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故事翻了篇,看着那张照片,棠昭笑着说道:“那个时候脸上还有点肉。”
“很青涩,很清纯。”主持人笑着,感叹着说,“天呐,我想象中我十八岁就长这样,太惊艳了。”
棠昭游刃有余接话:“你也很漂亮啊,每个人的青春和美都是不可复刻的。”
“那当时有没有和男孩儿早恋过?”
“没有,不过我大学谈过一段。”棠昭不避讳谈及她的初恋。
“谈了多长时间?”
棠昭说:“从确认关系到分手,一年不到吧,很短暂,不过,也很难忘。”
主持人注意着时间,点到为止,没再对她的恋情问深,拿着手卡,接着问下去:“昭昭相信誓言吗?”
棠昭不假思索,点点头说:“我相信誓言。”
“那你有没有网上的一句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愣一下,失笑说:“可能因为我没有被誓言背叛过吧。”
“那你相信爱情吗?”
棠昭说:“我也相信爱情,因为我拥有过爱情。”
船开到深海区,海上风浪大,腥咸的水花溅进来,再凶猛,也卷不走她半分坚定。
镜头摇到另一位嘉宾,简短的一段录制到此结束。
休息期间,徐珂递过来一条围巾,帮她擦擦被水花溅湿的额发,跟棠昭说:“天啦姐,你好敢说啊。”
棠昭微笑:“这也没什么,贴合一下主题而已,不然显得我好干巴,没恋爱经验上这节目干嘛。”
“你不怕别人深挖啊。”
“挖不出什么,还不允许人谈过恋爱了?而且他不是圈里人,没什么影响。”
听她这么说,徐珂更是好奇:“那你跟那个男孩儿为什么分手啊?”
棠昭擦头发的手略一停顿,她淡淡说:“谈不下去了。”
徐珂:“……”行,说了等于没说。
知道再问就不礼貌了,她转移话题:“我听说这是江况林的船,你知道他么。”
“江况林?”棠昭当然知道,江敏的爸爸,周维扬的外公,澳门富豪。怪不得,刚才上船时看到他家的集团logo让她觉得特别眼熟。
看来这录制场地也是周维扬承包给节目组的咯,他就非得跟她沾点儿关系么?
棠昭抿唇,低头看着拖鞋里进了沙子的脚丫,把脚指头缓缓撑开,摩挲掉里面的沙子,跟脚趾较劲的时候,自己都没觉得脸上带着笑。
徐珂接着说:“他还有片私人海滩,给我们录节目的。有钱人真是太爽了,每年来这儿度假,还不用下饺子,整个岛都是他们的。”
棠昭想说,何止啊。
他们家在国外还有很多海滩呢。
她没说,也没接茬,把毛巾塞收纳袋里,听见那边导演招呼下船,起身前低头确认,比基尼外面的罩衫正紧紧扣着。
在岛上见到了“青春”的几位主角,是从天南海北的大学校园里挑来的素人。
真的十八岁和演出来的十八岁还是不一样,彼此之间青涩的眼神交接,面对镜头,远不如他们这几个演员游刃有余,即便对着台本念词也磕磕巴巴,在暴烈的日光之下还冒出几颗青春痘。
棠昭站在海滩上,看着他们录节目的生涩样子,手遮在额前挡太阳,露出一张岁月静好的笑脸。
镜头聚焦几个主角的时候,棠昭到了山阴处的一个人烟稀少的景点,在这儿让徐珂给她打卡拍照,玩了会儿水。
因为这海滩全是软软白白的细沙,棠昭穿鞋走着太累,容易滑倒,她就干脆把拖鞋丢船上了,光着脚下来的。
没想到稍微往浅滩走一段,脚下很多贝壳石块,硌得脚底钻心疼,棠昭走两步疼得不行,就赶紧上来了,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步路,还是没躲过锋利的刺痛。
她嘶一声,再快步到岸边,脚下已经留了一串血印子。
“徐珂。”
在旁边拍照的徐珂赶紧过来。
棠昭扶着她肩膀,“搀我一下,我脚受伤了。”
“妈呀竟然流血了,你等等啊,”徐珂从包里掏出对讲,找到统筹组的信号,打开,“小白,这岛上有便利店吗?昭昭受伤了,我去买两个创可贴。”
小白的声音滋滋啦啦传来:“受伤了?我问问周总附近有没有急救船。”
棠昭眼皮一跳:“周总来了?”
