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泽并不喜欢参加非学术活动,这次是主管协会的老师专门找到叶老,让叶老劝他参加。
那天叶老来研究所,闻泽正在进行复算,旁边是撂成堆的草稿。
叶理成站在门口看了他很久,不忍心打断,晚上再来的时候,闻泽依旧在位置上,手边的稿纸又厚了一寸。
终于没忍住,走过拍了下他肩膀,“吃晚饭没?”
闻泽放下钢笔,站起来说:“等会就去。”
叶老摇摇头,“你这可不行,学术要紧,但生活更要紧。”
叶成理已经七十五了,年过古稀,由于年轻时醉心于学术至今没有娶妻,也当然无子。
刚参加完旧友的生日宴,看着他们子孙满堂绕膝下,一家子其乐融融,感慨万千。
闻泽笑了下,拉开椅子让叶老快坐。
叶成理去年动了膝关节手术,腿脚一直不好,由于没有家人,手术是闻泽和罗肃签的字,也是他们轮流陪护的。
因此对待两人,不只是学生和导师的关系,也多了分父爱。
尤其是幼年丧父的闻泽。
“小泽啊,下周六数学协会有个活动,到时候你去一趟。”
协会的老师找到办公室时,叶成理一口回绝了,因为了解闻泽的性格,但现在改变了主意。
闻泽:“周六我——”
叶老打断他,口吻不容置疑,“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样子,不要成天把自己关在研究所,多出去看看,说不定比这些数字更有魅力。”
周六去会场的路上,罗肃戏谑道:“叶老一定是后悔了,怕你像他一样孤独终老。”
闻泽:“有什么好后悔的。”
罗肃说:“叶老以前也不后悔。”
闻泽驻足,看过来一眼。
罗肃耸耸肩,他这位师弟冷漠又孤僻,完全没法想象他和女人谈情说爱,独处于他而言就是续命。
“马尔克斯说人生的本质就是一个人活着,不过我觉得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和你完全不同的人,猝不及防闯入你的世界,打破生活的平衡,你为她着迷,对她上瘾,为她——”说到这,罗肃蓦地看见会场门口站着的有点熟悉的女人。
闻泽显然也看见了,罗肃话锋一转,“是她?”
闻泽继续往前走,“不会是她。”
罗肃怔了一怔,追上去,“我又没说她是她。”
……
烟淼今天穿了件挂脖吊带裙,薄荷绿衬得皮肤像珍珠一样白,露出的肩膀平直深凹,用顾青的话来说——
唐僧看了都走不动道。
闻泽看是看了,但路过她时明显加快了频率。
就像路过一堆垃圾堆,恨不得立马远离。
“……”
烟淼不悦地撅了下唇角,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闻泽深入浅出地给大家科普了费米尔猜想,短短十分钟结束,一片掌声中夹杂着几声女高音尖叫,俨然成了追星现场。
后面就是罗肃的长篇大论。
烟淼被挤在角落,完全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闻泽,就在她以为这趟白来时,游戏环节,闻泽悄无声息地从侧门出去了。
这栋楼是回字结构,一共有五层,闻泽选择了离多功能厅最远的厕所,饶了好几个回廊。
烟淼靠在男厕外的墙壁上,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洗手的声音传来,烟淼立马收起手机。
闻泽对于她的出现没有意外,像是早已知道,视线没有停留地往前走。
烟淼跟上去,拉开了半个身体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
长廊两边是办公室,周末没人,空旷静谧,白色瓷砖倒影出两个人的身影。
快到转角处时,闻泽突然停脚,烟淼一个急刹,在撞上去之前,被转身的闻泽用手机推开了。
烟淼揉着自己被硌疼的肩膀,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气鼓鼓地控诉:“就不能轻点儿嘛。”
闻泽单手插兜,垂眼俯视,眼里满满的警告。
烟淼垂下手,恶人先告状,“是你自己先停下来的,不能怪我。”
闻泽显然没有和她掰扯的耐心,“说得还不够清楚?”
“不是,学长让我来问你下期活动——”
被他冷漠打断。
“有你我绝对不会参加。”
气温急剧下降,周围仿佛都冻住了。
烟淼一字一顿道:“我、就、不。”
闻泽缄默半秒,忍无可忍,很轻地说了声滚。
见他情绪终于有了波动,烟淼又扬起笑容,眨巴眨巴眼道:“滚不了,也不会,要不你教我?”
