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沙发的另一角,无声用靠枕隔开了自己和贺浔的距离。
注意到她的动作,贺浔冷嗤了声,而后用手背抵着碗,推到她面前。
香气溢散出来,绕着鼻息浮动。
贺浔就在一旁盯着她,像是她吃饭的监工。
拿起勺子在碗中搅动了半天,黎月筝还是没能吃下去。
只因旁边那道目光太过滚烫,黎月筝有点受不了。
良久,她叹了口气,“贺浔,你是不是真的很闲。”
黎月筝偏头看他,因着感冒,鼻音稍有些重,“闲到来我这里做慈善打发时间,你当什么菩萨。”
分明是控诉嘲讽的意思,可她声音低弱,无添了几分柔和,像是在调侃。
贺浔也没反驳,反而顺着她的话说:“我就是真的当菩萨了,也没见你真的对「菩萨」态度好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贺浔也学会了这和人掰扯的毛病。
黎月筝收回视线,无奈地闭了闭眼睛,“我吃完你就能走吗?”
很直白的问话,旁边的人却没回答。
片刻,黎月筝主动端起碗,直接送至自己唇边,像是要一口气把汤喝完的样子。
这股和贺浔对着干的劲儿,让他方才过来时窜起来的那团火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贺浔想也没想就捉住黎月筝的手腕,强势地拦下她的动作,不悦道:“想烫死?”
掌心里的那截手腕太纤弱,贺浔的气突然没了发泄的出口。他的胸腔微微起伏,像是在纾解气闷,努力把情绪压下。
手腕被桎梏住,黎月筝皱了皱眉又看着他,那样子像是在不解。尽管因为生病,她的眼神稍有倦态,不过眸光依旧澄净。
也正因为生病,她的防御性好像降低了不少。
屋子里温暖,此刻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打底衫和宽松长裤,蓬松的头发被她拂在脑后。或许是居家的状态,会让人感觉到有别于平常的亲近。
被这视线注视着几秒,贺浔心间一缩。难得两个人独处,他生了些想说什么话的欲望。
然而就在这时,黎月筝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传来一道嗡动。
黎月筝下意识看过去,就见显示屏上出现了个熟悉的名字。
随后,她放下碗,把手腕从贺浔的掌中抽出来。像是什么要紧的人,着急去回复他消息。
消息栏的小红点来自岑叙白,黎月筝戳开微信,就见他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岑叙白:好点了吗,是不是发烧了?要注意多休息。]
[岑叙白:上次买完东西后,我把你的药箱放进厨房顶柜了,忘了和你说。]
[黎月筝:嗯嗯,我知道。]
[黎月筝:现在已经退烧,没什么大碍了。]
就算分手,黎月筝也没想过和岑叙白发展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对于他的关心,黎月筝也会礼貌回应。专注和他发消息的黎月筝,并没有注意到贺浔眼神的变化。
贺浔并没有偷窥别人聊天内容的兴趣,不过方才屏幕忽而一亮,条件反射地看过去,还是让他注意到了那个碍眼的名字。
相比方才,黎月筝此刻对另一个男人的耐心和好脾气,像是巴掌狠狠打在了贺浔脸上。
这算什么,自己眼巴巴上赶着过来照顾她。结果他人还没走呢,就被人当着他的面和男朋友表演如胶似漆的恩爱场面?
