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屋,就看见一片狼藉的室内,少年闭着眼躺在地上,模样痛苦。
尽管害怕,可犹豫过后,黎月筝还是试探性地往少年倒着的地方挪了挪。
“贺、贺浔?”黎月筝小声地叫他的名字,见他没反应,微微弯下腰,屈膝跪在他身侧,双手轻轻地碰着他的肩膀,“贺浔?你——”
话还没说完,地上躺着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抓住她,那力道大的好像能捏碎她的腕骨。
“嘶——”黎月筝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可确认到贺浔没有真的昏死过去,还是松了口气。
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对于在这里见到黎月筝,贺浔起初以为是错觉,可当她逐渐感受到掌心的温度,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待看清女孩的面孔,贺浔猛地甩开她的手,撑着地板费力坐起身。他盯着黎月筝,语气很差,“你来做什么。”
闻声,黎月筝没很快回答,只是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几本书和几张卷子,平铺着放到贺浔面前。
见此,贺浔皱了皱眉。他深喘了口气,忍着身上剧痛从地上站起来,随后握住黎月筝的手腕直接把她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拿起书包扔进她怀里。
贺浔的步子大,拽着黎月筝三两下就到了门口。
推肩膀,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等黎月筝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门外。
黎月筝并没有回家,而是选择去了附近的一家药店。因着经常待在校医务室,黎月筝对跌打损伤之类的药膏和消毒的东西还算了解,很快便搜罗好自己需要的东西。
然而,当她刚把东西放到柜台上准备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却叫出她的名字。
“两两?”
黎月筝一愣,闻声抬头,就看到邻居黄阿姨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还真是你啊两两,你怎么在这儿?”
完全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遇上熟人,黎月筝明显有些慌乱,她错愕地看着柜台上的东西,脑子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越过肩头伸出一条手臂。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往柜台上扣了一盒维生素。
紧接着,头顶传来道声音,“都是我的,一起算。”
黎月筝忽而扭头,就看见贺浔穿着深灰色的长袖T恤和黑色长裤,头上带着一顶纯黑色鸭舌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
看着他,黎月筝突然有了借口,双眼发亮,仿佛目前的窘境已经迎刃而解。她笑着同柜台前的人点点头,“黄阿姨,学校准备趣味赛,我是来和同学买点碘伏之类的东西,万一到时候有同学受伤,也好有个准备。”
闻声,贺浔扫了她一眼,没拆穿。
看着倒像是默认。
黎月筝跟着贺浔走出药店,也不说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暂且跟在他身后。
转过拐角,身前的人却突然停下来,黎月筝的额头差点磕到他的背部。
贺浔转过身看着黎月筝,眉宇间尽是戾气。他脸色不太好,嘴唇苍白没有血色,许是方才的殴打还没让他缓过劲儿来,步子有些虚浮。
然而黎月筝却没事儿人似的,反而温声反问他,“怎么不走了?”
沉默片刻,贺浔盯着她,语气不善,“你拿这么多药做什么?”稍有停顿,他明知故问:“你钱很多?”
顺着他的手臂往他的手提袋看了眼,黎月筝的目光重新回到贺浔身上,实诚地摇了摇头。
贺浔冷笑,“没钱你还买这么多,是准备赊账还是当恶霸?”
黎月筝没回答,只是低头撩开外套,从自己的内侧口袋里拿了张百元钞票出来,随后递给贺浔,面不改色。
“你的。”
或许是觉得回答太模棱两可,又补了一句,“我刚才从你口袋拿的。”
闻言,贺浔微微一愣,看着她的面孔有几分讶异。
合着他刚才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到还方便了她搞这种小动作。
贺浔气笑了,“你还挺有本事啊。”
话中的讥讽黎月筝没理,只是淡淡地看向他。
想到什么,贺浔的目光打量般地扫过她。
一字一顿,缓缓道:“两,两?”
