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到工位上,黎月筝才隐隐感觉到小腹绞痛。明明手脚冰凉,可腹痛却让她满头冒汗,后颈也湿了一片。
还是贝央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月筝姐,你怎么了?”贝央挪过去,有些担心地看着黎月筝,“怎么脸色这么差,嘴唇都白了。”
“没关系,就是例假来了。”黎月筝敲了敲手里的杯子,“我喝点热水就好了。”
闻声,贝央就要去拿她的杯子,“茶水间有红糖,我去给你泡。”
“不用。”黎月筝忍着腹痛按住贝央的手,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些宽慰的笑容,“你忘了你手头那篇稿子了?”
贝央动作一顿,“就这点时间——”
“快去赶稿吧,我真的没事。”黎月筝声线清润温柔,给人极强的说服力,“你还在实习期呢,给你的任务一定按时完成。”
贝央秀气的眉毛拧了拧,终究还是道:“那我先赶着,月筝姐,你不舒服还是要和我说!”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活泼的很,黎月筝都笑着一一应下。小腹的坠痛感依旧强烈,黎月筝在工位上缓了会儿,才穿上外套慢慢走到茶水间。
茶水间靠近最里面的办公室,此时没什么人,黎月筝靠在吧台上,等着水烧开。
或许是今天太冷的缘故,腹痛的程度愈发强烈,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脑袋发晕,黎月筝有点站不稳,疼到甚至想要呕吐。
黎月筝微微蜷缩着,动作迟缓地从冰箱里拿出红糖。被冻了太久的糖块冷的要命,温度顺着掌心传过来,让黎月筝的腹部又是一阵痉挛。
手上突然脱了力,眼前黑了一瞬,险些就要往下坠。
就在这时,手臂上突然多了股力道,后肘一撑,让黎月筝猛地清醒过来。
偏过头,意外对上一道熟悉的视线。
贺浔眉毛紧蹙,面上有丝克制的薄怒,牢牢盯着黎月筝。
此刻的黎月筝脸色惨白,额头上一层薄汗,一只手捂着肚子,手指紧攥衣料,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有什么话几乎要脱口而出,贺浔脑中突然晃过前些日子谈珩在电梯内的话,胸腔内一股躁郁的火气有压不下的趋势。
气氛压抑,空气沉默片刻。
贺浔手掌的力道更紧,语气冷淡,一字一顿。
“黎月筝,这是你自找的。”
第11章 痛感
男人的声音泠冽,说不清是恨意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总归不会有什么好话。
看着眼前的这张没有血色的脸,贺浔没来由地生了些火气。
谈珩的医嘱和耳旁风似的,如今这个样子可不就是自找的吗。
许是腹痛让黎月筝的思绪也变得迟缓,她沉默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公司见到贺浔的事实。方才那句话在脑子里过了半圈,黎月筝没想反驳,冷淡道:“是我自找的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茶水间算得上安静,热水沸咕嘟冒泡,把空气中最后一丝情绪煮烂。
贺浔盯着她良久,忽的笑了。
划清界限这点她倒是做得比谁都干脆。
贺浔松开了黎月筝,声音不喜不怒,“也是,当初也是我自找的,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话声毫无阻碍地窜进黎月筝的耳中,腹部忽而又一阵痉挛,疼得冷汗连连。
然而贺浔却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眼底似覆了层薄薄的冰,“只是黎小姐现在的状态,会让我怀疑你是否能对稿件最后的质量做保证。”
“身体有问题就回家躺着,别拖下去耽误了进度。”
语气不温和,到了黎月筝耳中就成了别的意思。
黎月筝停顿片刻,缓缓把手从腹部移开,转而用力撑着桌面,让自己站得更稳当些。
额角略湿的发丝稍有狼狈,黎月筝忍下胸腔内呕吐的感觉,“放心,我会全程跟进,一定不会影响发布。”
她的声线已经发虚,眼神倒是够稳,一副疼痛已经缓解的模样。
反观贺浔,面色仍旧冷得瘆人。
就和她说这么两句话,她倒是个会理解的。
怎么这个时候知道硬挺着了,之前不总把男朋友挂嘴边吗?现在他人呢?
“你——”被曲解的意思到底是没掰回来,贺浔怒极反笑。
“也对。”贺浔轻嗤了声,“只要黎小姐多跟进着,应该没人敢把主意打到贺氏的事上。”
话似乎有深意,黎月筝一时间没想明白。
气氛僵持时,茶水间突然走进来一人。总编乔曼找人似的看过来,目光落到贺浔身上,紧张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贺总,您怎么在这儿?”乔曼快走两步,“实在不好意思,刚才会开得比较久,没想到没您这么早就来了,我就赶紧结束往这儿赶了,您久等。”
贺浔的视线终于从黎月筝的身上移开,“没事,我也是刚到。”
也就在这会儿,乔曼才注意到站在吧台后的黎月筝,“小黎?”
