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小声道,“殿下半个时辰前回来的,见姑姑在忙,便没有叫人打扰。”
云泠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屋内点了灯,明亮通透。
他早就换了一身月白的寝衣,骨节分明的手中拿着一本书,斜斜靠在床头翻阅。
一丝如墨黑发落在他肩头,高挺的鼻骨掩映在柔和的烛光下,遮去了一些冷厉气息,俊美非常。
众人总是被他暴虐的手段惊惧,也就不敢直视和谈论他暴虐之下俊美的脸。
“殿下的事都忙完了?”云泠关心地问了一声,从桌上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他手边。
谢珏接过来轻抿了一口,茶水微涩,入不得口,他嫌弃,便不喝了。
“这里没什么好茶,殿下先将就些,”云泠把杯子接过放回桌上,又问,“那曹同知招供了没有?既是被捏住了把柄,殿下可有去查他的家人?或许是条路子。”
“孤已派人去查。”
云泠点了点头。
她能想到的,他肯定早就想到了。
时辰已不早了,云泠顿了顿,便问,“殿下可要安歇?”
今天他们自然是要同住一个屋子的。
若是昨天和他同床共枕她可能还会有些紧张,但经过一天一夜,她早已经平静下来,没多少不自在了。
他那次中了药,他们曾经早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安静中,谢珏把手上的书随意放下,淡淡应了声,“嗯,过来安歇。”
云泠道了声是,便走过去把两边的灯烛都吹灭,只留一盏照明,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
朦白的月光从窗户中照进来,云泠脱去了身上的夹袄,外裳,只留了单薄的寝衣。卸了脑后的银簪,让青丝散下。
起身来到床边,看他还靠在床边没动,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刚刚竟然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么?
云泠抿了抿唇,有些微赧。
现下都是女子睡内男子睡外,可是他就在床边不动,她又不好让他起身,便只能走到床尾跨过他的腿爬上去。
可是刚上了床,他忽然坐直身体,双臂握住她的腰用力抱起,她就直直地跌进了他怀中。
整个人都扑在他胸口。
青丝交叠,气息相融。
他有力的手臂紧紧扣着她的腰,他的呼吸就在耳边。
云泠努力抬起头,脸都红了,想起来,“殿下……”
微弱的烛光里,白皙的小脸透着看不清的红晕,肩背单薄,秀眉浅浅蹙着,明媚的杏眼湿漉漉,盈盈若秋水。
她进来的瞬间,他的思绪便不在书册之上。
曾经他最厌恶的宫女,可如今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她离开的三年,他有一大半的心神都系在她身上。总想着把她找回来,骗了他的女人要她千刀万剐才好。可是见到她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殿下,你放我下……唔……”
她红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下一刻便被他吻住。
话音消失在相贴的双唇中。
谢珏抱着她纤瘦的背,青丝垂落相缠,口齿交融。在昏暗的房间内传出呜咽的温柔嘤咛。
云泠被他吻得下巴不断被迫抬起,眼眸里尽是水意。
急促地呼吸着说不出话来,靠在他胸口有些无力了。
谢珏缓缓抬起头,慢条斯理舔舐着她的唇角,嗓音带着一丝低哑,慢声,“云尚宫怎么不挣扎了?”
