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刚刚他差点被他的侍卫杀了,张仁到现在还吓得起不来身。
而刚刚若他没有听错的话,那年轻男人自称‘孤’!
全天下,还有谁敢称孤?!!!
他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一想到此处,心中除了恐惧更是震颤!
留下来看守的侍卫冷声抽出刀剑,“谁再敢妄议,杀无赦!”
张仁连连磕头,“是,是。”
后背吓出了冷汗,转头看向沐冬,“对不起沐冬娘子,这次是我思虑不周冒犯了。”
才招来如此祸患,恐怕给沐娘子带来不小的麻烦。
沐冬气不顺,“你也知道你冒犯了,做出偷偷跟踪这样的事,是正人君子所为?”
都怪他,才横生出这样的祸端。
张仁只能连连道歉,却也于事无补。
……
商船经过一整夜的颠簸终于来到河流平缓之地,云泠待在一口扣裙四尔而尔呜九以四泣收集此文发布个房间里,船上也没有什么好做的,无事便翻了几页书。
得知她动了想嫁给别人的心思,他大概是怒极了,让人把她关在这个房间便再也没出现过。
说是关,倒也不尽然。除了门外有侍卫看守,她也是能出去的。
毕竟她确实也不可能跳船不是。
风浪缓了下来,船也没有那么摇晃了,云泠吃了颗晕船丸,胃里舒服了许多。
要到明日午时,船才会靠岸。
推窗看着外面起伏连绵不断的青山,碧绿的水不断向外涌开,这一路的景致倒是十分秀美。
湿冷的风吹在脸颊,吹得人无比清醒。
她本想,若可以,她这次不想再被他逼压而低头了,找个机会和他认认真真地谈一次。可命运总是弄人,张仁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更不在他忍受之中。
他们不可能好好谈了。
他那样的怒,她情急之下说出那些话,连她自己也没意料到。
可若不说,张仁就没命了。
云泠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小窗掩上,低头继续翻阅手中的书籍。
门被敲了敲。
安公公端了午膳进来,放在桌上。然后关心地问,“姑姑还晕不晕?我这里还有一些药,都是自备的,很有效果。”
安忠也是第一次出皇宫,坐快马,坐船都晕得要命,还好他找了个郎中开了些药,效果很是不错。
云泠摇了摇头,“还好,多谢公公。你也要多多休息。”
“谢姑姑关心。”
安公公在房间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走。他是被姑姑一手提拔上来的,对云泠也多有感激。
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姑姑太大胆。”
太子妃一位,从来就没有宫女出身的。立个侧妃都已算逾制。姑姑竟然说不做东宫妾,难不成是想当太子妃么?
别说是太子,就是普通官员也不可能娶一位宫女为正妃啊。
她敢有这样的想法已经是骇人听闻。
云泠自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在世人眼里称得上是惊世骇俗,所以连安忠都说她大胆。
她也知道自己大胆。
但那又怎么样呢,她从来没有想要成为他的太子妃。却也要和他说清楚了,他所谓的纵容和宠爱,于她微不足道。
也不需要。
只是这些话,大概是不能被别人理解的。所以云泠也没有解释,只是问了句,“殿下呢。”
安公公:“殿下昨天晚上和飞鹰大人议了一整晚的事。”
“知道了。”
安公公见状便退了下去。
有时候他觉得姑姑是极为大胆的,可是有时候却又隐隐觉得,这也是姑姑会说出来的话。
……
也许是真的被她的那些话惹怒了,直到晚上,他也没有出现,来质问她一二。
云泠倒是安详,左右在房间里无事,见着沿路风景漂亮,便想着画下来做个纪念。
只是她画功极差,不像字,反复练了还有一点长进。这画的水平她练了许久也是一塌糊涂,没什么天分。
船又行得极快,她只能寥寥画个轮廓。一个下午便就这么消磨度过了。
——
如纱似水的月色笼罩下来,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夜色。
水面水花翻涌,湿冷的风迎面吹来,寒意阴冷入骨。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垂手站在房间外面,蒙白的月色为他冷峻的脸遮上一层纱,朦朦胧胧,看不清神色。
安忠安安静静地站在太子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从昨天晚上开始,殿下连夜议事似是不知疲累。也未曾去见过姑姑,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他看着,殿下虽面无表情,却看上去竟然奇异地并没有什么怒气。
比之那张仁出现时的状态,实在平静得多。
那个时候殿下的怒气几欲无法控制,若不是姑姑及时拉住,恐怕那张仁真是会当场丧命。
只是姑姑也不该为了救那张仁,说出那等放肆之言。
也不知道殿下会怎么处置。
想了想,安公公上前试探性开口,“姑姑恐是无心之言,还望殿下莫怪。”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
而太子殿下早已经转身离开。
……
云泠大约是白天睡得太久了,在房间里又憋闷得紧,便和门口的守卫说了声要出来透口气。
守卫没有阻拦。
云泠沿着房间的通道往外走,刚走过转角,夜色中看到他走过来的身影,愣了下打算避开,便转过了身想往回走。
这个时候和他遇见不是个明智之举。
刚走了两步,他忽地从身后快步走来,手腕被他拉着,面色沉沉地拉进了房间里。
“跑什么?”
