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英倒直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我连人都没亲眼见过。如果真是好姑娘,我们不是不能帮忙说两句,但你姑父那么生气,显然不可能太好了,这时候再一味帮你哥说话,显得我们故意怂恿他低娶。”
赵天瑞也趁机教导女儿:“我们到底是两家人,哪怕我们是真心为了他,可外人会这么想吗?会不会觉得我们是想独占公司,故意坑你姑姑留下的独子?更何况,哪怕真的为了你哥,也得替他把关找个贤内助,你爷爷明确说了,手里还有一部分财产,将来会交给你哥,不能找个冲钱来的女生吧?”
赵小颜听得头大,也不知道这些大人,哪里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放在平时,她早就不耐烦地走了,可是她也确实关心唯一的哥哥:“那现在怎么办呀,我哥的性子,看上什么人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吧?”
“由不得他了,你姑父刚才已经说他会出手去解决。”
赵小颜心里一咯噔,她刚才偷听,听得七七八八,还真没听到这一句,当下就假装打呵欠:“哦,那我先去睡了,太复杂了我听得头疼。”
赵天瑞瞪眼,还想多教教她,可是她已经兔子似的溜回了房间。
谢景和不意外赵小颜父母会知道,当时决定去舅妈推荐的餐厅,他本来就抱着这样的心思,辗转地透露一点消息,希望舅舅舅妈到时能帮她说两句话。
在他心里,只要见过沈宜甜的人,没人会不喜欢她。
但事情终究没有这么顺利。
他看着赵小颜发过来的这几句话,心中思量着该怎么办,却见她又发消息过来了:
“哥!!!”
“你爸不知道你对象就是老板娘吧?千万别让他知道!免得他去找人麻烦!!!”
谢景和呼吸一窒,心念急转,匆匆回她一个OK,给周轩打电话。
“谢老师,什么事?”那头很快接通。
“我的事,你没说出去吧?”
周轩可算是聪明了一回,立刻意识到他在说跟老板娘那件事:“放心,我嘴可严了,就我们那天四个人知道。”
“嗯,先不要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要说,尤其是如果我爸找你,你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周轩眨眨眼,但还是很快地说:“嗯,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平时跟您也没有什么上班之外的接触。”
周轩今天如此上道,让谢景和稍稍放心了一点。
他挂完电话,倚在厨房冰冷的流理台上。
他是多么想,让她站在自己身边,走到所有人面前,可这个时候,他竟然庆幸起来,没有一时冲动,把朋友圈公开。
如此一来,除了周轩和赵小颜,没人知道这件事,父亲也就找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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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轩半夜突然接到谢医生的电话,琢磨了大半宿他们是什么情况。
不怪他八卦,实在是谢医生在他心里的地位太高,总忍不住好奇。
更何况,还有裴律师这一层。
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跟裴律师说这件事,但想了想,还是没说。那天谢医生在电话里语气相当严肃,跟以前看他操作时的语调差不多,周轩抖了抖,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周轩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但谢院长并没有来找他。
不知是不是他这几天总想着谢院长的缘故,这天中午,他刚看完上午的号出来,居然碰见谢院长拿着一个盒子正往医院外走。
他那个星期天陪裴律师看店,看着她打包了不少蛋糕出去,这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今日宜甜的蛋糕盒!
裴律师说过,今日宜甜的盒子是老板娘找工厂定制的,不会跟别的店撞了,他用他那好得过分的视力更仔细地看了看,确实是谢院长,确实是今日宜甜。
周轩当即觉得不妙,谢院长哪里用得着来问他们这些小啰啰,怕是自己就查出来了!
他赶紧给谢医生打电话,没人接,拔腿就往门诊部跑,好不容易挤着电梯到了口腔门诊,一问前台才反应过来,今天没谢医生的班。
顺便得知,谢医生今天去义诊。
第36章 舒芙蕾(三)
去社区义诊, 一年里也未必轮到谢医生一次,可偏偏就是今天。
这父子二人都是顶尖的聪明人,谢院长分明是故意挑的这一天。
周轩心里更觉不妙, 给裴羽打电话说了前因后果, 尤其强调他们院长是从不收礼的人,不至于那么巧是刚好有人送他这家的蛋糕。何况想也知道,他那么一把年纪怎么可能突然去吃这些?