贺浔盯着黎月筝专注的样子,突然气笑了。
他就是个欠的。
没等黎月筝把手机放下,贺浔突然站起身。
男人的身量高,兀地站起来可以挡住他们头顶的光线。贺浔拿起沙发靠背上搭着的大衣,转身就往门外走。
后面那个不长心的连句话都没有。
走了两步,贺浔的步子停下来,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终于侧过半边身子看向黎月筝。
后者依旧坐在那个位置没有动过,手机还抓在手里,不过目光倒是从屏幕上挪开,微微抬头看着贺浔。
男人身型颀长,一半侧脸线条流畅轮廓分明。
他睨过来,眼神凝固且锋利。
反观黎月筝,柔润温和的病态,水盈盈的狐狸眼望过来,分明眼神疏离,却很难不让人为之心颤。
“你要走了吗?”黎月筝声音淡的像凉白开,轻易冲进人耳膜,“记得把门关好。”
说完,重新低下头,不给贺浔半分多余的眼神。
停顿几秒的时间里,贺浔的指骨微微攥住,唇线绷得极紧。
突然,他喉间溢出声轻笑。笑声未收,眸底便冷却下来。
下一刻,他转身朝黎月筝走过来,步子很大,没几步就到了黎月筝面前。他随手丢了大衣,还没等黎月筝抬头看他,就直接抽掉她的手机扔到一边。
紧跟着,掌心架着黎月筝双臂下,把她往沙发上托抱了半截,身躯压过去。
阴影笼罩视野,男人宽阔的身躯挡住身后的灯,光线在他轮廓上影影绰绰。
乌木香萦过来,像迷雾缠绕住黎月筝的鼻腔。
“贺浔!”黎月筝的头枕在沙发靠背上,身体几乎半躺着,双腿也被贺浔的膝盖牢牢抵住,整个人被他困在怀中。
四目交接,贺浔盯着黎月筝,呼吸起伏,肩膀微微耸动。冷硬紧绷的脸庞氤氲着怒气,满腔焦灼,可对着眼前这张脸,又不知从何开口。
从重逢那天贺浔就知道,她漠然,冷情,对谁都能有好脸色,却独独拒他千里之外。
他想问,她凭什么这么潇洒,凭什么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地往前走,凭什么可以去爱别人。
所以他装作不在意,装作把什么都忘掉的样子,好像这样就不算输。
可事实是,他嫉妒的快疯了。
黎月筝一句不经意的话,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能轻易撕破他的伪装。
看到黎月筝大方地介绍岑叙白是男朋友,看到岑叙白去亲吻黎月筝,看到他们同进同出模样登对,贺浔第一次发现自己能不敞亮成这样。
耍心眼耍手段让岑叙白知难而退,甚至还来了出苦肉计,就为了博得黎月筝那点不知道算不算情意的善心。
可现在呢,她眼里还是没有他。
“黎月筝,你还真洒脱。”贺浔一字一顿,语气好像夹杂着从胸腔中震出的怒意,“你自己能说走就走,赶起别人来也是说走就走。”
“你认准了?”贺浔微微喘着气,“认准我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气急了,说出来的话也凉薄的很,“这么能耐,除了我你还玩儿过谁,玩儿别人比玩儿我还久吗?也是一声不吭一走了之?”
男人的话锋尖锐,攻击性极强,字字句句都往黎月筝心上戳。
黎月筝心脏微拧,或许是生病让她失了些理智,被他带的气闷上涌,竟也开始同他较起劲来,什么赌气的话都往外说。
“嗯,我就是这样。”黎月筝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面容冷若冰霜,“反正我又不是没走过,能一次也能第二次。”
话音还未落下,黎月筝的下颚被人扣住。面前冷硬的面孔占据了大半视野,她能感受到贺浔克制的怒气,却不想有丝毫退却。
贺浔直接压下来,黎月筝猛地一缩下巴,气息微颤。
“我上次说的话还算数。”
记忆回到那天在延水县的筒子楼。
贺浔:「我想做以前我们做过的事。」
黎月筝:「好啊,如果你不想挨打的话。」
停顿两秒,贺浔冷声道:“我说得也算。”
那天他还说了句:「挨打就可以做?」
肩膀被猛地一压,黎月筝的下巴再次被贺浔抬起,那张冷厉的脸压下来,恶狠狠的没有分毫怜惜。
昏黄光线萦绕的空间,两具身体贴在一起。
男人的双唇落下来,气息滚烫湿润,强势地吻住她。
第34章 额头
贺浔的唇紧寻着黎月筝而去, 双唇贴住的瞬间,黎月筝的身体僵硬,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 手指痉挛蜷缩, 指尖死抠着沙发布料, 呼吸屏住。
潮湿的吻落在唇边,动作鲁莽,侵略性极强。从唇角辗转至唇峰, 没有贴着她唇线厮磨的意思, 而是最直白粗暴的掠夺。
黎月筝的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挣扎的力量全被贺浔卸下。想要说的话被堵住, 到最后只剩下从喉管溢到唇边的闷哼。呼吸胶着在一起,唇肉被他咬的微痛。
