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晓雪走后,烟淼补了一个小时的觉。
热水要五点过后才供应,烟淼掐着点快速洗了个澡,她一边敷面膜一边吹头发,面膜敷完不带歇地化妆,化完妆又赶紧卷发搞造型。
前前后后弄了快两个小时。
最后看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大美女,烟淼不由得感慨,自己很久没这么精致过了。
看来她对段一鸣的喜欢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她挎上她认为最漂亮的爱马仕康康,但在出门前忽然想到什么,换成了另外一只黑色羊皮链条包。
段一鸣发来消息说他已经在楼下了。
烟淼回复“OK”的表情包,踩着高跟鞋当当下楼。
一出女寝门,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等待的段一鸣。
烟淼叫了声他名字,笑着跑过去,按照速度会直接扑进他怀里。
然而奔赴到一半,被大步流星走来的男人拦住了。
闻泽的脸比身后没有星星的夜空更黑深,几乎只隔了几厘米的距离挡在跟前,犹如一面不可逾越的冰冷刺骨的铜墙铁壁。
烟淼被强大冷冽的气场压迫,包裹着从他身上散发而来的淡淡烟草香和刺激心脏加速的浓烈酒味。
直接导致她不受控地咽了口唾沫。
闻泽低垂着眼皮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容置喙地沉声吐出两个字。
“谈谈。”
第58章 不追了
两个人靠得太近, 烟淼接连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刻意疏离的动作刺得闻泽眼底闪过一片晦暗。
段一鸣快步走来,拉住烟淼的胳膊往身后扯,语气不善地问闻泽:“有事?”
闻泽微侧头, 想看清整个身体被挡住的烟淼。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连她的头发丝都看不见。
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中间隔着别人, 隔着其他男人。
就算是难以捉摸的费米尔猜想,闻泽也步步为营,得心应手。但现在, 如今, 事态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闻泽淡“嗯”一声,回答段一鸣的问话, “有事。”
段一鸣:“有事和我说。”
闻泽的目光落在段一鸣身上,眼神却没有聚焦,像是透过他在看藏于身后的人。
“我找烟淼。”
段一鸣硬梆梆地道:“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我知道。”
闻泽不高兴时语气淡到极点,容易让人产生轻蔑的错觉。
段一鸣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你他妈找打是不是!”
骂完作势要动手, 烟淼闭了闭眼睛, 压下段一鸣胳膊, 从背后走出来。
两人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
闻泽瞳仁里是极深刻的黑,像是要将她牢牢圈住,永远禁锢在视线里。
三个人的长相实在太出挑, 加之闻泽是校园风云人物,段一鸣也算半个偶像体育明星。
周围人的视线汇聚过来,逐渐演变成小型吃瓜现场。
继续僵持下去,除了可能错过电影开场, 也会对段一鸣造成不好的影响。
烟淼轻掀眼皮,下巴往另外一边抬, “去那边谈。”
“淼淼。”段一鸣着急抓住她手。
烟淼转头,微笑着安抚他:“我和他说清楚,就这一次,”
段一鸣逐渐松开力气,“好,我等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女寝楼下的绿化林。
烟淼看了眼石板砖上影影绰绰的树影,抬起头,面色不虞地道:“说吧,一次性说清。”
闻泽言简意赅,一字一顿, “分手。”
烟淼愣怔半秒,因为实在不像是闻泽能说出口的话。她眉头缓慢蹙起,嗅了嗅鼻子后问:“你喝了多少?”