落在对方眼里,就是非常之欠。
闻泽将手从西裤兜里抽出来,语气依旧淡,像轻飘飘的羽毛,却又锋利如冷刃,“信不信我打女人。”
烟淼不甘示弱地和他形成对视,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往前迈了一步,两人离得很近很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闻泽从来没有和女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那颗点在锁骨上方的黑痣勾住了视线,背景是雪白一片的肌肤。
有些莫名其妙,他后退一步准备离开,却在转身前,被人冷不丁拽住了领带。
她说:“打我可以,但只接受用这个,行不行?”
第4章 难追
闻泽一把扯过领带,力气大到烟淼趔趄了一下,眉头下沉,手藏在身后,因为疼痛下意识捏拳揉搓。
“学长让我问你下期活动能不能参加,然后再加一下我微信,学校公众号会推送你刚才的讲话内容,需要核对有没有专业性上的错误。”
烟淼一口气说完刚才来不及出口的话。
“叫你学长加我。”闻泽整理歪掉的领带。
烟淼看着他的动作,顿了一秒问:“就不能加一下我吗?”
闻泽没有抬眼:“不能。”
烟淼也多丧气,只是微笑着说:“列表里多一个我这样的大美女不好吗?多赏心悦目啊,别人想加我还不通过呢。”
闻泽懒得理会她的叨叨念,径直走了。
“你别后悔。”烟淼忽然对着他的背影道。
闻泽没有回答,消失在无人的转角。
-
活动还没结束,烟淼先回了寝室。她让学姐帮忙收好相机,明天再去拿。
冷晓雪和张佳宜去图书馆了,顾青在床上睡觉,寝室里安安静静的。
烟淼托腮转着手里的钢笔,对着化妆镜神游。
直到被尿憋醒的顾青下床瞄过来一眼,“活动结束了?”
烟淼打开柜子换睡衣上床,闷闷吐出一个字:“没。”
星期一画了一上午的静物素描,下午中国近代史纲要的课上,烟淼昏昏欲睡。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她一头栽进臂弯。
意识刚要涣散,肩膀被人轻拍,烟淼以为是顾青,瓮声瓮气道:“别搞我,好困。”
“呃……有人找你。”
声音很甜,不是顾青,烟淼猛地抬头。
梁满月被她急躁的动作吓了一跳。
烟淼环顾一圈,“在哪儿?”
梁满月:“前门站着那个,在冲你笑。”
烟淼眉眼嘴角一下子就耷拉下去了,丧气得不行,心想什么时候闻泽也能这样对她笑。
段一鸣送来一杯奶茶,乌龙底,加奶盖,少冰三分糖,双份波霸。精准捕捉了她的口味。
烟淼起身将奶茶扔进后门的垃圾桶,回来时梁满月都惊呆了。
顾青打着游戏点评,“你和闻泽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烟淼坐下来,从包里摸出支黑色钢笔转着玩,“我是等人走了再扔,他是当着我面扔。”
梁满月听到八卦走不动道,“闻泽也太那个了吧。”
“嗯,够绝情。”烟淼打了个哈欠,苦兮兮将脸埋进桌面,继续睡觉。
教室突然之间变得安静,烟淼心满意足换了个姿势,准备安然入睡。
但下一秒,肩膀又被人拍了两下。
这次确定是顾青,因为真的很用力。
“喂,抬头。”顾青在她耳边说。
“烦不——”
话没说完,她听见有人压低声音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那不是闻泽嘛!好帅!”
“总算见到真人了,不过他来我们教室干什么?”
“我的妈,帅死我了!”
“……”
躲在臂弯里烟淼赶紧拨了拨自己的刘海。
抬头的时候,闻泽已经从前门进来,走到过道的一半,离她只剩两米不到的距离。
他的气场过于强大,连顾青都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烟淼扬起嘴角,但闻泽没有半点要和她笑的意思,“出来。”
烟淼慢吞吞地站起来,跟在闻泽身后,在踏出教室门的瞬间,讨论声炸响。
-
闻泽把她带到了教学楼背后的绿化带里。
他简明扼要,“笔还我。”
“什么笔?”烟淼一脸雾水。
闻泽看了眼别处,几个女生扎堆躲在墙后,收回视线后不留情面戳穿,“别给我装。”
烟淼打量他半晌,用艺术生的专业眼光评价道:“你今天这一身穿搭不错,但色系太冷了,需要加点暖调,会显得你人柔和。”
闻泽:“……”
烟淼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你穿西装。”
闻泽没有接她话,像是懒得和她闲扯,“数学协会下期活动我参加。”
“你参不参加活动跟我有什么关系。”烟淼不知从哪里摸出支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抵着手心,“我又不是数学协会会长。”
闻泽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支钢笔一直卡在衣襟处,回去后发现不在了,他找了好几天,最后想起某人扯过他领带。
果然是那个时候顺走的。
闻泽伸手,烟淼摸了一把,闻泽黑脸拍开,“我是说笔给我。”
“不。”烟淼后退一步,将笔藏在身后,“我要回去上课了。”
闻泽手从兜里抽出来,眼皮垂得低低的,解锁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得逞的烟淼忍不住笑,“干嘛?”