正当黎月筝考虑怎么和乔曼解释现在的状况时,贺浔突然开口,“看到黎记者,偶然聊了两句。”他很快把话题带回正轨,“还有正事要谈,就抓紧时间吧。”
没多久,茶水间又只剩下黎月筝一个人。她深深喘了口气,扶着吧台坐到椅子上。
腹部的绞痛感依旧强烈,可黎月筝却好像平静了不少。手指沾了些红糖碎渣,染了温度化开之后,变得有些粘腻。
那时她在想,痛感是能够警醒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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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注资《周邮》这件事是乔曼怎么都没想到的,简单一次专访就能得到贺浔的青眼,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这样一来,从贺浔接受《周邮》采访作为口子,往后贺家包括贺浔的每一次动作,《周邮》记者岂不是回回都能占据先机跑在最前面。
想道这点,乔曼更是眉开眼笑。今天贺浔亲自到访,就是为了商谈合作细节,乔曼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可还是被这位贺家掌权人的气势压得差点难稳住。
尤其是,这位贺总现在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从坐进办公室开始,贺浔的表情就没缓和下来过。虽然眉眼弧度称得上平和,可那眸中的温度似乎能让温暖的室内都降下几分。
就在乔曼考虑要不要继续的时候,贺浔的眼神突然有了些变化。视线忽而从文件上移开转而抬眼看过来,让乔曼的话突然在嗓眼一堵。
只听贺浔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贵司的员工都做一次全身体检吧。”
“体、体检?”乔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注资怎么扯到体检上去了。
贺浔把文件从膝盖上拿开放到一边,双手交握,后靠到沙发上,“贺氏会承担所有费用,算是合作之后给贵司员工的福利吧。”
“至于合作案上说的所有条款,我没什么意见。”
“接下来的所有细节,我的助理会代替我对接。”
话落,贺浔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副将要离开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足够让人惊掉下巴,“之前定下来的注资金额会再翻一倍。”
贺浔看向乔曼,正色着,“乔总编,合作愉快。”
公司组织体检的事最先传到了八卦最盛的编辑部,每周例行的选题会开始前,会议室就已经为这事儿开始躁动起来。
贝央偏头小声对黎月筝道:“月筝姐,你听说了吗,公司要组织咱们体检,还是非常全面细致的那种,听行政部的叶子说是什么关爱员工的身心健康。”
“体检?”黎月筝显然也没听说这事儿,之前也没组织过,不免有些惊讶。
“是啊。”贝央耸耸肩,偷偷吐槽道:“关爱身心健康还不如让咱们少加点班,节假日还要值班真的累死了。”
“对了对了!”不知想道什么,贝央突然兴奋起来,“刚才小况和我说在公司见到贺总了!贺氏的贺总!”
闻声,黎月筝神色一晃,并没应声。
贝央习惯了她话少的样子,也没在意,继续道:“好像是总编亲自送下楼的,别提有多重视了,小况说他亲眼见到了,人长得特别帅!”稍有停顿,贝央又叹口气,“可惜了,我当时怎么就去上厕所了!错失了看大佬的机会。”
“诶月筝姐,你不是去采访过贺总吗,是不是真有传的那么神啊?”
“传…神?”黎月筝偏过头,“怎么说。”
看着黎月筝好像来了兴趣,贝央的热情更高了起来,一一细数着,“就是什么贺家弃子绝处逢生,狠辣绝情手段残忍,六亲不认最后杀出条血路把贺家搅得天翻地覆——”
眼瞧画风逐渐离谱,想着怎么让她靠近现实的同时又不浇灭她求知的热情,黎月筝打断她,试探着道:“贝央,传言有的时候可能只是传言。”
下一秒,贝央果然安静下来,眼底逐渐平静。
正当黎月筝担心是不是自己掐灭实习生探索的火苗时,贝央突然眼神坚定道:“好的月筝姐,我一定记住以事实为导向!”