唯一一次见他醉酒状态是在研究所面的荷花池前。
他站在那儿抽烟,她躲在树后悄悄地看他。
她记得他酒量不好。
闻泽唇线抿成冰凉倔强的一条,烟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因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他开口。
“闻泽。”烟淼顿了下,声音变得尖锐,语速也放缓,“不要再来纠缠我,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
她嘴唇翁张,随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落下,毫不留情将钉子往闻泽胸口上扎——
“恶心。”
绿化带里的照明灯发出淡弱的光芒,闻泽背光站着,显得眼窝极深,半垂的眼皮上全是阴影。
他看她半晌,“不许。”
烟淼视线向不远处瞄去,段一鸣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
她回过头,直视跟前融进夜里的男人,暴躁地道:“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吗?我为什么不能——”
唇瓣被粗暴咬住。
闻泽完全听不进去她说了些什么,他只想堵住她的嘴让她别说了。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这瞬间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极其陌生的人,破防后溃败一地,淹没两岸。
他觊觎着别人的女朋友,撬开了别人女朋友的牙关,他想索取更多,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心脏凿开一个洞。
烟淼挣扎不过呜咽出声,按住肩膀和环住后腰的力气实在太大。唇瓣,牙齿,舌尖……每一处都被他疯狂发狠地掠夺。
她尝到了浓烈的烟草味,混着他身上的冷松香以及酒味,说不上好闻,但也不难闻,那是属于男人的味道。
因为窒息脸颊憋得绯红,她推搡拍打闻泽胸口,闻泽空出手牵起她两只手腕,用虎口攥在一起。
“烟淼我告诉你。”他用力刮着她舌尖上的软肉,在喘气的间隙警告她,“除了我,你谁也不可以喜欢。”
直到将烟淼口腔里的氧气掠夺殆尽,闻泽才终于疯够了放开她,烟淼扬起手臂,在巴掌扇下去之前,飞奔赶来的段一鸣一拳砸在闻泽脸上,两人厮打在一起。
最后是巡逻的保安过来将俩人分开。
保卫科的值班老师做完笔录后,对两人进行调解。
一张桌子,段一鸣坐左边,闻泽坐右侧,两人面对面坐着,老师坐中间。
烟淼看着这滑稽的场景,不由得想起之前给张佳宜她们充当观众时参加的“模拟调解庭”。
老师似乎双方一言不吭的局面见怪不怪,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圆珠笔笔头,在安静的办公室发出咔哒脆响。
又过了片刻,老师看了眼手机时间。
想下班了。
“有什么事不能用嘴解决的,非要动手,都是大学生成年人了。”他站起来,将笔扔回笔筒里,视线依次从两人脸上扫过,“这次放过你们,再有下回,先请辅导员,后上报学校背处分。”
段一鸣撇了下嘴角,闻泽面无表情。
老师活动了下脖颈,拿着保温杯转身去接热水,“抽屉里有碘伏和棉签,消完毒走人。”
段一鸣嘴角渗了点血,左脸颊靠近下颚线的地方明显红肿。
烟淼用棉签轻轻地沾上去,看着他脸担忧,“明天肯定会有淤青。”
“青就青。”段一鸣不在乎,因为对面的人比他更惨,他几乎是往死里揍的,下手特别重。
烟淼将碘伏瓶盖拧紧,和棉签一起推了过去。
整个过程没有看闻泽一眼。
段一鸣站起来,“走了。”
烟淼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不看了,去买雪糕。”
段一鸣顿了下:“你想吃雪糕?”
