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晨北在一旁埋着看手机,很懵,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成为涂大帅了,听着跟喜羊羊与灰太狼里面的那颗蛋一样。
“但是涂晨北没有专业基础,也并不爱好摄影。”
“嗯……”冯语想了想,学哲学的话……
其实她心目里第一个想法是,给人算命,“要么你去写网文?就是灵异、历史或者玄学的题材?”
这次换涂晨北摇头,“正剧赚到钱的都是极少数,写不出来男频大爽文。”
想到这儿,许烁嘶了一声,突然想到其实涂狗文笔很不错。虽然他抓不准高考作文的要点,但洋洋洒洒气势恢宏,特别讲辩证。
她一把抓住涂晨北胳膊肘,“要不你去写实体,出版那种?”
“出版不都黄昏产业了?”冯语辩驳,这个没什么前途吧。
许烁正色,“冯语,网络出现的时候,他们也都说我们电视是黄昏产业。我们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看着她眼里的虔诚,涂晨北好像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许烁。她的生命不止有玩乐吃喝,还有这些信仰平铺开来的远方。媒介在消亡,但人不会。
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被点燃了。
涂晨北咳了一声,“是个好主意,问题我写啥?”
“这个再议,先吃。”许烁摆摆手。
涂晨北发现许烁这人真有感染力。高中时候扯着他唠唠嗑画小王八,他傻不拉几的跟着玩儿;大学拉着他奋斗,他还一厢情愿地往上爬。
谢子贯那边拍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场面,喊这边来观赏,冯语拉着许烁去凑热闹,扔涂晨北一个人在椅子上坐着思考人生。
夜光下,许烁红色的头发丝都在发光,好像吸走了周遭一切热量。
涂晨北划开手机,远远儿地照,这场景美得动人心魄。可无论再怎么调曝光,开实况,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画面记录不出的贫瘠。
正要熄屏,手机顶栏上挂着一条消息,他没法忽视。
【zz:出了点事儿,能来接我下吗,兄弟】
第09章 少爷
涂晨北回过去一问号。
赵泽这语气就两种可能,一,喝大了,二,出事了。
对面直接发起共享定位。
行,是真出事了。
那头还在观赏星星,涂晨北上前问一圈,只有谢子贯跟许烁住得近。他央着这大艺术家把许烁安全送到家,有事儿先走一步。谢子贯挥挥手说小事儿。
冯语要来机器捣鼓,谢子贯说小心点别碰这个键那个键,许烁瞪了他一眼,结果谢子贯直接察觉到还抬到明面上。
“瞪什么瞪,你们小姑娘就没在社会上挨过打,”他睥了许烁一样,拎不知道谁的那瓶酒就对着嘴喝。
“比我大一岁,看把你厉害的,学长。”许烁讽刺他。
“嘿,”谢子贯不忿,蹲下与之平视,“看我不顺眼不就是早上问涂晨北要钱不,冒犯着你了呗。”
说完还跟许烁碰了个杯,“真应该让你这种拿奖学金的小朋友扔行业里遛一遛。”
冯语此时也不知道俩人是个啥局势。说剑拔弩张吧,谢子贯跟许烁显然都开得起玩笑,说玩笑吧,也句句珠玑。
许烁二郎腿一翘,转过身,“改改你那臭脾气吧,谁没欠你。”
这次换谢子贯尴尬,冯语就在跟前,他早上那脸摆的是个人都想上去踹两脚。他勉强碰了下冯语的杯,说早上事儿紧,态度不行,见谅。
冯语忙说小问题小问题。
许烁也没说教,插兜小憩,夜风瑟瑟。还是冯语先发现问,“诶,涂大帅去哪了?”
“不知道,有事儿先走了吧,”许烁依旧是闭目养神的姿势,“但他能有啥事,算了随便吧。”
……
冯语也学着她眯了会儿,心神不够宁,想东想西,最后开口跟许烁坦诚,“挺羡慕你的许烁,能有涂晨北这样的朋友,处处维护你,就连谢子贯这种难啃的骨头,都乐意跟你玩。”
许烁保持现在的动作,声音困困地拖长,“那你为什么不羡慕涂晨北,有我这样的朋友呢?”
冯语愣愣地听,发觉好有道理。
“还有,你也知道谢子贯看人下菜碟,还这么待见他?”许烁向冯语挑下巴。
“特别吧,像我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忍不住靠近,”说着她也埋头苦笑,“说白了就是恋渣。”
不远处摄制组两三个人,围一圈抽完烟,踩灭,掐着不用的烧烤架和去河边清洗。
谢子贯走在后头,对着一行人喊别去河边,厕所有水龙头,还真不讲究。表情依旧不耐,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散散地走。
“也没这么差,”许烁投向冯语,“我跟谢子贯一类人,只是某个人的出现,让我拥有了相对健全的品格。谢子贯则一直在世俗的边缘航行,不分对错。”
“涂晨北啊?”