刚挂断,就接到了谢医生的回电。
“谢医生!刚刚院长拎着今日宜甜的蛋糕盒,气势汹汹地出去!我好担心老板娘, 你义诊结束了没?”
“刚结束,我马上回去。”
周轩稍微安心了点,虽然, 今天去义诊的社区有些远, 可是他能赶回来, 周轩瞬间就觉得心里有了着落。
有谢医生在的地方,总能让人放心。
-
沈宜甜和往常一样在店里。
今天中午不太忙,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扑克牌。
她在想谢医生。
谢医生与她在一起时,总在忍耐。一开始想买蛋糕, 他要忍,后来又极力避免亲亲,好不容易被她磨得有了亲吻,那个晚上,他们还是在忍。
所以, 那天她问过谢医生,为什么他如此隐忍。
谢医生的回答是, 假如他今年二十岁,他或许就不忍了。
“为什么是二十岁?”
“因为我上学早, 二十岁就相当于别人的二十四岁。得和你同龄,我才能稍微理直气壮地对你做点什么吧。”
“你还说我算年龄的方式别致,你不是更别致,哪有人减四岁计算。”
“也不全是减四岁,有时候是加四岁。比如现在,我总觉得,以我的经历,我现在要加四岁才对,所以总会觉得,好像我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人,在欺负一个小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抱着她躺在床上。
一只手臂让她枕着,一手环着她的腰。
她腰上的手掌是那样灼热,可他一点儿也没有乱动。
再没有比他更克制更好的男人了。
沈宜甜想起他来,心里就满满胀胀的。
她翻着手边的书,作家能用那么多文字去抒发他们的感情,可她只是一个甜品师,她开心或不开心,都会做甜品。
她又做了舒芙蕾,心满意足地看着它在烤箱里膨胀开,刚端出来在前台坐下,还没来得及吃,就听到有人进来。
沈宜甜看过去,却见来人颇有气势,惊讶了一下,看到他手中提着自己店里的盒子,开始猜想,不会是哪个学生吃了蛋糕出问题,家长来找麻烦了吧!
她确定店里之前没来过这个客人。
有了这种想法,她就提起了心,也顾不上吃甜品了,更仔细地打量他,心里想着对策。她已经想着真有不对,就给裴裴打电话了。
她盯着来人看得有些久,倏然,她不知想起什么,眼眸蓦地一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了白,仿佛瞬间失去了力气,坐在那里,呆呆看着来人走近。
谢长明把蛋糕盒放在收银台上,顿了顿。
他在谢景和别墅的博古架上,发现这么一个突兀的蛋糕盒,心里自然有所猜测。
其实也不敢肯定什么,虽然儿子在他面前,一直把一些事瞒得很好,可也明白他骨子里的叛逆。可要是真的……他自然更不能同意。
来之前,谢长明做好心里准备,以为会是个颇有心机的女孩子,也打了腹稿,不过她是什么心思,都誓要掐灭。
可是他没想到,面前竟然是这样一个堪称乖巧的女孩,简直像个文静的高中生,比他的学生看起来都更单纯。
想好的话,对着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倒说不出口了,就像老师对着好学生,语气总忍不住缓上三分,他稍顿后说:“你认识谢景和吗?”
女孩的眼睛动了动,她的嘴也微微张开,可无声。
她说不出话来。
谢长明自动把她的动作理解为,他们的关系好到难以明言的程度,挑明了说:“你们在交往吗?”
