸摸唐水的裤子,问谁给换的衣服。
  “二丫她妈,”秦宋说,“怎么了。”
  不怎么,那天晚上唐水尿了哥哥一身。
  返程回家的出租车上,唐盏才想起来,自己的车呢。
  当晚皮卡车司机和唐盏一起回家,看见那情况,默默开着皮卡走了,唐盏的车估计被交警拖走了。
  “要不今晚你俩住我家,”秦宋说,“你家挺乱的吧。”
  不是家里乱,是怕唐家兄妹触景生情。
  尤其是唐水,她还敢睡那个炕吗。
  昨晚唐水在烧纸的盆子里烧了一晚上纸钱,香灰和纸灰进了眼睛,再加上她一直哭,所以今天眼睛就严重发炎。
  唐盏坐在出租车后排出神,没回话,进了村头,秦宋在前排指挥司机到了自己家大门口。
  唐水看上去睡着了,唐盏把人抱下来,秦宋在口袋里摸钥匙开门。
  “我要回家。”唐水突然出声。
  “我把星星给你抱过来,”唐盏说,“家里都是烧过纸的味道。”
  “不。”唐盏搂紧了哥哥的脖子,不知轻重的力道勒得唐盏难受。
  天空又低又黑,唐盏几乎也看不见,好在路上也没什么阻碍物,唐盏每一步都走得很轻。
  家里黑乎乎地,再没人点一盏灯等待。
  唐盏把唐水放自己床上,想跟唐水说她要是怕黑,自己可以陪着她,嗓子干涩到说第一个音就变了调,幸亏唐水眼睛不好,不然丢大人了。
  唐盏在卫生间收拾好自己,回到房间却没看见唐水。
  唐水躺在奶奶的枕头上,盖着奶奶的被子把自己整个蒙起来。
  唐星星趴在小主人的胳膊上,黑色的鼻头轻轻嗅着小主人手腕上没电的电话手表,冲掀被子的唐盏“汪”一声。
  “哥哥我再住一晚,”唐水无声地流着眼泪,“明天把我送回去吧。”
第10章 缘合
  睁眼看到宇宙飞船图案的天花板时,李平恍惚了一下。
  每当他“犯病”以后,他应该看到的,是多年前那个脏污凌乱的家。
  李平光着脚,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饭香味立刻扑到门口。
  “你再不醒,我就要去叫你呢,”闫婷依旧是那副温润带笑的模样,“开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哦。”
  李平的性子本来就万分内敛,别人不问,他也不会自己开口说。
  闫婷把他交到班主任手里,班主任是个中年胖胖的女人,带着黑框眼镜,很威严的样子。
  李平听从班主任的指示,跟闫婷挥手告别。
  四年级只有一个转学生,没有多余的空位,李平自己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没有同桌让李平更自在,拿出闫婷给之前就他准备好的课本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小学生的好奇心很重,李平长得又好看得惹人注目,新来的一上午,有男生女生围在他桌前,李平都用淡漠的眼神把人赶走了。
  儿子上学去了,闫婷去了美容院保养,下午再约人一起逛街。
  美容院的前台招待夸她越来越年轻,看上去就是生活很滋润的人。
  高薪的老公,听话懂事的儿子,令人羡慕的中年女人生活;闫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本该是这样的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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