他吻得很重,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就像溺在深幽的海里,不可反抗,无处逃脱。
云泠努力平复着呼吸,“殿下……就不能轻些。”
泛肿的唇瓣有些疼。
她自己不知,她现在的声音有多软。
谢珏抱着她忽然转了个身,将她平放在床上,凤眸深黑不见底,下颚像紧绷的弦,低头重重堵住她的嘴,沉声道,“你现在,还是少说两句吧。”
昏暗的房间里冷意散去。
谢珏抵住她白如脂玉的手腕放在枕边,偏头吻着她,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弱弱的敲门声。
安公公在外面道,“殿下……裴大人前来,说有急事要报,事关曹同知。”
“请殿下速去同知府一观。”
一边说一边在内心大骂,这裴大人真是个不懂眼色的,整天就知道查案。却也知道此事确实耽搁不得。
在门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屋内传来一道低冷沉哑的声音,“进来。”
安公公这才推门进去,刚进去就见到床榻上的芙蓉帐落下,遮得严严实实。
昏黄的灯烛下,帐内朦朦胧胧,只望见个身影。
屋内静谧。
安公公连忙低头去把两边的灯点上。
就见太子穿着松散的月白寝衣下了床来,安公公立马又将干净的玄色锦袍拿过去替他更衣。
不小心抬眼,一眼就看到殿下衣领下颈边的红痕。
不敢再望,小心地替殿下整理衣袖与腰带。
第50章
谢珏离开后,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静悄悄的。
黏腻的气息逐渐散去。
云泠躺在床上好一会儿脸上的热气才下来,起身掀开被子,将松开的寝衣遮拢。
下床擦去了身上的薄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重新睡下。
房间里昏昏沉沉,晦暗不清。
云泠闭着眼,刚刚还没……安公公就来敲门了,不用看她也能知道他的脸有多黑。
云泠将被子又拉高了些不想再回想,转过身渐渐睡去。
……
另外一边的牢狱中,谢珏面色沉沉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深夜的冷气,狱卒见状连忙打开了牢房。
裴远恭敬地请谢珏进去。
牢房外面有锦衣卫专人看守,饭食也是几道检查,将这里围得与铁桶一般,轻易进不来。
就是为了防止曹志平被杀。
而牢房里面,曹志平浑身是血,伤口溃烂,已经去了半条命,但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是锦衣卫的独门之法,用刑可以伤皮不伤骨,叫人最大程度受尽折磨也不会丧命。
可即便如此,这曹志平嘴里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可见是个硬骨头。又或者说,有比他自己命更重要的东西。
裴远将查到的东西双手恭敬奉上,“这曹志平年近四十,原是泽州人士,家中颇有钱财,使了大把银子才被调来典济,一路从知县做到同知,但没什么大才干,是个庸碌之辈。而后院几个妻妾也无甚稀奇,唯有一点奇怪的是,听说原本有个很宠的妾,一个月前却突然将她发卖了。他宠这个妾在这典济都是出了名的,老妻死后还有意扶她上位。”
谢珏眉头皱了皱,“你是说这个废物是为了个女人?”
“也不尽然,”裴远摇了摇头,“这曹志平年逾四十,父母皆亡。膝下无子,只有一八岁的女儿,为了求子几近疯魔,还强行纳了好几个清白人家的女儿。那妾被发卖前已经怀有身孕恐是个男孩。属下猜测这个妾和她肚子中的孩子以及女儿都在那背后之人手上。”
“女儿与心爱之人唯二两个家人都被劫持,再加上估计自身也有把柄在那主谋手上,所以曹志平才被迫来当这个替罪羊,也是个可怜之人。”
谢珏听完后没有一点动容,反骂了句,“蠢货。”
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护不住,反受要挟,不想着怎么想办法去救人反而只知道送命,也是无能。
谢珏:“把他泼醒!”
一个锦衣卫立即端了一盆冷水泼到曹志平脸上,昏迷过去的曹志平打了个冷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见谢珏之后,骂了声,“就是我劫的赈灾银,你们快把我杀了啊,还等什么?”
“再逼问我,也是这句话!”
谢珏只神情狠戾地说了一句,“若本世子把你女儿和那个妾都杀了呢?”
“什——”曹志平瞳孔一缩,神色大变一瞬,很快又恢复,“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一个妾,早就让我发卖了。”
虽然只是一瞬,但也足够谢珏确定了。
他退后了一步,薄唇扯出一个阴冷无极的弧度,“你一心求死也没用。”
“本世子是大理寺卿,又掌管京城诏狱,破了多少悬案奇案,一个小小的白银案又何在话下?就算你死了,本世子还是会继续追查下去。找到你背后之人只是费时了些,并不是难事。”
“最关键的是,本世子脾性不好最是记仇,杀过的人不计其数。等找到了人,就算你死了,本世子也要让你的女儿和那个妾肚子里的孩子一起下地狱,你还是护不住她们。”
曹志平顿时面容愤怒,眼球几乎爆出,“你——”
“本世子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只要你说出来,本世子保证可以留下她们的性命,是相信本世子能查出来,还是要继续为那人遮掩,你自己选吧。”
对这种人,只要找到他的死穴,然后比他身后之人更狠,就能威胁到他。
谢珏冷冷丢下一句话,直接转身离开。
这曹志平是个蠢笨之人,不给他时间他想不清楚其中的利害。
裴远让人看守好这里,也立即跟了出来。
“曹志平现在只会两相为难,怎么做都是个死。殿下觉得他会说出来吗?”