……
眼皮似有千斤重,黎月筝梦境反复,唯有耳边那道“两两”清晰。
画面流转,从体育室到旧楼房,又到郊区的白杨树下,从白烟里走出来的贺浔。
他脸上是湿热的血液,也流到黎月筝颈侧,而后晕倒在她怀里。
黎月筝听到他在自己家耳边轻唤,声音和十年前青涩的嗓音重合。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眼,喉咙涩痛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喘着气。
“筝筝!”
一睁眼,入目就是章桐惊慌的表情,和黎月筝的目光对上,章桐又惊又喜,眼眶瞬间染红。
“你总算醒了,突然晕倒是要吓死我啊!”
黎月筝拧眉,努力回忆着,“晕倒?”
“是啊!”章桐一抹眼睛,“医生说你轻微脑震荡!”
看着黎月筝虚弱苍白的脸,章桐想说什么也没了脾气,只叹口气,“还好没有其他伤了。”
环顾了一圈,见病房里只有章桐和她,黎月筝问:“叙白呢?”
“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章桐指了下外面黑透的天,“他守了你大半个晚上,不吃不喝,好不容易才被我劝着去休息,我这不来替他了吗。”
章桐揉了揉黎月筝到手指,轻声道:“你晕倒的时候他也吓得不轻,你是没看见,他脸都白了。”
终是沉默下来,黎月筝轻抿了下唇,慢慢理清脑中思绪。许久,还是问出口,“那贺浔,怎么样了?”
“他还没醒,医生说,还要再等等。”章桐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拉住黎月筝的手,眼神带着疑问,“筝筝,你和贺总…到底怎么回事啊?”
思绪拉回几个小时前,贺浔岑叙白还有章桐三人离黎月筝的位置相对较近,几乎是同时到达。
那段路目前还在整修,所以并无人经过。
看到困着黎月筝的那辆车停在那里时,章桐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辆黑色的车子以惊人的速度飞驰过去,急刹发出刺耳声响。
紧跟着,便是强烈的撞击声。
章桐说,当时她人都吓傻了。
黎月筝静静听着章桐的叙述,只觉得眼眶涩疼。
片刻,她轻声开口,“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还想再睡会儿,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那怎么能行。”章桐直接拒绝,“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知道她难安心,黎月筝轻笑了下安慰道:“我这个样子能做的不多,后面的事情还需要你多盯着呢,你倒下了怎么办?”
知道黎月筝说的是火锅店的事,章桐眉头紧锁,“但是——”
“别但是了。”黎月筝打断她,“医院换洗不方便,陪护床那么小,你至少回去睡两个小时。”
“再说了,你走了我也是睡觉,在这儿陪着我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养足精神。”
“实在不放心我,明早再过来也行。”黎月筝还跟她开玩笑,“别到时候累倒了,我这个病号反过来照顾你了。”
拗不过黎月筝,章桐叹口气,只能同意。
“那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知道了知道了。”黎月筝推了她一把,“快回家吧。”
劝走章桐,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黎月筝没什么困意,在床上静静躺了会儿。呕吐感的症状缓解了一些,病房里暖气很热,窗门紧闭,微微有些不透气。
她慢慢坐起身,在床边坐了会儿,等到眩晕感缓解了些才起身走到窗子边。
今夜月圆,云层稀疏,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内,似在地板上铺了层薄薄的霜。黎月筝把窗子打开了一条小缝,夜里寒风瞬间灌进来,驱散了一些燥热。
她深呼了一口气,唇边的哈气溢散在空中。
黎月筝瞳孔有些失焦,深深地朝着夜色望去。
周遭极静,稍有点动静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病房的门被缓缓推开,脚步声不重,来人应该是刻意放缓。
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章桐,黎月筝无奈地笑了下,边转身边道:“又忘了什么东——”
话声在见到来人的瞬间停住。
男人就站在门口,走廊里的灯光打了一束到屋内,地板上映出高瘦的影子。他穿着和黎月筝身上一样的病号服,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层绒光。
黎月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那双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心脏的位置有瞬间的收紧,紧接着是说不出的酸涩。她迎着那道视线,压下情绪,问他:“你不在病房好好躺着,来这儿做什么?”
