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尊重一下你自己。”她把话说完。
“我对陛下没有爱慕之心,陛下亦然,而我看得清楚,陛下心悦于你,全心全意。”
楚楚眼角涌出泪水,这一刻她心中波浪翻滚,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她既为任务的失败而绝望,又为白素练的即将离去不舍,还有一些难以形容的感情也在震荡着。
“不,不是!”楚楚哭着道:“沈煜才不会爱我,他知道我中了血蛊要用他的血救命,他就不乐意了!官配才会爱得死去活来,野cp都是唬人的纸壳子!”
她脑袋一片乱,哭着哭着便胡言乱语了起来,白素练却沉默了下来。
气氛静得奇怪,楚楚莫名地觉着哪里不对,她跳下床向窗外一看,果然看见寨中人影幢幢,守卫竟是多了近一倍。
“怎么回事?”
“沈煜呢?”
“陛下他....有事要处理。”白素练说着,眼睛看向地上。
这拙劣的撒谎姿态一眼就被楚楚看穿了。她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如同呓语般喃喃问道:“你别告诉我,沈煜为我放血去了。”
第55章
白素练没有说话。
瞧她这个样子,楚楚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轰地一下炸了,下床就往外冲。
“等等!把鞋穿上!”
白素练在后面追她,看着楚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寨子里乱转,喊道:“前面左转!”
楚楚依言左转,果然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张顺和一众青龙卫站在门前,见楚楚赤脚奔来,皆是一惊。
“娘娘,陛下不让人进去。”张顺拦道。
楚楚听都不听,径直把脖子往刀尖上撞,青龙卫们吓得赶紧收刀,楚楚趁机一弯腰推门而入。
这屋子很偏,楚楚记得平常这里是不住人的。一进门是个堂屋,屋里都是灰尘,楚楚快步走进卧房,看见沈煜正靠坐在太师椅上,他一只手浸在铜盆里,而那铜盆已盛了半盆子的血。
沈煜本来就白,此时脸色已经白到发青,他听见动静,缓慢地转过头看过来,见是楚楚,眼中闪过不悦,目光越过她,看向后面跟来的张顺,声音凌厉而沙哑:“你就是这样守门的?”
“属下失职,请陛下责罚!”张顺跪地谢罪,楚楚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大步上前,将沈煜的手从铜盆中捞出。
青白的手腕上是一道极深的伤口,似乎是怕血凝固,还被反复划开过。
“素素!快给他止血!”楚楚颤抖地唤白素练:“还好,失血不算多,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可她刚说完,就看见沈煜脚下还有满满一铜盆的血。
这加在一起,何止是两升?
楚楚目瞪口呆地看着满盆的鲜血,那刺眼的红色瞬间把她所有的理智都烧光了,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大吼道:“你疯了吗?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骗你的知不知道?!”
这话让张顺勃然变色,大声道:“娘娘,此事怎能儿戏?!”
沈煜听见这话却没什么反应。他脸色比死人强不了多少,懒懒地靠在太师椅上,目光在地上停留片刻,问道:
“怎么没穿鞋?”
楚楚都要急哭了:“你还管我穿没穿鞋,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沈煜轻笑一声,紫眸看向她:“我要死了,你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你要死了我就——”
就回不去家了吗?
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点任务的事都没想。
她感官都被血色封住了,脑子里全是是沈煜虚弱的样子,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脸上都是泪水,心脏像是不停被人重击着。
她不想沈煜死,无关任务,只是不想他死,甚至只要一想到他就这样死了,她就难过到疯掉。
白素练飞速地位沈煜止血包扎,可沈煜的状态依旧越来越差。
他靠坐在那,脸已经变成了铅灰色,刚刚本还有力气揶揄楚楚,现在头却垂了下去,紫眸也失去了神采,眼皮半阖着。
“沈煜,你说话啊!”楚楚哭着叫道。
沈煜眼皮轻轻颤了下。
“你不是挂吗?你起来再战啊!”