房门被‘啪’地一下重重关上,似乎也在她心上重重敲了下。
云泠从他手掌中慢慢挣脱,“我只是怕殿下不愿意见我,不想扰殿下清净。”
“不想打扰也已经打扰了,”谢珏任由她挣脱,垂眸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你和那个张仁是怎么回事,孤要知道全部。”
竟然开口问的还是这个。
他真是……
云泠只能和他说清楚,“真的没有什么。”
“他是我隔壁邻居张大嫂的侄儿,外出经商的最近才回来,之前都没见过。是前段时间泽州知州要选美人,张大嫂觉得我和沐冬姐姐两个女儿家太无依无靠了便起了念头给我介绍一个。”
“我与他拢共就见了几面,什么都没有,更不存在什么情意。”
她说得够清楚了,也努力撇清了关系。
抬起头,却只见他深幽眼底阴郁一片。
云泠顿了顿,“我都已经解释清楚了,什么都没有。”
“何谓清楚?”谢珏眉骨生冷,“你敢生了要嫁给别人的心就是错,逃离东宫亦是错!”
云泠直直望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倔强地反驳,“我从来就不是殿下的掌中物,我为什么不可以——”
“凭你的尚宫之位,一身荣华,皆来自于孤。凭孤是这大晋的太子,够了吗?”谢珏一步一步逼近她,轻哂,“不当东宫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小尚宫,简直大言不惭。”
云泠不欲与他争辩。
昏暗的房间里,她慢慢闭上眼,“那殿下便罚我吧。”
夜晚的风很凉,从没关好的窗户里吹进来,将云泠的脸吹得发凉,失去了温度。
月色清凉如水,一片静默中,耳边忽然落下他低沉的声音,
“但孤允你。”
“不当便不当罢。”
云泠眼睫颤了颤,怔然抬眼。
他什么意思?
谢珏站在她面前,嗓音比这月色还凉,却用从未有过的语气缓声道,“孤这一生确实恨透了宫女,不允许自己对一个宫女动心动情。”
“可是这几年满心满眼却还是只能看见你,眼里容不下别的女人。”
他不得不承认。
她逃跑这三年,比起怒与恨,他其实对她思念入骨。
云泠眼眸睁圆,胸口轻轻颤了颤。
她想,他对她充满了占有欲和控制欲,高高在上从来不给她选择,也不了解她想要什么。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也不算了解他。
现在才知他对她不止是占有欲,也不止是微末的情意而已。
也许是昭慧皇后的事,让他从小学会了隐忍。有时候隐忍到,连她也没有发觉。
“殿下……我……”
“但孤眼里容不得沙子。”
云泠愣住。
在她怔愣之时,谢珏话音一转,脸上温和神情褪去,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脸,慢慢俯身用力将她抱进怀里,力道似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嗓音狠厉,
“阿泠,孤立你为太子妃,你此后满心满眼也必须是孤。”
“不许再跑,否则孤真的会掐死你。”
他身上清淡的松木气息一点一点传入她鼻中,怀抱宽阔而滚烫。
云泠被他抱着,脑海里一片乱麻。
他竟然要立她为太子妃……
而且甜言蜜语也好,威压也罢,甜枣加棍棒,其实明明都由不得她拒绝。
“我只是一个宫女,要成为殿下的正妃何其艰难。”云泠慢声道,“我也不够心狠,做不来后宫争斗之事。”
“我只娶你一个,你斗什么。”
云泠眼睫颤了颤,无声闭眼,最后说,“这不可能的。”
谢珏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一手抚着她的发,
“世间万千礼法,也不能阻我。”
第48章
夜风吹来,将窗户吹的啪嗒作响。
云泠被他抱在怀里,久久无言。
门口响起侍卫的敲门声,“启禀殿下,飞鹰大人有事相商。”
谢珏眼皮抬了抬,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随后松开云泠,
“孤出去一趟,有事让安忠来报我。”
云泠只愣愣点了点头,“好。”
谢珏见她好似还没回过神来,长指捏住她的下巴顿时抬高,“孤刚刚和你说的话,你听见了么?”
“你不想为太子侧妃,孤便立你为正妃。要什么孤都可以依你,你总该满意了?但你记住你出自东宫,最终归宿也只能在东宫。是孤的婢女,女官,太子妃。不管各种身份都属于孤。”
“那个张仁……”他顿了顿,才从齿关里挤出几句,“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孤这次可以不计较。”
“但若再有事瞒着我,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孤的性子,孤要杀谁,谁都拦不了。”
他退步,永远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
其实偏执而强硬。
云泠喉咙动了动,她还有别的选择么。
轻声道,“听见了。”
谢珏长指捏着她的下巴,薄唇浅浅勾了勾。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放下手,转身离开。
离开后房间重新回归安静。
云泠来到窗边坐下,任由湿冷的夜风吹拂在脸上,将两边额角的发丝都吹乱。
如水的月光撒下,在水面泛着粼粼波光。
不知坐了多久。
连眼睫都吹僵硬,也没有平复下她不知所措一团乱麻的思绪。
她缓慢抬头看着夜空,月亮的光太盛了,旁边的星子好像只能隐藏在云层里。
连她自己都看不清了。
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她想过说出那些话后他一定会斥责她,嘲讽她,却没有想过他会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她。
怎么会呢,连臣子的婚姻都是他交易的政治筹码。他当初选妃,也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
她自诩自己足够了解他,还是低估了这一切。
宫墙深深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又怎能轻易回去。
可他承诺加威压,她便是无论如何怎么也逃不开。
……
第二天一早,初升的太阳冉冉升起,撒下金黄的光。
云泠已经起来了。
坐起来穿戴整齐,她虽是开了个首饰铺子,但她平常也不怎么装扮,头上就随意插了支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