烟淼视线落在他微肿起的腮帮,“不是,给你冰敷。”
段一鸣摇摇头,牵起烟淼的手往外走,路过闻泽时嗓门变大,“我们边看电影边敷。”
烟淼点头说“好”。
他们并肩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烟淼忽然停住,转身道:“最后一遍,不要再骚扰我。”
闻泽彻底酒醒,两人离开后,他看着桌上的塑料瓶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直到老师过来催他,他才动作迟钝地站起来,用手背缓缓揩去唇边的血腥味,然后离去。
-
从食堂的小卖铺出来,烟淼撕开面巾纸的包装,叠了几层包裹住雪糕,而后垫脚轻按在段一鸣脸上。
“对不起。”她说。
段一鸣被突然的道歉搞懵了,“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会……”烟淼垂下睫毛。
她本意是想说清楚,对段一鸣负责。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简直糟糕透了。
段一鸣将雪糕从她手里接过,自己摁住伤口,另一手去揉她脑袋,“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有错的是他,不是你。”
烟淼连眼皮都垂下了,“……对不起。”
段一鸣轻叹一声。
他们晚去了二十分钟,电影早已开始。
这家影院烟淼从一进门开始就觉得很熟悉,包括她坐的位置。
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看到一半时,电影里出现一只灰白相间的垂耳兔。
记忆瞬间醒来。
她来过这家影院,观影位同样在倒数第三排中间,只不过看的不是爱情片,环境也不似现在这样安静。
唯一相同的。
是她的心思完全没有在电影上。
段一鸣从一开始就牵住了烟淼的手,因为是情侣座,两人腿挨着腿。烟淼第三次感受到他裤兜在震动。
害怕有急事,凑过去压低声音提醒,“手机。”
段一鸣摸出来看了一眼,烟淼不经意瞄到一个“关”字,两人视线相接。烟淼没有偷看的意思,但确实也瞟到了。
“谁啊?”她顺口问了句,用口型。
段一鸣将手机震动关闭,揣回兜里,唇语道:“没谁。”
电影结束。
烟淼去上厕所,段一鸣拎着她的包在外面等。
烟淼出去时,看见段一鸣站在通风窗前背对过道打电话,她快步走过去,刚好听到段一鸣说了句关教练什么什么。
具体内容的烟淼没听清,因为段一鸣发现她来后就匆忙挂了电话。
“被发现了?”烟淼担心道。
段一鸣摇头,“是师兄问我吃不吃夜宵,说教练也在。”
烟淼“哦”一声,总觉得哪儿不对,认真道:“你不要再逃训了,等休息的时候我们再约会。”
段一鸣笑了笑,捏着她脸说好。
一晃到了六月初,梅雨季来临。
下过雨后,天空湛蓝如洗。
自那天后,闻泽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一切步入了正轨,烟淼的生活变得和遇见闻泽之前一样宁静。
同时一门心思扑在心理学上。
一个多月里,她啃完了七本晦涩的专业书,连带三本哲学书,放在以前是完全不敢想象的事。
这完全得益于闻泽教她阅读论文的方法。不过她也按照自己的习惯和吸收能力,进行了改良。
认真程度不亚于当初对闻泽一见钟情后复读的时候。
通说心理疗法分为三大类,精神分析流派,认知行为疗法以及人本主义流派。学习时间太短,烟淼只能浅显地了解个大概。
在深入研究创伤后应激反应患者的治疗案例后,她发现国内虽然有先进的理论,但实际上疗法还处于萌芽阶段。大多数患者,尤其是年龄较小的孩童,顶多尝试心理咨询。
并且国内开设艺术治疗专业的少之又少,且都是以“音乐舞蹈绘画雕塑”等为主,治疗为辅。
相当于是附带课程价值,而不是本身研究治疗。
烟淼趴在桌面,睁着眼睛看着玻璃窗外的校园。阳光洒在她身上,照得浑身暖洋洋的,她打了个哈欠。
手机在这时传来震动。
段一鸣让她出来吃冰汤圆。
烟淼支起脑袋,手托下巴。打字回复——
等我把书看完
段一鸣:还要多久?
烟淼:一个多小时
段一鸣发来一个哭哭的表情包。
烟淼也哭哭:好难,好多都看不懂
段一鸣:哪儿看不懂?让男朋友教你
烟淼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是英文文献机翻过后的内容。
过了两分钟。
段一鸣:理解不了/尴尬.jpg
烟淼:叉腰笑.jpg
段一鸣:干脆别看了
段一鸣:出来吃汤圆
烟淼:不要
段一鸣:你明明是学画画的
段一鸣:小也的事早就过去了
段一鸣:不要折磨自己
一条接一条的信息弹出来,烟淼看着屏幕发呆。
这段时间,她去看过小也好几次。小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不说话,没表情,无反应。
因为听见过小也的声音,所以烟淼很想让她开口说话,和普通小朋友一样。
会哭,会闹,会笑。
光想是不行的,足够扎实的理论基础只是第一步。
而且在学习过程中,她发现自己对艺术治疗非常感兴趣。
那种状态,和很久以前一样,她因为闻泽的原因不愿意当小也的绘画老师,闻泽拿出小也翻阅她作品集时脸上露出的笑容的视频时带给她的冲击一样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