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甜没办法,只好又去了一趟三号诊室,想问问周医生,后来那个是谁。
但等她折返,周医生却不在,只有玻璃隔板上贴着他的微信二维码,可以加好友。
沈宜甜只能扫了二维码,对方设置了自动通过,她的好友列表里瞬间多了一个阳光帅气的牙医小哥。
她看着这个头像,因为刚才恐怖的拔牙经历,一时还没有勇气给他发消息,收起手机,先去了店里。
沈宜甜在江阳大学附近开了一家甜品店,在柜台后坐下来,鼻尖没有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甜品腻人的香气充斥在她周身,给予她温暖的慰藉。
她慢慢放松下来,拿出手机,发现裴裴给她回了好几条信息。
“我刚忙完,这个点你应该已经看好了吧?”
“怎么样?我今天争取早点下班,到你店里来一趟。”
“对了,那医生帅吧?”
沈宜甜因为心情过于复杂,只好又给她回了一大串省略号。
裴羽急了:“发啥省略号呀,到底怎么样?”
沈宜甜:“智齿发炎,拔了。”
“我今天发现一件事,看病的时候,反正都只能看见医生眼睛,找那么帅的干嘛?”沈宜甜继续慢吞吞地打字,“这医生再帅,技术差,也没用啊!”
裴裴回得很快:
“他技术很差?不应该呀,江阳一院应该随便哪个医生都不会差吧。”
“好吧,其实我给你挂他的号,确实不是因为他帅,是因为今天只有他还有号,别的都挂满了。”
“你说得对,男人要是技术差,长得再好也没用!!!”
沈宜甜:“……”
第2章 南瓜栗子蛋糕(一)
江阳一院是江阳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简称,当地最好的医院,裴羽没想到,她捡漏挂的号,竟然如此不靠谱。
为了将功补过,她表示要请一顿烧烤弥补沈宜甜受伤的小心灵。
可惜,沈宜甜刚拔完牙,没法吃,这一顿烧烤只能暂且留着。
医生交代注意事项时说过,回去可以冰敷一会儿,或者吃点冰淇淋。
可今天大降温,又拔牙紧张了一回,往日深得她喜欢的冰淇淋,现在一点也不想碰。
她走进烘焙区,开始制作甜品。
这里的大学生们是购买甜品的主力军,等下午他们下课,是每天店里生意最好的时间。
沈宜甜喜欢做甜品,搅拌面粉,打发,精心做出各种漂亮的样式,她从不觉得累,每天都乐在其中。
但今天,当她把最后一炉面包从烤箱里拿出来时,忽然一阵眩晕,下意识更紧地捧住了手里的托盘,缓了缓,走向橱窗,把面包一个个放进去。
这时,下课的大学生们开始陆续进来,沈宜甜强打起精神,微笑着给他们结账。
最后一个顾客拎着甜品离开后,她才放松下来。
身体无比沉重,整个人趴在了收银台上。
昏沉之间,思绪纷乱,朦胧中,她不禁回想起后来那位医生的眼睛。
若单论眉眼,而不去深思他口罩下的其他五官,真称得上出众,绝不输周医生。
想到裴羽发给她那张周医生的证件照,虽则她情感上已经认定,这位医生旁人无法比拟,可理智来说,要整体比周医生帅气的概率很低,大约是个口罩帅哥。
口罩帅哥的优势就在于,给了人很大的想象空间。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无意识地在心里描摹他的模样。
额间碎发,修长指节,睫毛投下的阴影。
她回想起拉住他白大褂一角时,他回眸的那个眼神。
玻璃门又被推开,风铃一阵清脆的声响。
沈宜甜身体发沉,动一下都困难。她注意着动静,本想等顾客挑完,给他结账就好,没想到这位顾客在店里慢慢踱步,始终没挑好。
她强撑起身,准备给犹豫不定的客人做一下推荐。沈宜甜热爱甜品,平日有些顾客想不好买什么,她都会根据每个人的口味做出推荐。
撑着柜台坐起的刹那,眼前有一瞬迷蒙。
刚才她想着那位年轻医生的周身轮廓,抬头看见顾客逆着夕阳的身形时,竟有片刻误以为是他走了进来。
她站起来,闭目,再缓缓睁开,面前是个格外英俊的男人。
准确来说,是个有些奇怪的,英俊的男人。
用英俊来形容,是因为他的气质十分典雅,一身黑色风衣,明明很年轻,但就是与那些男大学生不太一样,有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具备的沉稳与优雅。
沈宜甜看着他向橱窗伸出的手,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心想,或许他是个钢琴家?