空气安静片刻,贺浔往病房里走了两步。
而后,伸手一推关上了房门。
走廊内的光线被骤然阻断,房间内再次陷入黑暗,两道呼吸声在病房内慢慢相缠。
贺浔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声音不冷不热。
“来看你,不行吗。”
第17章 错乱
隔着夜色相视片刻, 贺浔朝黎月筝走过去,在离她还有几步远的位置停下。
风从黎月筝身后吹过来,发丝扬起,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黎月筝皮肤白净, 五官比从前更加精致俏丽, 一双眼睛黑亮,此刻只映着贺浔的身影。
单薄的一件病号服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领口大, 轻易就能灌进风去。
贺浔看着她, 抬手擦过她耳侧,有瞬间会让人以为是要贴上她的脸颊。
随后轻轻一声响动, 黎月筝身后的窗户被关上。
这个姿势,黎月筝仿佛被他半圈在怀中,再多靠近一点就能贴在一起。皎白的月光下,黎月筝能看清贺浔冷硬的眉眼, 他唇线紧抿, 皮肤苍白到看着有些羸弱。
目光触及到他额角的纱布, 黎月筝的眉毛微微蹙了下, 不悦道:“我健康的很,倒是贺总你,断了两根骨头还不知道好好在床上躺着。”
话脱口而出的瞬间, 黎月筝自己都怔了下。她捕捉到贺浔严重一闪而过的愣神,不自然地躲了下目光。
想要推开贺浔,手掌却在触及到他胸膛处硬邦邦的固定带时僵硬了下。
医生的话黎月筝还记得牢,肋骨断掉, 怕是此刻他连呼吸都是疼的。也就贺浔,能撑得和个没事儿人似的。
推拒的力道卸了, 可黎月筝收回的手却突然被人攥住。
贺浔扣着黎月筝的手腕,虎口处施加的力道让她无法动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黎月筝的掌心刚好就贴在他胸腔左侧的位置,掌下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呼吸湿热,像是暮春时连绵不断的雨,细细密密挤入两人之间,有些透不过气。
黎月筝抬眼看向贺浔,就见他的目光紧锁着自己,冷厉,侵略性却强。
“担心我?”问这话的时候,贺浔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黎月筝知道他没有调侃的意思,若非要说,可能算得上是一种质问。
“你救了我,如果我还能做到不闻不问,是不是有点太冷血了。”
停顿半晌,贺浔低笑了声,眼尾带着几分轻蔑。
那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滚出来的,牵带着受伤的肋骨狠狠钝痛,让贺浔脸上晃而闪过几分痛苦。
“黎月筝,你什么时候不冷血了?”
听不出控诉和讥讽哪种情绪更多些。
喉间微哽,黎月筝没应声。
或许是车祸暂时磨了些贺浔的棱角,他没再像之前那样步步紧逼,反而松开黎月筝的手腕,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到病床边上靠着,就坐在黎月筝方才坐过的位置。
他看向黎月筝,伸出手,冷不丁地抛出句话,“方便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疑问的语调,陈述的语气,不像是会给人拒绝空间的意思。
黎月筝犹豫了下,还是道:“在床头。”
听言,贺浔微微转身从床头柜子上拿起,直接按了开关键。
黎月筝嘴唇微张,想要告诉他锁屏密码,就见贺浔的手指在上面迅速戳动。
紧接着,手机嗡动声响起。
是密码错误提示。
空气好像瞬间冷却下来,黎月筝视线扫过他眉眼,却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知道他只停顿了下,便继续开始尝试。
只是很快又听到了一声密码错误提示。
气氛更僵持。
黎月筝指尖轻轻收紧。
其实,这么多年没变的只有贺浔一个。所以当时在贺氏办公室,她能轻易打开贺浔的电脑。
尽管过了十年,他仍是只不对黎月筝设防。
贺浔没抬头,冷声问了句,“密码。”
知道是给了他和自己台阶下,黎月筝也没停顿,很快说出一串数字。
贺浔直接打开了拨号界面。
如果早知道这通电话会带来接下来的事,黎月筝可能真的会说什么都不把手机借他。
看着眼前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黎月筝突然庆幸这是间单人病房,若是多人共住,恐怕这个时候要被病房其他人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