小白:“对,他在岸上呢。”
她说:“不用,就破了点皮而已,你给我找个创可贴就行。”
“哦,创可贴有的,在船上,我现在给您拿。”
“好,谢谢啊。”
刚刺破的伤口还不太痛,等到录完节目吃完饭,快下午返程的时候,棠昭才感觉钻心的疼频频袭来。
创可贴撕掉,伤在最柔软的脚心,她用纸巾擦擦站在脚掌的细沙,突出那片快被泡发的痕迹。
疼死了……
回到登船的海岸,这儿有个商业区,棠昭想去超市买点消毒工具,被徐珂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便利店,店里没人,她在货架之间乱窜,心想着这儿应该也没碘伏之类的东西吧。
紧接着,一件外套就披在了身上。
棠昭一低眸,看见一件男士西装,黑色丝绒。
“出海不多穿点儿,不冷么。”周维扬站在她身后。
棠昭被暖烘烘的体温裹住,她不回避,还有手捏着衣襟,往身前紧了紧,因为知道他在,所以没表现得太讶异,轻问一声:“你在等我回来啊。”
“嗯。”
他冲着外面的咖啡厅偏一下头,手抄兜里,没了西装,身上就显得几分单薄,“正好在隔壁谈事情,看到船靠岸了,过来看看。”
周维扬说着,看一眼徐珂,给她使眼色,意思是你可以去休息了。
徐珂比了两个ok,转身就撤了。
她松开棠昭的胳膊,很快被周维扬接过。
他就这么拉着她,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沉寂片刻。
“周维扬。”棠昭喊了他的名字,没有挣开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掌心,声音柔得俨然在撒娇,“我受伤了。”
“哪儿?”他问。
她点了点自己的左脚位置:“脚被贝壳划到了,好疼啊。我想买点消毒的,可是这里好像没有。”
周维扬问她:“能走吗?”
棠昭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他,双眸凝水,一副欲说还休的姿态。
他折身,手臂在她腿弯一捞,将整个人打横抱起。
棠昭腾了空,没惊叫,没挣扎,在扑通有力的心跳里,也顺势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她贴在他胸前,问得小心又轻声:“你要抱我出去吗?”
他迈着步往外走,像是看穿她心中惧怕,声音笃定有力:“放心,这儿不是北京。”
棠昭瞳仁轻颤,如水面被风吹皱的涟漪。
紧接着,对上他低敛的眸色:“没人会看到。”
徐徐地,她应一声。
在浅声的回答里,她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有好多好多。
今天主持人问了我好几个问题,我回答的时候一直在想你,可是我不能说你的名字。
所有刻骨铭心的记忆都是你带给我的,我也不能说。
我不能告诉他们我爱过你,我甚至不敢告诉你,我在想你——
棠昭埋脸在他干净的衬衣里,勾着他的肩膀,在心里大逆不道地碎碎念着。
她不太清楚周维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只觉得黄昏的暖日昏昏,笼得她头脑晕眩,四肢绵软,落在他怀里。
她听着他蓬勃的心跳,不计前尘,也不问归路,奢望着就这样走到永恒。
日光沉沉坠了下去,周维扬抱着她走在漫长的海岸线。
目的地在岸边的一间医务室。
医生帮她清理了一下创口,说问题不大。
棠昭坐在安静的病房里,周维扬蹲在她的身前,手握一片湿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着脚上的白沙。
棠昭的脚丫很软,握在他手里,好像真没骨头似的,像个活物,小鱼或者小虾之类,偶尔还挣一挣,跳一跳,他也不用太多力气,稍稍带点警告的攥握,就把她拽回来了。
指甲上涂樱粉色的指甲油,晶莹剔透,如她脚背的冷白肤色里透出的一点粉。
他的手掌与她的伤口隔一条创口贴,不小心的摩挲让她一疼,脚指头蜷紧,他就知道这是疼了。
轻轻松一点儿力气,但没将她全然放开。
其实她脚上也没沾多少沙子,不过周维扬擦了很久,很细致,仿佛一颗一颗在清扫。
棠昭没叫停,哪怕被他握得痒痒的。
两个人都很贪恋这一刻夕阳西下落在肩上的温度。
“不会拒绝我的好意了?”他问。
她的脚丫也适应了他手掌的触感,自如地配合着他的擦拭,将指头撑开。
棠昭喃喃,“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不语,掀起眼皮淡然看他。
周维扬忽然就会意,她是在问他好意是为什么。
“你是我的艺人。”
屡试不爽的回答。
棠昭深信不疑,她微笑说:“你都说是好意了,如果我老是拒绝老板的好意,就会显得很无情啊。”
周维扬笑得轻蔑,奚落道:“你也知道你无情。”
他说着,视线稍稍往上抬一些,就能见到她白花花的两条腿挂在床沿,沾一点海上的湿气,棠昭早上的泳衣还没换掉。即便不靠妆造,配饰,凹造型,作为女性的性感也在她玲珑的曲线里一览无余。
周维扬瞥一眼,喉结轻动,就迅速把视线收回。
他的耐力甚至比不上从前,对欲望的耐力。
“晚上还录吗?”他起了身。
棠昭随他起身,又抬眸看他,接着摇摇头。
“去玩儿么。”
“去哪里玩啊?”