“不是,”许烁笑,“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
涂晨北到达环城桥下的时候,赵泽就蹲在路牙子上,埋着头沉默,待涂晨北走近,他抬眼瞄了下,又迅速抱着手看别处。
这里没有一盏灯,传闻说是旧时处置战犯的地方,邪气重,黑压压的,赵泽的沉寂被藏匿在夜里。
涂晨北去拉他起身,却发现他手心是坑坑洼洼的石子印,掌沿渗出血,起身时他按住肚子,发出嘶的低嚎。
“你咋回事?”
“被打了。”
“你小子福气不浅,都这样了还没挂相。”
“你就盼着我毁容呗。”
涂晨北二话没说把他塞上出租,往市医院送。
挂了个急诊,医生说赵泽被打到轻微胃出血,大多是表皮伤,胳膊肘撑地的地方得缝个小两针,问题不大。
涂晨北一下一下扳着扣子坐急诊空床上,打量赵泽,“你还挺会摇人的,怎么,料定我会来救你?”
“没,群发,十来个人,就你回复我。”
涂晨北当即想把赵泽撂这儿,“说说吧。”
……
谢子贯开着剧组那辆面包折了一趟送冯语,又把许烁捎回家。
小车慢悠悠驶,路过一加油站,他蹦下车加自助,正巧遇到一行五六个人,身形高矮胖瘦,不像干正经活儿的,去便利店里买泡面。
正当他把汽油枪挂回机器,听见那帮人嘴里说什么什么南苑二期,他总觉得这小区名在哪听过,回忆着回忆着,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念了许烁的名字。
这两年拍独立片,社会上的混混遇多了,谢子贯懂懂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他敲敲玻璃,叫人出来,递了几根烟,问,“大哥我这边干剧组的,正缺群演,包食宿,就明儿一天,干不干。”
对面正中的光头打量他一通,摆摆手,“明儿有活儿,不接。”
“啥活儿?”谢子贯叼着烟去点,呜呜囔囔问,“多钱啊?我出的高,影视寒冬,真缺人。”
“不该问的少问,”对面说完,就挤过谢子贯走掉了。
这事儿不对。
……
中心医院,涂晨北埋头查着资料,问赵泽,“也就是说,你前女友,一小网红,想拉着你签MCN,搞那种情侣档赚钱,你没答应还为此分手了,结果之前哄着你签了份阴阳合同,她逼你要债,你搞不来钱,她就找人来揍你?”
“差不多吧,”赵泽别过头,“而且她疑心病重,总觉得我分手是因为在外面有人。”
涂晨北拍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认识的赵泽是那么干净纯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沾染上这种事儿。
“你俩咋认识的?”
“就学校,她比我大一级,在系里挺出名的,一来二去就熟了。”
涂晨北抿了抿嘴,“赵泽,你眼够瞎。就哪怕你说你跟许烁看对眼了,我都没这么恼火。非要找个这,合同那是小事儿吗?是她太精还是你太蠢?”
正开展着谆谆教导,涂晨北意犹未尽,发现是谢子贯的电话,接通,“送许烁到家了?”
“到了,你最好盯着点……”谢子贯给涂晨北讲了在加油站遇见混混这一出,提醒他最近保护一下许烁。
“谢了。”
挂了电话,涂晨北无暇跟赵泽这傻逼废话,紧接着拨了许烁的号。“勺子,这几天上班你跟爸妈一块儿出门,或者我去接你咋样?”
许烁这会儿躺床上刚入睡,不知道他在说啥,嗯嗯嗯嗯几声就把电话挂了。
赵泽在一旁不明就里,问许烁咋了。涂晨北翻了一白眼,你这前女友心眼儿可真够小的,怪不得之前闹许烁不得安宁。
赵泽没吱声,半天就说了句,“谢谢你晨北,这事儿,能别让许烁知道吗?”
涂晨北也拿他没办法,“你看我是想让她知道的意思吗?”
第二天一早。
涂晨北借了他爸一司机和一辆轿车,早早的在许烁楼下候着。司机是位退伍老兵,眼神好,涂晨北交代了许烁的照片和样貌,就倒在靠椅里眯着了。
太折腾了。
昨晚出了医院又去报案,赵泽这没出息的怕多事儿,硬是拖着不肯。涂晨北直接撒开他,我是目击者,你不报我报,你不要命许烁还要。
一来二去的,凌晨五点多才各回各家。涂晨北放心不下许烁这迷糊虫,一宿没睡候在这儿。
于是,当许烁糊里糊涂被认领上车时,只见副驾座椅被放倒,腿交叉翘在中控台,抱着胳膊歪头躺着个人,脸上盖着个外套。这人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是涂晨北。
许烁只好绕到后排,掀开他衣服的一角,涂晨北见着光,才迷迷瞪瞪起身。
“涂狗,你这是要跟我体验基层?”