谢珏:“明日自然见分晓。”
裴远点了点头。刚才殿下的那一番话着实骇人,听着竟然比平常还要森冷不耐三分。虽案子有了进展,但殿下看着也不算高兴的模样。
想了想,裴远难得多嘴问了句,“殿下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谢珏闻言忽地停下了脚步。
偏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裴远纳闷地挠了挠头,这案情有了进展殿下怎么不高兴么?
不应该啊。
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或是不小心打扰了殿下?
——
谢珏从牢房中出来,回到金门客栈时已经过了亥时。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回到房中,芙蓉帐内,云泠已经睡下,呼吸安宁平缓。
大概是累了亦或是睡得沉了,他回来了也没有醒。
她睡觉很安静,一头青丝落在枕头上,面朝床里,只露出半张莹润的小脸。昏黄的烛光里,肤白唇红,秀眉琼鼻,睡着的模样也温软得动人。
谢珏没打算吵醒她,掀开帐幔,脱靴上了床。
……
云泠以前在宫里睡觉很浅,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惊醒。
这些年东躲西藏,然后到了梅阳县安定下来,睡觉反倒是安稳了些。但到了固定的时辰就会醒。
芙蓉帐里光影晦暗,云泠眼睫颤了颤,慢吞吞睁开了眼,视线对上朦胧的纱帐。
她这一觉睡得还不错。想着他离开或许不会再回来,也就没有等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想到这里,刚想起身,忽然发觉腰上沉沉地搭着什么。
立时顿了顿,意识完全清醒过来。
后背贴着一股温热坚实的触感,才发现她现在整个人被他收拢在怀里,放在她腰上的,是他的手臂。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定动静也没有?也没有让她起来服侍。她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他身上的体温和气息将她包裹,铺天盖地笼罩下来,被子里都暖融融的。被他抱着,她身子僵硬着没再动。
大概是她的动静吵醒了他,他的手臂忽地动了一下,嗓音带着刚醒后的低哑,“醒了?”
“嗯,”云泠应了一声,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回头,“殿下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子时。”
“这么晚。”
“嗯。”谢珏重新闭上眼,却仍旧将她抱在怀里。
温暖暗香在帐幔里蔓延。
他的手臂强硬有力,微微收拢就把她整个人密实地圈进怀里。
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感觉身后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云泠才慢吞吞,动作小心地转过身想起床,刚轻轻坐起,一转眼就看到他漆黑明亮的凤眸,直直与她对上。根本没有睡着。
她怔怔愣了下,“殿下不睡了?”
谢珏抬着眼一动不动望着她,慢声道,
“醒了,就睡不着了。”
她一头顺滑的青丝散落在纤薄的背脊,小脸莹润而姝艳,穿着白色的寝衣,秀致温软。抱在怀里能一夜安眠。
很早以前他就想这么做,想把她抱在怀中,想对她肆意占./有甚至几次失控。在东宫时他明明有一大半的心神都落在她身上,却不愿意承认他对她有多心软,沉溺和迷恋。
柔弱又倔强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占满了他的眼和心。
云泠见他醒了,坐直身体温声道,“殿下可要起身,我帮殿下更衣。”
安公公端着水敲门进来时,殿下和姑姑都已经醒了。
只是殿下还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姑姑替他细致地整理衣裳。
安公公偷偷笑了下,把水端过去就悄悄退下了。
洗漱完安公公又令人抬了早膳进来,这时就看见裴远急匆匆来报,“殿下,昨晚曹志平突然暴毙在狱中!”
房间内一瞬间寂静下来。
刚有点苗头,这背后之人就潜入牢中把人杀了。手脚还真是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