“你想去哪都行。”
“跟节目组一起吗?”她问。
男人抬手,碰一下她侧脸的水珠,用指关节轻轻刮掉,在她脸颊上留一道痒兮兮的印痕:“都行。”
棠昭正徘徊踌躇于他这句都行,又听见周维扬说:“跟我一起也行。”
棠昭低着头,腿轻轻晃着,蛮悠闲的样子,一点疼意看不出,还有些拙稚气,“好啊,那我想骑摩托。”
周维扬颔首:“嗯。”
她随口一说的成分巨多,却听到肯定的回答,仰面看他,不由地浅浅笑起来。
笑意正盛时,棠昭忽觉被人盯梢,于是侧一点眸,就看到了趴在门口小窗往里面偷看的徐珂。
棠昭笑眼一僵。
……
处理好伤口,她带徐珂去旁边的餐厅吃饭,没跟节目组,也没跟周维扬。
“姐,我发现你在周总面前就变成小女生了。”两个人的时候,有什么话就敞开了说,徐珂把近来的观察情况汇报给她。
棠昭差点一口可乐喷出来。
徐珂不怀好意地挑眉:“爱上啦姐?”
棠昭:“我平时不小女生吗?”
“平时啊,平时只是看着像小女生,其实挺能扛事儿。”徐珂托腮,意味深长地琢磨,“我觉得他也喜欢你,有些关心的举动确实有点点,不合乎常理了。”
棠昭蹙眉,嘟哝:“什么叫也啊,我又不喜欢他。”
“哦——”
徐珂拖长了尾音,带着笑看她,这个漫长的应声里,没说出口的四个字昭然若揭:信你个鬼。
第51章 河流尽头08
棠昭吃完饭去冲了个澡, 换了一套浅杏色的春装,气质柔和温暖,像一朵软软的云。
她走到大堂,就见到了在和酒店前台搭话的周维扬。
他也换了衣服, 简单的白色t恤搭一条黑色牛仔裤, 侧倚在柜前, 低头看一张收据单,没丝毫说笑的意思,低眸抬眼的简单神色就把那女孩儿羞得视线闪躲。
没被西装革履束缚在名利场中,棠昭一瞬间的恍惚,以为看到了曾经的那个男孩。
他即便什么也不做, 往那儿一杵,就有种落拓不羁、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劲儿。
随后在她心猿意马的幻想中, 他偏眸看过来, 眼里少掉了少时的顽劣感, 被一种更为精致的打磨过的从容替代。
周维扬接过一串钥匙塞裤兜里,走过来说:“跟酒店借了辆车, 脚还疼吗?”
他低头看。
她换上帆布鞋, 棠昭摇头说:“一点点,不用你抱了。”
他手抄兜里往前:“走吧。”
棠昭跟在后面, 地毯厚重, 俩人脚步很安静, 不够亲密的人在一起,不说话的时候很容易尴尬。
棠昭每每都得找话题跟他闲聊, 缓解气氛:“你来谈什么事情啊。”
“节目组租我外公的船, 说周期要延迟半个月,跟我商量能不能多用几天。”
周维扬走在前面, 头也没回,就用背影跟她说。棠昭看着他挺拔颀长的身形,又回到那种恍惚的状态里,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想起徐珂说的“也喜欢”。
周维扬还喜欢她吗?
喜欢这个纯情的词,看起来已经跟现在的他挂不上钩了,欲望和利益更符合成年人世界的准则。
棠昭问过他为什么总是跟着自己,他说因为习惯。
这个回答天衣无缝,也衬他的淡然,他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预谋,一切行为不过是习惯促使的结果。
也有责任在,身为她的老板的责任。
这也是他亲口承认的。
或许还有一点点愧疚吧。
这是棠昭猜的,她知道他内心柔软,但不知道八年足不足以时过境迁,平复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