“没,我也去电视台附近,办点事儿……哦,对许勺子,”他步入正题,“最近我看新闻,有一窝流窜犯,专挑21岁小姑娘下手,拖到小巷子里毒打,作案地点就在你家附近……”
“等等,”许烁打住她,“你这说的不就是我嘛。”
“反正就,别一个人出门。”
许烁不知道涂晨北又抽什么风,正要回怼他,只见他人已经又钻进外套里,睡着了。
……
下午许烁早早的回家,未见异常。爸打电话来说有应酬,快过年了,妈妈单位也忙,她就自己下了口面条,凑活着吃。
眼瞧着厨余垃圾都满筐了,爸又打电话说去小区门口便利店买几块电池,许烁踩着双大棉拖就出门了。
这套房子买的晚,在城市新开发区,傍晚很是人烟稀少。出门的时候正巧碰见邻居阿姨,俩人前后脚结伴出去的,但电脑键盘用的纽扣电池不常卖,她出去逛了好几家超市才买到。
眼瞧着已到九点多,许烁揣着一怀冷风,走在回小区的那条街,路灯已经黯然。
她总觉得背后有人。
那不是一种感觉,而是影子。月光斜打下来的时候,会有绰绰的阴影掠过,她没来由得冒出涂晨北白天说的话,牙齿酸酸的。
她不敢加快脚步,怕暴露自己,直得装作玩手机,迅速拨通视频电话,公放。
在涂晨北接通视频的那一刻,她刻意大声而自然地喊出来一声,“喂,老公~”
涂晨北正在家构思昨天说写书的事情,还找来了一作协的朋友给自己参谋,结果许烁这一声“老公”在扬声器里一出口,吓得涂晨北差点儿跪下。
身旁的朋友瞪大双眼。
男性法定结婚年龄不是22吗?
许烁压根儿没给他接腔的机会,“我马上回家啦老公,诶,你在家呀,那你现在开窗就能看到我……”
涂晨北这才意识到,许烁可能被人跟踪了。
他哐得从凳子上起身,对着视频那头说,“好,没问题,我现在就下楼接你……我看到你啦,别挂,马上就去接你啊,老婆。”
据他观察,视频后确实没有人,但许烁身后是刚刚绕过的拐角,鸦黑一片,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存疑。
视频一直打到单元门口,许烁输入密码进门,飞速奔上亮堂的电梯,手都是抖的。
涂晨北说话时手按在书桌上,再抬手时,朋友在桌面上看到一层水雾。他也吓得不轻。
直到许烁打开家门,一屁股瘫坐在沙发里,才嗷嗷大嚎,“吓死我了涂狗……”
涂晨北确保她进家,才舒了一口气,见许烁一脸倒霉样儿,就想逗逗她,“你最好确认一下家里,床下,衣帽间,厨房柜子……”
越描述越瘆人,许烁整个人几乎是软的,在茶几取了一把水果刀,在各个屋里换乱挥。
涂晨北在视频这头都看不下去了,说逗你的,别搞笑了。
许烁:不行,床下面还没检查。
她先去了爸妈那屋,床芯是实的藏不下人,再转到自己屋,慢慢,慢慢,掀开床单……
然后视频里传出一声尖叫——
“咋了勺子……许烁!”涂晨北在这头只能看到一阵黑暗,应该是手机掉到地上的砸地声。他朝那边大喊,从沙发拽上衣服往出跑,要真出什么事儿,他能崩溃死。
半天,只听见许烁被抽干的嗓音,一下一下呜咽着,“涂狗狗……”
“咋啦?没事啊许烁,没事儿……”他软下声音,像安抚小朋友。
许烁此时跌坐在床尾,捏着落灰的大熊猫玩偶耳朵,“这熊猫长得,太他妈可怕了……”
第10章 我
挂了电话,朋友挂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打量涂晨北。
涂晨北噎了下,“假的。”
“那啥是真的?”
“啥真真假假,”涂晨北抄起来外套作势扔他,“你们搞文艺的整天说话净舞文弄墨。”
“你今儿找我不也想舞文弄墨吗?”
“我俗。”涂晨北就憋出来俩字,脑子滤了下接许烁电话前谈到哪儿了,“哦,咱刚说,我走实体的话,出版费多少?”
“得看你呗,”朋友给他展开掰扯,“现在市场饱和,至少得有点受众,出版万把来块吧。大头是影视这块儿,但像我,写严肃文学,也就拿了奖那本卖出去,改成小文艺爱情片,税后九十来万那样。”
这朋友是涂晨北家里旧房子的邻居,比他大三岁。从小邹立屏让涂晨北跟着“乐乐哥哥”玩儿,结果就是涂晨北窝他房间里,各看各的书。
乐哥打小喜欢读西方戏剧,后来慢慢接触日本近代读物,逐渐也在小报小刊上嘚瑟几句。而涂晨北从始至终读乡土文学。手艺人他看,封建没落他看,东北振兴他看,老乡绅他看,新官僚他也看。
涂晨北盘算了下,“那你说,我这种新人冒头,无功无名,有前途吗?”
“有啊,”乐哥一本正经,“考个研、考个博,再留校,不多也就十来年,到时候回头看你作品,艮艮的名家喽。”
“……”涂晨北一把外套扔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