沈煜依旧没有动。
外面有军医端着药急急赶来,张顺语气生硬地让楚楚让开。
“娘娘,若你还念着陛下一点好,就请您离开这里,不要耽误军医和白昭仪治疗。”
小小的屋子里挤了数个大夫,确实没有楚楚的位置了。
她踉跄地退出房门。
浓郁的血腥味依旧刺激着她的鼻腔,楚楚开始发足狂奔,她跑回自己的屋子,将窗户和房门紧紧关严,可血腥味依旧萦绕在鼻尖。
一定是还不够远。
楚楚推开门,向山门跑去,山门口有值勤的青龙卫,见楚楚要出去想拦又不敢拦,只得远远跟在后面。
楚楚顺着山路发足狂奔,直到跑不动了才拄着膝盖停下来。
四周是静谧的山林。刚下过雪,山道上树枝上都是白色的积雪,飞鸟落在枝头上,将细密的雪粉摇晃下来。
楚楚深吸一口凛冽清新的空气,想要将那挥之不去的血味盖住,却依旧失败了。
她颓然失笑,没有再跑去更远的地方。
楚楚魂不守舍地走回山寨,青龙卫们不知道是不是都听说沈煜因为她的一句戏言危在旦夕,看她的眼神都带了愤怒,楚楚麻木地在这些目光中穿过,在一间木屋前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
是铁夫人。
沈煜同铁夫人说过真相后,一直对她礼遇有加,不仅没限制她的行动,还让御厨送来每日三餐,只是铁夫人受得打击太大,人还是一天天憔悴下来。
铁夫人见是楚楚,侧开身子让她进来。
一进屋,楚楚就彻底忍不住了,叫了声“娘”,就开始大哭起来。
“怎么办,”楚楚哭着道:“沈煜要死了。”
她把事情经过磕磕巴巴地说给铁夫人听,又道“我知道不该同你说这些,你还恨着他,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说了。”
铁夫人叹了口气,将楚楚抱在怀里。
“我也不该伤心的啊!”楚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我为什么,为什么.....”
“哭吧,哭吧,我可怜的孩子。”铁夫人也红了眼圈,她抚着楚楚后背道:“不怪你,谁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呢。”
就像她自己,明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但还是忍不住恨沈煜。
“娘都看出来了,那皇帝能耐大得很,不会那么轻易死的。”铁夫人为楚楚擦去眼泪:“娘听人家说,那紫眼睛皇帝是地狱邪神转世,命硬得很,谁死他都不会死。”
“不是灾星吗?”楚楚吸吸鼻子,闷声问道:“怎么又是邪神转世了。”
铁夫人笑了一声,道:“都差不多。”
她用手掌覆上楚楚的脸侧,轻轻摩挲着,柔声道:“小山呐,娘也想明白了。再大的仇,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娘也看出来了,那皇帝是真心待你的。你既然也爱他,那便就和他一起,做他的妃子,劝他向善,你爹若是地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
楚楚惊道:“我不爱他,娘你不要瞎说!”