她的唇瓣哆嗦着。
她的胆小实在超出谢长明的预料,可这些细微的动作也足以让他确定。
心中有些不忍了,之前是他把人想得太坏。
可满室的面包香又提醒着他,这是什么地方,狠下心来:“我是他的父亲,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有往来。”
女孩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她想说话,手指按在收银台的桌面上,用力得指尖泛白,可是身体像失去了掌控,她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谢长明见惯了生死场面,此时居然也看得泛出一丝恻隐之心。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忽然,他从女孩脸上,隐隐看出几分眼熟来。
像是在哪里见过。
仔细回忆一遍,又确信自己不认识她,压下那几分熟悉感带来的异样,对她说:“抱歉。”
大滴大滴掉眼泪的女孩子,眼泪乍然落得更凶。
她那哭法实在令人不忍,谢长明不禁转过身,准备离开。
走到店里那张小桌子边,他停了停,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已经趴在双臂上,埋着脸,只能从抖动的肩膀看出她哭得有多么剧烈。
在医院几十年,谢长明的心早已变得冷硬,此时却升出一股深重的愧疚,如同那些年,极力抢救却最终没有把人救回来,又因在心里总觉得对她似有几分眼熟,掏出提前准备的支票。
他来前想的确实是拿钱羞辱,再让人打消念头,可看到本人后,他做不出来这举动。
但现在想要补偿,除了钱,也想不到别的。
他没再过去打扰那哭得伤心的姑娘,把支票留在小桌子上,怕风吹走,想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压着。
不经意瞥到这些书名,他微怔,最后从上面拿了最容易抽出的一本小册子,压在支票上。
他没再回头,狠着心走了。
店里风铃一阵悲凉的脆响。
谢长明上车后,接到了赵天瑞的电话:“姐夫,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赵天瑞领会错了意思:“很难缠?”
“没有,已经处理好了。”谢长明回神,“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以前见过她。”
“怎么可能呢。”赵天瑞打趣,“总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
“胡言乱语。”谢长明轻声斥了一句。
他们都明白,除了谢景和的母亲赵天月,这么多年,他再没有过别人。
但因为这一打岔,谢长明终于把心里那份淡淡的不适放下,不再去想以前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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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羽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沈宜甜已经哭得浑身发抖,恨不能哭死过去。
她真是又气又急,沈宜甜自己说过,最多失恋而已,现在把自己哭成这样?
可人都这样了,她半分责备的话也说不出,随手放下包,不经意间把那个空蛋糕盒碰掉在了地上,这当口她自然没心思去管什么蛋糕盒,这种盒子店里多的是。
裴羽弯下腰,轻声地哄她:“怎么了甜甜,他爸骂你了?不要哭,我一会儿就去医院,帮你骂回去。”
她把人埋在臂弯的脸小心地抬起来,她哭得都缺氧了,整张脸通红。
沈宜甜性子温柔,却并不是爱哭的人,更别提哭得这样伤心欲绝。裴羽的眼睛一时也有些红了,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襟,这时女孩才终于克制不住般,放声大哭起来。
谢景和匆匆赶到,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那姑娘紧紧揪着裴羽的前襟,哭成那副模样,他一听,就觉得好像心都要碎了。
明明是生怕不好看,不愿让人见她哭过之后的样子,这时却全顾不上了,白嫩的脸蛋通红一片。
谢景和抵了一下胃部,心痛难忍,快步过去,却在快要走到前台时,脚步一顿,脑海中闪过一些从前并未放在心上的记忆碎片。
他忽然想起,哭成这样的脸,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见。
那是他去留学前的一个冬天,他申请去法国的事情已经暴露。
父亲强硬,什么事都为他做好了安排,一早就要他拿到去德国交换的名额。
他的德语成绩,父亲每一学期都要过问,看到是全A才不说什么,可是父亲没有想到,他的德语成绩保持优秀,并不影响他另外学习了法语。
谢景和自己决定去法国,这件事直到已成定局,谢长明才知道。
知道后当然是震怒,让他立刻滚回江阳去见他,谢景和不紧不慢地飞回了江阳,去医院找他。
本来是说在办公室见面的,可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一问护士才知道,这天突然送来好几位车祸患者,十分凶险,谢主任赶去急诊了。
谢景和不爱见那些血腥的场面,对急诊能避就避,可那天等得无聊,他又成功反抗了父亲一回,所以去那边走了一趟。
刚走进去,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哭,他一眼就看到了父亲。
是一个梳马尾辫的小姑娘,紧紧拉住他的白大褂:“救救他们,医生,你救救他们!”
那姑娘还穿着一中的冬季校服,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她整张脸都是红的,完全崩溃了,谢景和已经在医院待过,知道这情景分明是人已经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