清瘦修长的手指捏着黎月筝的下巴,不让她动弹分毫。贺浔没有闭眼,死死盯着黎月筝被她亲吻的模样, 锋利的眼神像是能刺进她的骨骼里, 眸光动荡, 情绪汹涌。
黎月筝浑身紧绷, 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大脑仿佛比方才还要晕眩。
留着尚为清醒的意识,黎月筝心一横, 张嘴狠狠咬了贺浔一口,唇齿间立刻有了股血腥气。男人低哼一声,唇分开半分。
趁着这间隙,黎月筝猛地推开贺浔。她微微喘着息, 扬手就扇了贺浔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度不轻,贺浔的头往旁边侧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两个人的呼吸都不浅, 贺浔眸底的情潮未退,他转过脸再次看向黎月筝,眼睛似乎酝酿着肆虐的风暴。只见她躺靠在沙发上,肩膀因为喘息而轻微耸动着,脸颊泛红,眼中漾起迷离水光。
黎月筝想要从沙发上坐起来,然而手臂刚撑起半边身子,贺浔再次俯身下来,强压住黎月筝的肩膀,一掌捉住她两只手腕按到她头顶,唇再次覆上去。
“贺——贺浔——唔——”黎月筝的声音含糊不清,断断续续从唇边溢出来。
呼吸被掠夺,黎月筝躲不开,感觉自己近乎窒息。想要故技重施,张嘴咬他的瞬间,却反被他抵住牙关攻陷进来。
津液来回交换,抵抗和纠缠间,空气里响起暧昧动荡。衣料反复摩擦,膝盖碰撞又挪开。
唇上湿热,口腔被男人的舌攻占,黎月筝挣扎着,呼吸不畅,几乎被他吻到缺氧,眼尾都发潮。
黎月筝咬他,贺浔不在乎,只是用力地,凶狠地吻她。
像记忆里那样,像他惦念了十年的那样。
理智还没完全失掉,贺浔能感受到黎月筝急促的呼吸。
她还在生病。
终于,他离开黎月筝的唇,松手放了对她的桎梏。
果不其然,下一刻,贺浔又挨了更狠的一巴掌。
声音清脆,让空气都能抖上几分。
“贺浔你是不是疯了!”黎月筝用力推了下贺浔的肩膀,伸手拿了抱枕就往他身上砸,“要发疯滚远一点!”
巴掌和抱枕砸过来,贺浔动都没动,全部坦然接受。
他眸中的波澜平息了一些,目光从黎月筝脸上缓缓下移,伸手朝黎月筝而去。后者若惊弓之鸟,紧跟着就要往边上躲。
贺浔直接按住黎月筝的肩膀,然后小心地拉下她腰间的针织衫。
刚刚动作太大,黎月筝的针织衫不小心往上搓了半截,白皙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
帮她拉衣服时,贺浔的指背不小心碰到黎月筝的皮肤,冰凉的温度贴上她,让黎月筝身上起了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而后,贺浔又把打落在地上的抱枕捡起,好好地放置在沙发上。
“打够了吗,气消了?”贺浔坐在黎月筝身边,声音低低的,克制着嗓音间还未完全消止的缱绻。
方才那行为过火,黎月筝惊讶又恼怒,还没从方才的情绪激动中缓过劲儿来,听贺浔这么一说,伸手想要推开他。
下一瞬,贺浔拉住她的手腕。
他盯着黎月筝,声音低沉,“生病了还费这么大劲儿,不是难为自己吗,等下回。”
「等下回。」
黎月筝怎么会听不出贺浔的意思。
想要说的话被贺浔打断。
“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贺浔叹口气,“这样就能给我留个盼望。”
“就算不想给我留盼望,就当我今天晚上这锅排骨汤的回礼,别给我再找气受了。”
话音落下,是长久的沉默。
贺浔的手转而贴到黎月筝的肩后,手掌压着她向前。
黎月筝退无可退,刚想说什么,额头被人抵住。
和她的比起来,贺浔的额头要凉得多,让被火烧似的黎月筝想要去贴近。两个人的额头碰在一起,贺浔一手按着她肩侧,一手捧着她的后颈,努力地调整着呼吸。
“退烧了。”
简短的三个字,也不知是在对谁说。男人的声音低哑,沉重的像能往人心窝里砸。
莫名的,黎月筝有点鼻酸。
贺浔和以前一摸一样。
延水县的冬天本就冷,筒子楼的供暖不好,暖气片老旧,总是烧不热。尤其是下大雪的时候,路面湿滑,筒子楼的窗户上都在结冰,水管都能被冻裂。
所以每逢这个时候,总会有人在筒子楼下烧火炉。一群人团团围在一起,就在屋檐下烤火取暖。
不过能取暖这种好事儿,向来轮不着徐素兰和黎月筝。
那是徐素兰刚走的时候,黎月筝本来就抵抗力差,遭受这样的打击,一时撑不下去生了场大病。
她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家里仅有的药吃完了。周围的邻居又都不愿意摊上她家这摊烂事儿,各个都躲得远远的。
黎月筝连烧壶水的力气都没有,蜷缩在床上,想着只要能出一身汗就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