稍一错愕,黎月筝失笑。
虽然多少有些夸张,不过有一点贝央说的是对的。
贺浔确实绝处逢生。
短暂的喧闹后,秦竹推门而入让大家止了话茬儿。
“都聊什么呢这么兴奋,本来以为最近比较忙你们都蔫儿了,现在看来精神头还不错。”秦竹笑了笑,“雪天专题大家完成得都不错,这种干劲儿保持下去。”
稍有停顿,秦竹扭头看向岑叙白的位置,“差点忘了说,叙白,这次出镜做得不错,挺自然的,呈现出来的效果还挺好。”
黎月筝顺着看过去,岑叙白的视线和她相碰了下,又重新移开看向秦竹,“是我替了月筝一回,我出镜经验不足,还有的学。”
岑叙白向来不是什么爱出风头的性格,他这样说,大家也只当他是谦虚,没有再多言,很快转移了话题。
只黎月筝,莫名其妙想起了贺浔同她说过的句话。
[昨天《周邮》记者采访T-world的简征,就在T-world酒店,可貌似也是因为交通管制耽搁了些时间。]
[只要黎小姐多跟进着,应该没人敢把主意打到贺氏的事上。]
话声在脑子里转了几圈,黎月筝眼皮半遮,掩下稍有波澜的情绪。
接下来的内容基本是和选题相关,他们的时间向来紧张,少不了秦竹的耳提面命。
会议结束前,秦竹又重申了一次,“年底了,大家再加把劲儿,刚才选题通过的就继续跟进内容,该拍摄的拍摄该采访的出去采访,选题没通过的更要努力了,尽快把新方案发我。”
散会后,大家进门前的状态散了个干净,少不了愁眉苦脸。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黎月筝下电梯的时候发现岑叙白就在闸机口等着。
“叙白?”黎月筝刷脸出门,疑问道:“你在这儿等我?”
岑叙白点头,笑着摸了摸她的脑后,“嗯,今天还挺早,正好我今天没开车,你家离公司近,我送你回去。”
“早什么,我刚才加了会儿班晚了半个小时,你应该和我说的。”
黎月筝的手被他牵住往外走,指尖立刻感受到一股温热。
“也没多久,我正好刷刷新闻。”
说到这里,黎月筝侧过脸看了岑叙白一眼,犹豫过后还是开口,“选题还没决定吗?”
方才会议上,岑叙白申报的选题被秦竹否决,短时间内需要重新考虑不是件容易的事。
闻言,岑叙白脸上划过丝不自然,“嗯,没事,这不还有时间吗,我还能多想想。”
两个人并肩往公司外走,气氛有些沉默。烦乱的思绪涌进黎月筝脑海,压在心底的疑问被她掩藏住,她用指腹贴了下岑叙白的虎口,“叙白。”
“怎么了?”岑叙白好像有些走神,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才恍然回过头。
黎月筝看着她,温声道:“我觉得你之后可以多争取出镜机会,你很适合。”
岑叙白愣怔了片刻,而后笑着用指背摸了摸她的脸,“多谢我的女朋友为我考虑了。”
说完,岑叙白拉着黎月筝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他似乎并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少见的,黎月筝并没有顺着他的话。
“叙白,刚才开会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这个问题明显让岑叙白错愕了下,他看向黎月筝,突然笑出声,“我想对你说的话多了,你说的是哪句?”
黎月筝注视着岑叙白,一时无话,只片刻后淡笑了下,“是我多想了。”
“手怎么一直这么冷?”岑叙白揉了揉黎月筝的指尖,往四周看了眼,“筝筝等我下,我去给你买杯热牛奶。”
说完,便大步朝公司楼下的便利店走去。
黎月筝看着岑叙白的背影良久,直到消失在视野,眸中才慢慢失色。
忽而,黎月筝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眼,只见马路的对面停着辆黑色宾利,漆黑的车窗紧紧关闭着,根本无法看到车内光景。
可偏偏,她的视线好像能越过车水马龙直直往进那双眼睛里。
“嗡——”
几秒后,黎月筝接起正在响动的手机,目光没移开半分。
电话接通,耳边没人开口,只滋滋的电流声。
寒风掠过,带来一阵寒凉。
黎月筝凝视着车子的方向,好半晌,终于问了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男人的呼吸声渐起。他嗓音冷沉,贴着耳廓缓缓灌入,字句逐渐分明。
“想让你知道,他配不上你。”
第12章 交锋
岑叙白拿着热牛奶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黎月筝正对着马路对面,看样子像是在接电话。她模样专注,连岑叙白走近都没发现。
下意识的,岑叙白顺着黎月筝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路边停着辆黑色宾利。
目光扫光那个嚣张的连号车牌,神色愣怔了瞬。
下一刻,黎月筝放下手机回过头来,迎面撞上岑叙白微晃的视线,“叙白?”
闻声,岑叙白的注意被拉回,他快走几步上前,把热牛奶递给黎月筝,再用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双手,“是不是冻坏了?”
岑叙白搓了搓她的手背,“快喝点牛奶暖暖身子。”
“光顾着我了,你怎么办?”黎月筝想了想,“晚上要不要喝疙瘩汤?”
岑叙白眉尾一扬,“你做?”
“好啊。”黎月筝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吗,正好,那就今天晚上。”
黎月筝家附近正好有个大型超市,两人便打算一起去逛逛。
岑叙白推着个购物车,没多久里面就已经满满当当。要不是黎月筝拦着他,估计再有一个空车都不够用。
看着他还要往里塞蛋糕卷,黎月筝无奈道:“买这么多我们吃的完吗?”
“不是我们。”岑叙白纠正她,“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