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和你大哥,已经死了,陛下早就撤回了兵马,不再找了,你二哥被抓,现在还被关在刑部的大牢里,可就要剩最后一口气了。”
温婵心中一痛,顿时双眼一厉,拽住了她的衣领:“我爹爹死了?还有大哥?”
她终于变了神色,容真察觉到一点快意:“陛下没告诉你吗?看来对你还是不够宠爱呢,他杀了你爹和你大哥,如今你二哥也快死了,陛下成了你的杀父仇人,你如何还能跟杀父仇人过得下去?你温二不是个大大的孝女吗?”
“你胡说,他,他至少不会对我说假话……”
“别自欺欺人了,那可是九五之尊,不过是贪图你的美色罢了,饶过你家女眷便已是格外开恩,你爹爹,还有你的哥哥们,可是大宣的头号反贼,前几日朝会,早就给他们定了性,便是抓到,也不按弃暗投明处理,别说给爵位,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回事。”
容真开心极了,就等着温婵崩溃,不给陛下好脸色,陛下一怒之下把她打入冷宫,她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了。
现在陛下后宫,不管是位份最高的皇贵妃,还是位份最低的李才人,相貌都不过如此,她与表妹若是一同入宫,岂不是将三千宠爱尽收两身?
而且,陛下可不像从前那些人谣言的那样,不仅生的不丑,还是个美色不下萧舜的美男子,而那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势,虽有压迫感,权势却叫人心醉。
而这样一个冷冷如冰霜的男人,若是只为你一人消融,变得温柔起来,岂不更叫人无法自拔了。
然畅想的画面还没结束,抬头就见温婵脸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
她揪着她领子的手放下,大力的拉拽从腰部传来,而温婵身后便是建章宫的露华池,这里是个水潭,水很深的!
下意识的,容真急忙去推她。
“诶,你怎么推我们娘娘?”
而辛夷一眼就看到容真这个动作,焦急的喊出声,但太晚了,两人一起落下了水池。
噗通一声,溅起水花,随即两人就在潭水中挣扎着,陷入的越来越深。
容真可不怎么会水,拼命地想要往上游,却被温婵紧紧的拽住衣带,而冬日的潭水冰冷刺骨,她很快就被冻得没了知觉,阖上了双眼。
温婵浑身都很冷,身体在瑟瑟发抖,然而脸却觉得很热。
很沉重,不管是身体还是眼睛,都是如此,身边一直有低低的说话声,很吵,艰难睁开双眼,便看到姜行那张黑着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压城,他在责怪她吗?因为她又给他惹了事?
除了压抑的愤怒,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些倦色。
辛夷扑了过来:“娘娘可算是醒了,您高烧了一整夜,一直昏迷不醒,真是把人吓坏了。”
温婵的头昏昏沉沉的,难受的很。
一只带着茧子的大手伸了过来,放在她的额头上,姜行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还好,降了一些。”
他扶着你靠起来,却并未靠在床头的软垫上,而是靠在他怀里,温婵即便觉得别扭此时因为发烧,浑身无力,也没精力拒绝了。
辛夷端过来了水,一勺一勺的喂她,水是温的里面还放了些许蜂蜜,她感觉喉咙里的干和肿痛略微好了一些。
“为什么会落水?”
姜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而这个角度,让姜行把她的表情一览无余,她却完全看不见他的。
温婵眼中一酸,眼泪便沁了出来:“容姑娘,如何了?”
辛夷隐晦的看了一眼姜行,回道:“跟娘娘一样,受了凉,发了高热,现在还在昏迷着。”
“是容姑娘把我推下去的。”
室内一片寂静,温婵不敢去看姜行的表情,心中已然闪过好几个想法,好几个说辞:“辛夷不是也看到,她推我的动作……陛下不相信妾身吗?”
睫毛轻颤,温婵咬了咬下唇:“容家是陛下登基大宝的功臣,妾……妾是不是给陛下惹麻烦了?”
辛夷眨着眼睛,抬头道:“是,奴婢可以作证,奴婢确实看到是容真把娘娘推了下去。”
“容家在新投奔的功臣里,算不得什么。”
是错觉吗,姜行语气中好似还有些愉悦?