“南瓜栗子蛋糕是店里的秋冬限定款,”沈宜甜看到他想拿的那款蛋糕,出声道,“口感微甜,不会太腻,男生都比较喜欢这款。”
男人听到声音,手指顿了顿,快速收回,一转身看到了女孩。
他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分明不久,却让人有种认真凝视她的错觉。
如墨瞳仁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然后,他就走了。
又什么都没买。
沈宜甜重新趴到了柜台上。
她觉得这个男人奇怪,就是因为他已经来了店里好几次,每次都盯着各式甜品许久,简直像在观摩艺术展上的展品,却一次也没有买过。
沈宜甜没再多想,趁现在没什么人,打起精神,给周轩医生发了微信:“周医生你好,我是今天早上拔智齿的人,能不能请问一下,后来给我拔牙的医生叫什么?谢谢。”
虽然问一个医生要另一个医生的联系方式,看起来挺打击人,但没办法,她只想保证自己看病顺利。
好在这位周轩医生似乎并不介意,她很快收到了回复:
“你好,今天真不好意思。”
“后面来帮忙的,是我们谢景和老师。他的号应该都挂满了,不过他答应给你拆线,应该能同意加号,我一会儿帮你问问他。”
“他就是谢老师?”沈宜甜不由诧异,“看上去还很年轻。”
能被医生称为“老师”的,总该有些岁数,抠抠峮丝二尔二伍旧亦司七整理本文上传她便以为周医生喊来的是个同样资历尚浅的年轻医生,没想到人家也许不是年纪小,而是保养得好?
周轩解答了她的疑问:“谢老师是我们医院最年轻的专家……”
沈宜甜明白了,各行各业都有那样的天才。
她回了谢谢,眩晕感愈发严重,重新趴在柜台上,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睡着前,她想,反正有风铃,有客人进来,她能及时清醒。
但沈宜甜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她不但没有听到风铃声,甚至手机响了好几回也全然不知,最后还是下班赶过来的裴羽把她叫醒:“沈宜甜,你吓死我了,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叫你好一会儿都叫不醒,再不醒我都要喊救护车了!”
她昏昏沉沉的,看着自己十几年的闺蜜,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是谁,然后再想起自己在何时何地。
“天哪,你的脸都肿了!”裴裴看到她的脸,扶她站起来,碰到她的手,又是一声惊呼,“怎么这么烫!”
她手背贴上沈宜甜的额头,神色带了焦急:“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裴羽一身职业正装,身上还带着外面初秋的些微寒意,沈宜甜却觉得很温暖。
“裴裴,你真好。”沈宜甜靠在她身上蹭了蹭,“可我不想再去医院了。”
十几年了,裴羽对她的撒娇已经有了免疫力,可以做到完全无动于衷。她关了灯,架起人往外走:“今天的营业额先不算了,明早我过来帮你算,现在先去医院。”
“我不喜欢去医院。”沈宜甜两只手拽着她的胳膊摇头,可惜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医生让我吃消炎药来着,我们去药店买点药就行。”
两人在收银台拉扯间,听到物体落地的声响,不知道是柜台上的什么东西碰掉了,裴羽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两盒药:“头孢和甲硝锉,这不就是消炎药吗,你吃了这些还烧成这样?”
“嗯?我没买药啊。”沈宜甜拿过来看。
谢医生确实说让她回来吃消炎药,但她当时惊魂未定,又咬着棉花,忘记让周医生帮她开药了。
“不是你的?那会是谁放在这。”裴羽是一名律师,当下研究起那两盒密封完好的药,完全把它们当成物证来分析了,“这是口腔科的常用药物,不会这么巧刚好有顾客忘在你这里吧?”
她蹙起眉,进一步提出可能:“会不会是其他人知道你拔了牙,给你送了药来,但没吵醒你?”
沈宜甜听了立刻摇头,这更不可能:“应该就是哪个客人落在这儿的吧,我只跟你说了拔牙的事。”除了裴裴,不会再有人这么关心她。
裴羽很清楚她的人际关系,对着包装完好的两盒药,又思索了一圈,难得有些迟疑:“该不会是……林北深吧?”
沈宜甜微微睁大了眼:“怎么可能,我根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这辈子我都不会联系他的。”
“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刚听说,他后来好像学了牙医……算起来,也差不多该上班了吧?会不会是他从哪里听说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他。”沈宜甜说着,绵软的身体里,竟生出三分力气,从裴裴手里夺过两盒药就要扔。
“别扔呀,你现在就该吃药。”裴羽拦住她,“既然不可能是他送的,干嘛要扔?”
