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她送的, 所以喜欢。而不是因为礼物本身。
她说:“还有一个手套, 很萌的, 我改天给你。”
“还有手套?”他挑着围巾的一角看了看……这线头也太糙了吧,超过三十块钱还有人买吗?
谈不上不喜欢, 不过周维扬能接受的蓝只有深蓝, 这种纯度太高,鲜明亮眼的色彩实在超出他的预期。
有损酷哥的威严。
“好看?”他眯着眼, 瞥一眼她。
“好看啊,软软的。”棠昭还帮他把围巾掖好,又帮他把头围正好的帽子扣上,按了按软绵绵的帽顶,看着酷哥被封印在纯纯的颜色里。
周维扬说:“这能好看?”
扯呢吧,超级赛亚人似的。
她说:“我帮你织的。”
安静了五秒左右。
“真的?”他感到意外。
“嗯,手套我还没织好,我怕冬天快过去了,所以先送了再说。”她闷闷颔首,又茶里茶气地说,“可能有些人啊,当年风光地当校草的时候,收过太多的好东西了,对一般般的礼物都不屑一顾了。”
“……”
棠昭的眼里透出一种感叹世风日下的悲凉感:“你上次吃小明的醋,就好莫名其妙。所以我就帮你织了一套,都是在剧组等戏的时候,挤出时间,一针一线,到头来还被人嫌弃,哎,哎……”
她说着,一边又抬起手要帮他把围巾帽子摘了,嘟哝道:“不要就还我好了。”
周维扬长臂一伸,捞着她上身,往自己怀里按,低头看她。
“还什么还,”他有点霸道的姿态,但嘴角却勾出一个小小的弧,难掩喜欢,低低地说,“老子焊身上。”
棠昭忍俊不禁。
她没有说,她去挑拣毛线的时候,本来打算选的是百搭的灰色,只不过路过这个颜色时定住了脚。
棠昭突然被一种颜色吸引,被勾入回忆。
当年他在胡同里吻她的时候,她在他的怀里,抬头看见泛起晨光的天空,就是这样一抹色彩。
世间万物,那么多的颜色,从她的眼底匆匆流过,寻寻觅觅,再难找到如出一辙的视觉冲击,它难以调配,圣洁又干净。
棠昭掀开毛线团的色卡,找到对应的字符,看到了烟波蓝这三个字。
店长是个有艺术气质的男人,和她解释,烟波蓝,是一种浩渺而梦幻的颜色,明度和纯度都很高,像极了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次初恋。
棠昭想起年少时读过的书。
比起明快的色彩,更让周维扬难以接受的是,帽子是护耳款,两边挂了两个可可爱爱的小绒球。
让他锋利的眉骨与下颌都柔化了好多。
周维扬长得很白,所以每次在雪里一冻,都会显现出一点我见犹怜的粉色,在指关节,在鼻头,在嘴唇。
棠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亲在他的脸颊上,浅浅一碰,很突然的,她掉了两颗泪。
周维扬疑心是他的不乐意让她不高兴了,赶紧搂着人哄:“喜欢呢,没凶你。”
他用手掌抚着她的后脑勺,揉得轻轻:“真没凶你,不哭了宝贝。”
他声音微磁清润,棠昭瞟他一眼,别的不说,一张完美皮相是真管用,带点心疼的注视,随便温温柔柔地哄人两句,治疗效果就拉满了。
棠昭用他的围巾擦了把泪:“我又没说你凶我……”
周维扬无奈一笑:“棠昭,你怎么这么喜欢掉眼泪啊。”
突如其来的时候,真是能把人吓死。
她不以为然说:“我只有在你面前会这样。”
棠昭泪盈于睫,她眨眨眼,眨清了一片水雾,然后说:“我就是心疼你。”
他更好奇:“心疼我什么。”
她说:“你总是默默地做很多事情,又不肯说,装得好不在乎的样子,连泊谦哥哥都这样觉得。”
说到泊谦哥哥。
他问:“今天和他聊什么了。”
他问聊了什么,棠昭一时脑袋里浆糊也讲不出个重点,她想了半天,“他说希望你能幸福。”
周维扬一秒拆穿:“周泊谦能跟你说这样的话?祝你幸福还差不多吧。”
“……”
真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人,了如指掌不是说说而已。
棠昭头微微一低,想到周泊谦对长子身份的抗拒。
她又想到周维扬高考前的努力。
他也算是个有理想的人吧。
虽然没那么昭彰,但是也有一些。
不过在他哥哥面前,就显得不值一提了。不被期待是否事业有成,于是也不被过问。
“你会觉得累吗?”在静下来许久之后,棠昭认真地问他,“我记得你以前很抗拒接管公司的,结果还是走上这条路。”
她很少听他讲起自己的艰辛,所以也很难看出他的情愿与否,强调道:“如果没有责任,没有悔恨的话。”
周维扬仍然不说怨仇悔恨:“我不考虑这种问题。有本事的人能把每一条路走好,而不是抱怨当初的选择。”
想了一想,他又说:“我要是真有后悔,也不是在这种事儿上。”
棠昭自然而然地问:“那你会后悔什么。”
周维扬不假思索:“后悔当初没把你带走啊。”
“……”
紧接着他扬唇一笑,眉目里流出没点正形的痞气:“可让你逮着机会把我删了,是吧?”