温婵疑惑,抬头看去,却看到他那双黝深双眼眼底,确实带着一丝愉悦,甚至还有怀念,温婵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容家确实有点小功,刚到我的麾下,就弄死他们家的嫡女,容易落人口实。”
温婵失望的低下头,可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说弄死她,心颤了颤。
“这个……这个,就罚一罚她,怎么为此事要她性命?”
“怎么,她故意谋害我的贵妃,要她的命而已,不然怎么给你出气?”姜行攥住了她的手,蹙眉:“手心怎么这么多汗?又出虚汗了吗?把林太医叫过来诊脉。”
不是出虚汗,是被吓的。
“可陛下刚才不是还说,会寒了功臣的心……”
姜行扯了扯嘴角:“我更关心,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生气成这样,居然落水,现在是冬天,这样冷,若是孩童受这一场寒凉怕是就熬不过去了,就算是成年人也要遭好一场罪,你身子又这么弱。”
“是啊。”辛夷抹了抹眼泪:“娘娘可遭了大罪了,若是后宫的娘娘们也就算了,容真不过一个臣女,也敢对内命妇如此无礼?他们这些西京权贵,梁国旧臣,自来是不把我们大宣放在眼里的,以前没少给陛下造谣,现在又这么对娘娘,真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温婵眼神都有些飘忽,她真是没想到,上眼药这种活计,辛夷比她要熟练多了,说的茶茶的。
姜行眼中已经满是笑意。
“她跟妾身说,说,妾的父亲和大哥,全都死了,二哥被压在大牢里,不日就要处斩,还说等她和她表妹进了宫,宫里就再也没有妾身的一席之地,从前她跟妾身就不睦,说到情急之下,她便推了我。”
辛夷的脸色立刻变了,姜行也严肃起来。
瞥了辛夷一眼,她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姜行似乎在措辞,不知该怎么解释,想了好一会儿,声音低沉:“你二哥确实找了回来,但是没在大牢里,容真没对你说真话,我已经让你娘把他带回家里去了,只是……”
“只是?”温婵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这个只是提起了心。
“他身受重伤,到现在仍旧昏迷不醒。”
第61章
“我已经叫太医去了温府,放心,他不会死。”
温婵很想哭,但低烧和心里的疲倦,让她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是嘛,能活着,就好。”
姜行此时似乎十分平静,既没有不耐,更没有莫名其妙的生气和别扭,就连那素日冷淡的声音,也透着几许温柔:“等你二哥好了,还让他继续做国公如何,你原本我想,若你家男丁只剩下那个孩子,便封赏他,现在你二哥活着,他是嫡出,更加名正言顺。”
温婵轻笑:“陛下是想通过施恩温家,给梁朝余孽瞧一瞧,陛下多么的宽仁?也叫曾经那些跟着温家保家卫国的老部下,没了心气,再也无力跟宣朝作战吧。”
姜行微笑,眯着眼睛,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加舒服一些。
因为受风寒,温婵浑身疼得很,还无力,只能任由他摆弄。
“音音总是这么聪慧,确实有这个目的,最负隅顽抗的温家都已经接受爵位归顺了我,其余反贼又何足畏惧。”
并不是,他也可以不用那么费心交代下面,要给温如兴和她两个哥哥留一条命,如今为了保她二哥,多少好药流水一样从宫里出去,他只要扶持温家那个最小的,温婵的侄子,随意的封个什么奉国中尉显示仁德也就罢了。
如今他愿意费心,都是因为她,也只是因为她。
但朝堂上有些针对过温家的朝臣不满,也不必跟她说。
温婵嗤笑:“西京这么多缩头乌龟都投靠陛下,陛下的爵位可还够封?”
因为身子不舒服,她素日的谨慎也没了,说着说着就顺嘴刺了他一句。
然而姜行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些更加愉悦的意思,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在姜行看不到的地方,她偷偷翻了个白眼。
“音音就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说的很对,不过今日,不就给我找了个绝好的借口?”
“什么意思?陛下要以此为借口,整治容家?那我岂不是成了祸国妖妃了?”