铁夫人摇摇头:“娘是过来人,你骗不了娘。”
先前白素练这么说,楚楚还觉着可笑,此时铁夫人也说了同样的话,楚楚却发现自己连否认也变得很艰难了。
离开了铁夫人,楚楚回到了自己房间,没坐一会,她又不由自主地推门走了出去。
如果沈煜死了,那这个世界应该会崩塌,但现在一切正常,也就是说,他还没有死。
也是,他是挂,寻常人会死,他却未必。
走到那重兵把手的阴暗小屋前,楚楚忽然不敢靠近了。
不是因为面色不善的张顺和青龙卫们,而是她觉着,一旦进去,好像就回不了头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白素练和几个军医面色疲惫地走了出来。
白素练看见楚楚,将她拉倒一边,面色严肃地道:“楚楚,你知不知道,陛下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所以现在是救回来了吗?”她急急问道,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中的喜悦。
“命是保住了,但有没有留下其他病症,还得看醒来后如何。”白素练的声音从来没这么严厉过,但看见楚楚的表情,又叹息着放柔了语气:“楚楚,别再闹了,你说你心中没有陛下,但你看你自己,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楚楚哑然。
“.....我并没有急。”她艰难道。
白素练摇摇头,拉着楚楚走进门口,张顺急忙阻拦,她却坚定地道:“陛下希望醒来第一眼就看见舒嫔。”
“可我——”
白素练不由分说地把楚楚推进了门,又砰地一声将门紧紧关上。
光线暗下来,阴暗的小屋中是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楚楚哑然失声,望向里屋。
沈煜正安静地躺在小床上。
第56章
一步一步地走到床前,楚楚垂下眼帘,静静看着沈煜。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依旧白的发灰,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着,楚楚甚至怀疑他已经死了。
许是醒着的时候有气场加持,楚楚一点都没发现,这样静止地躺在床上时,她才惊觉他瘦了那么多。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锁骨嶙峋,宽大的衣袍垂在床上,骨头的轮廓又细又突兀。
想起来,他本就在战场上受了伤,地震的时候为了救她又负了伤。她假死后他一直在找她,秋山堂去山涧查探的人回来说沈煜重病不起,当时楚楚以为是装的,现在看来,他那时可能真的病得很严重。
他的手腕藏在广袖中,楚楚轻轻将袖子撩起,看见惨白的皮肤上缠得一圈又一圈的伤布。
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她颤抖着摸上那渗血的伤布,眼泪夺眶而出。
该怎么解释她此刻的心痛?该怎么解释她想亲吻他伤口的冲动?又该怎么解释,只要他能安然无恙地醒来,她愿意倾尽所有的心情?
原来她早就爱上了沈煜,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夕阳西下,洒进一丝暖黄的光线,夜幕降临,那条暖黄又被黑暗吞没。
内侍进来点燃灯盏,悄然退了出去。
屋内的银丝炭烧得很旺,沈煜的身子依旧冷得像冰块。楚楚蹬了鞋,爬上床榻,掀开被子,将沈煜的头移到自己的颈窝,将他抱在怀里。
夜色深沉,山中无人打更,楚楚已经丧失了时间的概念。
她抱着沈煜睡着了。
梦中,她回到了现代。
那是寻常的一天,下班后她和同事一起走出单位,同事用肩膀撞了撞她,兴奋地小声道:“哇,也太帅了吧,快看,九点钟方向!”
楚楚抬眼一看,竟是沈煜站在马路边上,正笑着望她。
她心花怒放,和同事告别快步跑到他身边,看见他手里拎的东西,嗔道:“不是说好了不用带东西嘛。”
沈煜抚乱她的头发,微笑道:“那怎么能行,头一次见奶奶。”
楚楚笑着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又挽着他的手臂:“走吧。”
“小煜啊,多吃点。”奶奶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对沈煜肉眼可见地满意,一顿饭不停地往沈煜碗里加菜,几乎都把楚楚当做透明的了。
“奶奶,到底谁是你孙女啊。”楚楚不满地抱怨道。
奶奶瞪她:“我这是没得选,要不肯定要小煜!”
“奶奶!”
楚楚气鼓鼓,奶奶却和沈煜哈哈大笑。
看着他们俩,楚楚也笑了起来。
梦境太过美好,醒过来的时候,楚楚久久没回过神。
夜依旧浓得似墨,身下是古色古香的木床,鼻尖是淡淡的龙涎香和血味。
她撑起身子,借着月光看向身边的人。
和梦中不同,他面色灰败,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楚楚摸摸他的手,似乎比之前还冷了。
她心中一惊,耳朵贴向他的胸膛。
心跳微弱到几乎没有。
楚楚一跃而下,奔出门去,白素练和一干军医都守在门外,楚楚急道:“陛下他心跳越来越弱了。”
“快,把参汤端来!”一位御医马上吩咐。
所有人开始忙碌,内侍将沈煜扶起,一人为沈煜喂参汤,一位军医与沈煜扎银针,又一人在他心肺处按摩。
楚楚帮不上忙,只好远远地看着。
为了保持沈煜的体温,炭火烧得很旺,所有人都高度紧张,忙碌得满头是汗。
楚楚看着这一切,只觉着自己像是被一个塑料膜包住了,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又近又远,只有一个声音盘旋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