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岑叙白把酸奶塞进购物车仅有的缝隙里,“最近到处跑是不是又没顾上好好吃饭?”
还没等黎月筝回答,岑叙白拉过她的手揉了揉,“明显瘦了,得多补。”
他的掌心干燥,薄茧轻轻擦过,力道温柔。黎月筝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由地笑出来,“不是说好了今天我做?”
“是啊,你是大厨。”岑叙白一只手推着车,另一只手揽住黎月筝的肩膀,“我给你打下手。”
话落,岑叙白想到什么似的,步子一停,“筝筝,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冷冻区拿点鸡腿鸡翅回来。”
“诶——”黎月筝扯住岑叙白的袖子,“我们一起不就好了。”
岑叙白把黎月筝的手拉下来,温声道:“你现在少碰生冷的东西。”
“要不是今天偶然听贝央提了一句,我还不知道你今天生理期痛成那个样子。”岑叙白拧起眉毛,语气并不含责怪,“你想吃什么就拿,我马上回来。”
黎月筝的眼尾渐渐流出温情,应他,“好。”
从这里到冷冻区要经过一面很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便是车水马龙。岑叙白不经意看了眼,原本快速的步子却突然又慢了下来。
路边,那串连号车牌显眼到让他很难不注意到。
脑子里晃过方才公司门口黎月筝的模样,岑叙白的唇角渐渐放平。
冷冻区和生鲜区挨着,岑叙白称好鸡腿和鸡翅的时候还顺手买了条鱼。
然而就在他再次折返路过那扇玻璃窗门的时候,耳边突然出现道熟悉的男声。
“岑记者。”
一回头,撞上双冷然的眼睛。贺浔站在货架旁,手上空无一物。
岑叙白平静地看向贺浔,停顿了几秒才开口,“贺总,好巧。”
空气沉默半晌,贺浔目光散漫,突然饶有趣味道:“你对见到我好像并不意外。”
“我看到车了。”岑叙白偏头,往车窗外扫了眼,“那辆是贺总的吧。”尾音收得并不自然,岑叙白又加了句,“还有刚刚在公司楼下也是。”
听言,贺浔喉间滚出道笑声,对他的话有些意料之内。
隔着那扇漆黑的车窗门,目光相撞的不只是黎月筝和贺浔。
贺浔明知故问,“你认得我的车?”
男人分明笑容有礼,岑叙白却透过那双深邃的眼睛感受到强势的逼迫感,喉咙无声收紧了下,岑叙白突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
思绪像是在打架,不知如何才是正确的回答。
岑叙白迎着那道视线,犹豫开口的时间里,只觉得对面男人的礼貌分外碍眼。
猛一瞬,惊讶自己的失态,岑叙白的目光突然不稳地躲闪了下。他掩饰般地咳嗽了两声,再次抬眸对上,几秒后终是道:“我在医院见过。”
之前黎月筝同他提起要去医院看章桐的事,他一直放在心上。那天知道黎月筝独自前往,他便也去了医院。没提前告知,是想给她们一个惊喜。
没成想,居然撞见了黎月筝和贺浔。
老实说,当时的情况下岑叙白是意外的。他们分明没说几句话,却让岑叙白心间无端紧张起来。
他的印象里,黎月筝和贺浔的交集只有那次采访而已。可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却复杂到让岑叙白看不懂,像是在凝望故人。
和黎月筝相处这么久,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让岑叙白感到陌生又心惊。
那个时候他滋生出那一种想法,或许他们是认识的,或许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种不确定性滋扰着岑叙白,他却没敢直白地问出口,直到这一次又一次的巧合,好像在默默地佐证着他的想法。
贺浔并没有对他的话,或者说对他话下的疑问做出什么回应,反而平淡到近乎冷漠。
这种方式的不问不答没给岑叙白多少安稳,甚至无端感受到危机感,一种被排在黎月筝和贺浔之外的危机感。
“和黎记者一起来的?”贺浔扫了岑叙白手上的东西一眼,不冷不淡道:“前几天偶然遇到黎记者,捎了她一程,听说你们这些天辛苦,好好放松一下也是该的。”
男人的话声落下,岑叙白的后背僵直了瞬。
所以,那天拍摄时黎月筝口中「认识的人」,指的是贺浔?