温婵吓得够呛,即便被困宫中,得不到外头的消息,她也不是毫无政治嗅觉,姜行大张旗鼓,一定要封她为贵妃,即便没有公开说她的身份,可容真不认识她?不过是碍于姜行的威势,不敢明说罢了。
那些臣子们好在是看在姜行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纳了前朝王妃,也就算了。
可一旦,姜行以她的名义,做出任何有违朝臣常识的事,自古以来,那些男人都不会责备他们的君主,只会责备女人,认为女人诱惑了君王。
她还想活着呢,活着见到旭儿,带着旭儿出宫生活去。
姜行了然:“看来发了烧,音音的头脑也很清醒,放心吧。”
他怎舍得让她背负骂名!
“容家另有罪名,但容真谋害贵妃确实确凿无疑,可如我之前说的,没办法简单粗暴的赐死。”
“那陛下要怎个罚?”
“音音以为,对世间男子和女子,何种刑法,最是杀人诛心?”
温婵面露茫然之色。
姜行笑笑:“算了,你不必知道这些,只是有一条,以后万万不可以如此不珍惜自己,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值得。”
刚才喝的那一碗药里,有助眠发汗的成分,温婵很困,并没精力听他说话,很快沉沉睡去。
姜行凝视着她,因为要把身体里的寒气发出来,她穿的非常轻薄,被子里上下放了四个汤婆子,他都有点出汗了,隔着一层轻纱,他就能感受到怀里身体的柔软丰盈,但姜行毫无绮念,给她塞到被子里,动作倒是挺轻柔的。
辛夷进了来,掖了掖被角,声音很轻。
“睡熟了?”
姜行点点头。
辛夷松了一口气:“也不知容真怎么惹怒了娘娘,娘娘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拽着她一起……真是……”
“不论她说了什么,她都该死。”
“太后那边不是喜欢容姑娘,会不会不好跟太后娘娘交代?”
姜行否认:“太后的喜欢不过是对小猫小狗的喜欢,难道还为了个小猫小狗来找朕的麻烦?”
瞥了辛夷一眼:“注意口风,莫要说漏了嘴,就是容真意图谋害贵妃,以后你跟在身边,需更注意一些,别让她用这种方式,想整治一个臣女,有的是办法,用得着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时姜行才真的是愤怒的。
辛夷垂头:“是,是奴婢一时没看顾得当。”
她还有话要说,看了一眼熟睡的温婵,轻叹:“陛下何时让娘娘看一眼她那孩子?娘娘她,装着笑容对您,可心底苦楚却没几个人知道,您让她们母子分离,到底是……娘娘食不下咽,这般继续下去,最后愁的不还是您吗?”
姜行沉下脸:“此事再议。”
他还没有大度到这般地步。
容真虽被安置在了宫里,却是被看管了起来,而容家递了好几次牌子,想要进宫呈情,姜行都没受,贵妃病了不见客,太后说在礼佛,为表侍奉佛祖的诚心,此时不方便见人。
容家知道这根本就是皇家的推辞,急的火上浇油却也毫无办法,什么门路都寻不到。
而这日下朝后,姜行特意让容大人留下了。
被林内侍引着去了勤政殿,容大人悄悄给林内侍塞了个荷包,就想打听打听到底女儿犯了什么错。
林内侍收了荷包,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将此时前因后果,与他说了个分明,说完还啧啧有声:“容大人,你家这个女儿养的,比公主还跋扈呢,咱家在定京也算是看惯了那些世家小姐,可没一个比得上您这女儿这么莽,居然挑衅贵妃,还推贵妃下水,选秀什么的揣测上意,陛下已经很是生气,那么冷得天啊,把贵妃娘娘推入潭水里,这是冲着要贵妃娘娘命去的啊,陛下没有立刻处死您家那姑娘,已经是念着您功臣的情分了,您进去了,可得小心着些说话,莫要再惹陛下生气了。”
容大人全身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这……这……小女在家虽被宠坏了,却也不是这等不知分寸的,怎么可能会谋害贵妃娘娘?”
“这个咱家可就不知道了,贵妃娘娘到现在还病着,日夜喝着药,真是可怜啊,贵妃娘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容大人可得小心了。”
“好,好,多谢内侍大人,多谢内侍大人。”
容大人进了内殿,姜行脸上一阵冷肃。
“臣容获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行可是真的杀人不眨眼,他可不敢如前朝一般,跟着贾家胡作非为,腿一软,就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