闻泽:“列表里多一个赏心悦目很难加上的大美女,我求之不得。”
“……”
烟淼皱眉,“你阴阳怪气我。”
闻泽:“你凭什么拿我钢笔?”
烟淼呵一声,转身要走,闻泽一把拉住她胳膊。
或许是从来没有和女人这样接触过,攥上她手腕的瞬间,闻泽动作滞了一滞。
烟淼挣扎了两下,皮肤滑得似丝绸,他攥得更紧了。
“疼。”烟淼不悦道。
闻泽手劲没松,烟淼又说:“你扫我。”
闻泽这才松开她,两人加上了微信,闻泽的微信名是他本命,头像是一个横着的8,数学里的无穷符号。
朋友圈什么都没有,烟淼翻了两下,抬眼发现闻泽早就把手机揣回兜里了,一直在等她。
“……”烟淼不高兴,“你好歹点进我朋友圈看看。”
闻泽不说废话,“笔。”
烟淼:“我又没说加了之后就给你。”
欢乐的上课铃声响起,但此时两人间的氛围一点也不松快。
他应该是生气了,不然不会沉默这么久。
“你还想怎样?”他问。
烟淼就喜欢看他微微皱眉,忍无可忍的样子。
“做我男朋友。”
闻泽:“不可能。”
烟淼:“我很丑吗?”
闻泽:“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烟淼一下子就笑了,“意思是我长得很漂亮?”
“丑。”
“……”烟淼变脸比翻书还快,“没眼光。”
闻泽作势要动手,烟淼将钢笔插、进衣领口,闻泽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停在她胸前,张开的五指缓缓蜷曲回缩。
如果在靠近一点,那就是真的抓上了。
烟淼的脸迅速泛红。
“三件事换一支笔。”烟淼说。
闻泽垂下手,“做梦。”
烟淼:“六件。”
闻泽拨通手机,“你好,请问是派出所吗?有人将我的私人物品占为己有拒不归还……”
烟淼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等着,心说别想吓唬我,直到他说:“是我过来还是你们出警?”说到这他看了眼腕表,“二十分钟后——”
烟淼跳起来抢手机,闻泽仗着人高直接换了只手,并打开扩音器,里面传来男警的声音,“喂?物品值多少钱?喂?喂?!怎么不说话了?”
闻泽敲了敲屏幕,示意她做选择。
烟淼黑着脸将笔拿出来,闻泽挂掉了电话。
“给你。”烟淼没好气地伸出手,在闻泽指腹触碰前又瞬间收回,“是不可能的。”
闻泽看她的眼神已经不能用讨厌来形容了。
不过讨厌到极致说不定就是喜欢。
烟淼单手打开笔盖,指腹抵着笔尖,“没说不还你,但是好是坏就不知道了,大不了赔你钱,你觉得呢?”
“行。”闻泽妥协了,“三件事,我答应你。”
烟淼盖上笔盖。
“但两个要求,不能违法犯罪,不能有肢体接触。”闻泽说:“我明天下午有空,一次性做完。”
“你确定一次能做完?”烟淼刻意咬重了“做”这个字。
闻泽面无表情,“是做事的做,不是做、爱的做。”
其实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一下又一下的,呼吸有些微热。
烟淼问:“那你想做、爱吗?”
闻泽冷淡睨她,“没有这个选项。”
烟淼哦一声,往他下面扫了眼。
闻泽:“看也没用,对你没感觉。”
烟淼收回视线,心脏下坠,但它跳得时而快半拍又时而慢半拍。
“下午两点半,地点你定,提前发我位置。”闻泽说。
烟淼摊手,“抱歉啊,我没空。”
第5章 难追
烟淼晚饭没胃口吃,呆坐在寝室里,仿佛僧人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顾青带着一身酒气从外面回来,搁了个盒子在她面前,“喏,专门给你带的晚饭。”
打开一看,辣鸡爪和海白菜,里面还夹着几颗瓜子花生,KTV没吃完的拼盘无疑。
烟淼:“……”
烟淼:真抠门。
顾青摇摇晃晃地往厕所去,烟淼见势不对,嗖得站起扶住,刚搀扶到厕所门口,顾青哇地一声弯腰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