脸上的笑容逐渐失了颜色,可真正让岑叙白表情难以维持的,还是贺浔接下来的话。
“前几天你采访了简征。”贺浔微扬了唇,笑意不深,“那天我也在,只是听说你那边遇到了交通管制耽搁了时间,当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然还能有机会和你打个招呼。”
岑叙白握着塑料袋的手指紧紧蜷起,呼吸不由得加重,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一整天隐藏的情绪被人不留情地揭开,一时失了方寸。
那天从公司到T-world酒店,他确实遇到了交通管制,而到那里必经的区域也正好是相山路所在的区域。走相山路红灯最少是他告诉黎月筝的,刚经历过拥堵,如果他更上心些,完全可以对第二天的交通情况有所警惕。
岑叙白挣扎于自己是否该承认,他并没有真的把黎月筝放在首位考虑,甚至在结果造成后并没有以补全自己对黎月筝造成的失误为首要,而是在没有提前告知黎月筝的情况下自作主张代替她出镜。
说严重一点,他是否是抢夺了黎月筝的机会。
他越回想,便越自责。在今天会议时秦竹为他的出镜称赞,他却觉得脸皮生疼。以至于后来黎月筝主动和他提起出镜的事时,他有意识地逃避。
而如今,这些居然轻易被贺浔看穿,岑叙白想掩饰,但不知从何下手。
或许从刚刚公司楼下遇到开始,贺浔就知道岑叙白有太多疑问和心结。想知道他和黎月筝是不是私下认识,想知道他和黎月筝的关系,想知道他们从前发生过什么。所以他主动找上门来,像是在说。
[没必要问黎月筝,直接问我。]
于是,便有了刚才寥寥几句对话。
其实他说得很少,甚至言语极尽温和,可就是聪明到不过几句话就能轻易将人击溃。
话止于此,贺浔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见岑叙白没有应声的意思,便淡淡颔首侧身走过。
一直到贺浔离开,岑叙白都没有回过神来。
超市人来来往往,不少喧闹,岑叙白站在原地,脑中纷繁错乱。
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思绪回转,是黎月筝拉住了他的手。
“叙白。”黎月筝晃了晃岑叙白的手腕,“我都买好东西了,见你还没回来,就过来找你。”
失焦的瞳孔渐渐重新回笼,岑叙白猛地扣住黎月筝的掌心,好像不抓稳她就会逃开一般。
掌心力道收紧,黎月筝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叙白?”
察觉到自己的晃神,岑叙白不自然地呼了口气,“筝筝,抱歉,让你等久了。”
气氛沉默了片刻,黎月筝的视线缓缓移向岑叙白的身后。
男人的身形已经走远。
但是她从来不会认错贺浔,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犹豫不过片刻。
黎月筝道:“贺浔和你说了什么?”
话尾未收,黎月筝已经看到岑叙白眼中的波澜。
四目相视,岑叙白好像有点欲言又止。
其实黎月筝从一开始就没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不想徒增一些麻烦,也觉得没有必要交代过往的事情。况且现在他和贺浔,也同陌生人无异,该翻篇就翻篇。
只是如果真的为此造成了误会和矛盾,那么黎月筝也不是不愿意去直面。
黎月筝直视着岑叙白的眼睛,目光坦荡,“我和贺浔确实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之前没和你说是觉得没有必要,也怕你多想。”
她声音清亮温和,“叙白,现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第13章 团建
黎月筝不是什么心思不敏感的人,当然能感受到岑叙白的不对劲。贺浔的那几句话其实提醒了她,让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了解岑叙白。
交通管制的事岑叙白可能是知情的,但黎月筝相信他是无心之失,可事情已经发生,岑叙白会怎么想。
他们从来没有聊过彼此的职业规划,岑叙白不是性子张扬的人,但他是不是也曾想过争取一些表现自己的机会。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空洞到不比普通朋友亲密多少。
意识到这点后,黎月筝愿意去试着了解看看。
听着黎月筝的话,岑叙白愣怔了许久。目光在黎月筝的五官反复描摹,最终停在她的眼睛上。眸光清澈,眼尾弧度上翘却略显冷淡。
不过此刻,岑叙白的心口却渐渐烫了起来,熨贴得不知说什么好。
猛一瞬,他为方才自己隐隐的酸意而感到惭愧。
从前发生什么又怎么样呢,他只需要珍惜现在考虑以后便好。
岑叙白牵住黎月筝的手,五指贴进她的指缝,拇指轻轻蹭动,温声应她,“好。”
两个人满载而归,东西多,但尽数到了岑叙白手上。这会儿温度低,天已经黑透,黎月筝几次想帮忙,都被岑叙白拒了回去。
“这才几步路。”岑叙白下巴轻抬示意了下黎月筝,“先去帮我开下门吧。”
见他执意,黎月筝只好答应。
每栋公寓的入户门都是双开式玻璃门,现在天气冷,所以业主和租客进出都会随手把门关上。寒风里的把手都冰的和铁块儿似的,黎月筝拉门的时候,突然动作一顿。
她抬眼看向玻璃门内,就见正对着入户门的绿化带在风中剧烈晃动。
而后,黎月筝转身,看到提着购物袋的岑叙白走过来。
“怎么了?”岑叙白走上前,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了眼,“看什么呢?”