但沈宜甜也不可能吃。
有半分林北深送的可能性,她就绝不会吃。
“也许真是别人不小心掉的呢,我明天挂个失物招领吧。”沈宜甜拉了拉裴羽的衣袖,软软地说,“前面那个路口就有药店,你陪我去那里买药吧。”
眼神里带着一点祈求。
裴羽心里一疼,不再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扶着她上车去药店。
她们已经很久没再提起过这个人,沈宜甜也逐渐恢复开朗,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或许能放下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有些事,真的放不下。
她们,谁也放不下。
“对不起,我不该提他。”裴羽下车买了药,递给她,又继续往她家的方向开。
沈宜甜只摇摇头,一路上都没说话。
直到在她家楼下停了车,裴羽才听到她说:“以后林北深真的是我死对头了。”
裴羽担忧地看向她,她却用气鼓鼓的可爱模样说:“我是卖甜品的,那些劝人少吃甜食的牙医,当然是砸我饭碗的死对头!”
沈宜甜说完,解开安全带,笑着对裴裴挥挥手:“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不请我上去吗?”裴羽准备解安全带的动作停住。
“今天我要早点睡觉回血,下次来给你做好吃的。”
“那好吧,你早点睡。”
沈宜甜下了车,又隔着车窗对她挥手,还是笑着的。
但裴羽知道,她笑,并不能代表她没事,有的人习惯照顾他人的情绪,哪怕自己鲜血淋漓,也不愿意让别人担心。
裴羽看着那个娇小的背影,自责得在方向盘上磕了一下额头。
她真不该提那个人的。
第3章 南瓜栗子蛋糕(二)
沈宜甜走进家门,就坚持不住了。
她躺上床,埋进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钻出来,被子紧紧裹住脖子,只露出个脑袋。
拿过手机,发现有未读消息。
是那位周医生发来的,时间是几个小时前:“我已经跟谢老师说了,他让你下周三上午直接去找他就行,在一号特需诊室。”
隔了两个小时后,他又发了一条:“对了,你的创口比较大……要吃几天消炎药,家里应该有吧?”
后面还跟着满满一大段的注意事项,一看就是那种复制粘贴过来的。
“有的,谢谢周医生。”她撑着坐起来,吞下两粒刚买的药。
周轩收到回信,终于松了口气。
他今天没操作好,只能去喊了谢老师来帮忙,本来就心虚着,结果到了傍晚,谢老师还专门来问他,有没有给上午那个病人开药。
拔智齿创口大的话,要吃消炎药,至于这病人为什么会创口过大……周轩更心虚了。
这些消炎药一般人家里都会备着,如果患者自己有,他们就不会再开,减轻患者负担,可偏偏,谢老师前脚医嘱说她要吃药,后脚他就忘记问人家一句有没有。
谢老师本就严格,最讨厌行医粗心大意,他今天简直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
直到收到沈宜甜的信息,他才敢回复谢老师,然后战战兢兢地等了半天……对方没理他。
周轩简直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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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沈宜甜在口腔的不适中睡着,迷迷糊糊地做了梦。
梦里似乎是谢医生戴着白色医用手套,拿着镊子的手,过一会儿,这双手又变成了另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伸向南瓜栗子蛋糕。
等她睡醒时,一切都模糊了。
第二天,沈宜甜似乎好了些,烧已经退了,但也不敢吃什么,看着周轩给自己发的那一大段注意事项,最后蒸了一个鸡蛋羹,吃完就去了店里。
她还没走到,就见裴裴站在她店门口,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挥着一个站在梯子上的工人,等她赶紧跑过去,工人已经下来了。
“发生什么了?”沈宜甜赶紧问。
裴裴指着上面的监控说:“你一个人开店,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我给你装个监控,比较安心。”
她拉着沈宜甜走进店里,指向另一个摄像头:“店里也给你装了,以后再有昨天那种事,我们一看就知道是谁。还有之前你跟我说,有个男人总是进来看很久,但是不买,我怎么想都觉得不是好人。”
“裴律师……”沈宜甜被她的职业病打败了,“那个人真不是坏人,他什么也没做,就是进来看看蛋糕,最多就是有点奇怪。”
她之前跟裴裴说这件事,只是想分享自己看到的帅哥,她的重点在对方的古典优雅,到了裴裴耳朵里,却成了不怀好意的潜在犯罪分子了。
“奇怪就足以引起重视。”裴羽不由分说,要她下载app,以后随时能在手机上查看店内情况。
“那你也下一个吗?”
裴羽犹豫了一下:“这是你的店,我还是不下了。”她盯着沈宜甜操作完,又去算昨天的营业额和利润。
她迅速处理完一切,然后穿上西装外套,拎起包往肩上一挎:“我先去上班了,有事给我电话。”
沈宜甜看着风风火火的裴裴,有点羡慕,她永远也做不到那样干脆利落。
她从冰柜拿出一盒酸奶,倒入破壁机,又切了个芒果放进去,给自己做了一杯芒果奶昔,接着开始做提拉米苏。
做完切出一块,放在小盘子里,跟奶昔一块儿放在店里的小桌子上,拍了一张精致的照片,发在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