黎月筝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公寓不大,但是五脏俱全,厨房刚好够站黎月筝和岑叙白两个人。虽说黎月筝是今晚的主厨,但最后到底还是岑叙白做得更多。
两个人口味相近,在吃这件事上向来没有冲突,这顿晚餐便显得更加融洽。
期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话题偶尔会扯到工作上去。
提起马上到来的团建,岑叙白饶有兴致,“去年这个时候咱们好像是去滑雪了吧,也不知道今年公司怎么安排。”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黎月筝问。
“我都还好,只要你去,对我来说在哪儿都一样。”
“对了。”岑叙白给黎月筝夹了一块鱼肉,“今天会上怎么没听你说选题?”
“有点特殊。”黎月筝无声叹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麻烦,“我和秦主编私下说过了,这两天我得找时间去趟秀岗。”
秀岗是京西市边界的小县城,靠近东临,有几个不大的小村子。不堵车的话,到那里车程不到一个小时。
闻声,岑叙白的筷子停顿了下,“秀岗?你还在查那家火锅店的事?”
一个多月前,黎月筝出差从东临返回京西,途中经过秀岗偶然听闻那里近期发生了几起食物中毒的事件。当下简单询问,得知在近郊的地方有一家火锅店。
位置偏僻,光顾的客人基本是附近村落的村民和加油站或者路边小店的员工。
小地方人不多,留守的基本是年龄偏大的人群,身体出现问题不及时就医或者随便在县城的诊所解决,压根没往中毒这方面想。
当时黎月筝和章桐简单探访,了解到了秀岗靠近秀岗村的位置这家叫做老刘串串的店。
但是调查的过程阻碍不少,首先就是村民的拒绝,他们思想大多偏保守内敛,一听是记者,基本是拒绝接受采访的态度。
光是在这一点上就耗费了不少精力,更别说目前对这家店的怀疑只是基于她们的猜测没有实质证据,又加上章桐住院以及其他采访任务的原因,事情就被耽搁了下来。
黎月筝点了点头,眼神暗下来,“上次去看章桐的时候我们已经聊过了,秦主编也给了我们设备和时间放手去查,这家店必需盯。”
虽说秀岗只是座很小的县城,但黎月筝说的火锅店是方圆几个村最大的饭店,客流量相对大,他到底是担心黎月筝的安全,不由得眉头紧锁。
“放心。”黎月筝知晓他的顾虑,安慰道:“我们有分寸,这种事儿之前又不是没有过。”
缓解气氛似的,黎月筝笑,“燃姐不在,我和章桐又把精力放在火锅店上,杂志那边还得你们组多上心。”
岑叙白呼口气,只能道:“需要帮忙立刻联系我,注意安全。”
看着他放松不下的眉眼,黎月筝应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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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黎月筝的生活好像回到正轨,她没再见过贺浔,也没有和岑叙白再提过贺浔。除了跟进稿件内容,她和贺浔之间再没了交集。
和预计的一样,章桐回来那天正好赶上编辑部团建,一早来公司直接坐大巴前往度假村。
年底的工作压力大,团建还算是短暂的放松时间,大家都期待不小。
团建内容也很简单,上午到达地方后先是自由活动,中午简餐,下午进行集体的团建项目,晚上再一起吃个饭,第二天下午返回。
一切都很顺利,转折发生在从大巴上下来之后。
原定的丰穗度假村变成了璟湖度假村。
度假村的改变,让原本人均的团建费用不知道翻了多少倍。最顶级的设施和餐食住宿,怕是搭上好几年的团建费用都不够。
正在周围惊呼公司发达大方的时候,黎月筝却沉默下来。
在她的认知里,璟湖度假村是贺氏投资开发的。
同样神情有所不对的还有岑叙白,不过他并没同黎月筝说些什么,只默默陪同黎月筝走在人群最后,拿过她的行李,笑着对她说:“什么都别想,今天要玩得开心。”
度假村的占地面积很大,设施齐全完备,章桐和贝央乐了一路,许是她们的心情感染到黎月筝,让她也渐渐甩开了思绪,还少见地参与到她们的话题中去。
没了工作的束缚,大家基本都撒开了玩儿。
晚上的聚餐就在度假村的酒店内,七点准时在酒店集合。
现在距离七点时间还比较充裕,但如何过去到成了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就在一行人商量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哄闹的声音。
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驶来一辆观光车,车上满满当当都是公司的人,最前面坐着的是林思璟,她今天穿着件黑色羊羔毛外套,牛仔裤和长靴。高挑的身材比例和那张明艳的脸,属实是这条路上的风景线。
她正和同车的人聊着天,不知说到什么,大家都开始起哄。
喧嚣从耳边掠过,有人伸出手来同黎月筝他们打招呼,然后又飞速走远。
周遭再次安静下来,贝央疑问道:“他们从哪里搞来的观光车,要不我们也去弄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