怎么又扯到这个话题啊……
棠昭不忿:“我都解释过了。”
周维扬思索,解释过了?解释了什么来着。
看到他就想找他?好烂的借口。
他难哄得很,撑着脑袋,露一副骄傲的冷淡神色:“理由不成立,再编一个吧。”
“……”
言外之意,这个仇要跟她记好久。
棠昭忽而想起他在录音里那样温吞,小心翼翼,甚至有几分卑微的告白和心意。
哪里有像现在这样故意刁难人的骄矜样子。
那一晚的声音,被她来来回回听到睡着,想要借此脱敏。
仿若隔世的温存将她环绕。
脱敏是不可能的,她只会越陷越深,在他经年未变的爱里。
周维扬见她不语,好像还偷偷笑了下,他收回视线,懒得猜她心思,再一开口,挺突兀地提了个事儿:“既然如此,哪天去提亲?”
“什么……”棠昭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提亲?”
他懒声应:“嗯,提亲。”
又说一遍,帮她确认没听错。
棠昭的嘴角轻轻一颤,看着他不无正经的样子,面上一热:“……你、这个进度条拉得也太快了吧。”
棠昭认真地想了这件事,然后郑重地提醒他:“可是你不好好准备的话,我妈妈不认你的。”
“准备什么?”周维扬轻笑,一脸我不懂、你教我的模样。
棠昭失语:“你自己不会百度吗?什么彩礼聘礼,黄金首饰,还有给女方家的烟酒茶,还有……求婚戒指。不准备就想上门讨老婆啊,你做梦呢。”
她说到戒指之后,声音小了点,明明是他在问,换她说出来,搞得像在催他似的,说完就赶紧撇清:“没有催你的意思啊,我只是给你解答。”
周维扬慢慢地嗯了一声:“那是得好好学学。”
他侧对着她,蓝色的可爱帽子还盖在脑袋上,他偏一下头,小绒球就跟着晃一下。
周维扬说:“那你呢,到底有没有在爸妈面前帮我美言?”
棠昭默然片刻,过好一会儿,才说:“你自己都做了那么多了,还需要我说什么啊?”
“我做什么了。”他偏眸看她,目色深深。
棠昭揭穿他:“每年过年爸爸妈妈都收到你的礼物,你还拽得不得了,都不署名。”
周维扬淡笑一声,不意外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然而他嘴上还在说:“你爸那么厉害,还缺拍他马屁的人?都没署名,你又怎么知道就是我。”
她证据确凿:“拍马屁的人都喊他棠书记,没有人喊他叔叔。”
棠昭说着,飞快地从手机里翻出棠知廷前几年拍给她看的一张新春贺卡,卡摊开在一些烟酒上面,狡猾的送礼人没留字迹,印刷了三行字——
棠叔叔、方阿姨:
新年快乐,时运亨通。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恭祝令媛平安顺遂。
爸爸当时是发来问她,是不是同学送的?
棠昭没回,棠知廷便也没再问了。
父女俩好似心知肚明,无需再通气。
时隔多年,她把证据推到他面前,叫他认领。
周维扬浅浅扫一眼,没当回事说着:“这都多少年了,还留着呢?”
棠昭轻嗯一声:“给我爸妈那么多祝福,给我就四个字,小气。”
为什么只有四个字呢?
因为想得太多了,怕心意太满,一张纸盛不下,只有这么一年一度的契机,还能给她公然的祝福。
那就索性祝她平安。
除了平安顺遂,他有好多想祝福她的话。
想祝她无往不利,祝她青云直上,祝她在这个不够善良的世界里,有着最好的运气,遇到的人都是好人。
但他没说这些,周维扬轻轻点她额头:“平安还不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最好的祝福都给你了,珍惜啊,棠昭。”
棠昭当然没真的跟他生气。
她揉揉额角,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听见他问——“哪天回组里拍戏?”
“等天晴了。”
周维扬想了一想:“这个肖策还真是性情中人。”
人家当导演的,巴不得一个月搞完一部片子,早点儿弄出来挣钱。
他倒好,不紧不慢,一个镜头抠八百遍,天不好就收工。
“赤诚的人是不会被辜负的,肖导教会我很多。”说到这儿,棠昭突然起身说:“你这么说,我想起来还有一场戏没琢磨透呢,我再去看会儿剧本。”
“……”
又看剧本。
周维扬又被猝不及防地晾这儿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走到客厅的大阳台。
他叠着腿坐那儿,也没什么闲情了,然而很快,他听见和阳台联通的衣帽间里传来一点动静。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那道推门的微小声音让他一警觉。
棠昭正在他的柜前找着东西,蹲在那儿,看着最底层很少打开的储物柜。
里面装着一些,黄金首饰,烟酒茶,她粗粗一眼,没看清买没买全,彩礼聘礼看不见实的,求婚戒指也不会放在这儿……
棠昭目瞪口呆,蹲了好一会儿。
直到听见他的脚步声过来。
棠昭一回头,撞进他幽邃的黑色眼仁里,怕上回的不愉快重演,赶紧撇清嫌疑:“我没有翻你东西,我想找一下我之前放在你家的一双高跟鞋。”
周维扬把柜门阖上,淡定地指了下旁边真正的鞋柜:“那儿。”
棠昭点点头。
但她没动,隔着被他关紧的门,指一指,明知故问地问一声:“那是什么啊?”
周维扬面不改容地看她一眼:“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人恨嫁得很,就等着家里给我介绍有钱又漂亮的世家小姐呢,哪天找着了,哪天就上门。”
棠昭听得有点想笑。
“懂了?”他解释得好认真,手插兜里,一副拽拽的样子。
虽然很好笑,但是也很感动。棠昭笑得浅浅,她嘲笑人也是这样浅浅,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周维扬,你的心眼就和针眼一样小。”
她轻轻地抬手抱了他一下:“但是好喜欢。”
周维扬轻牵唇角,淡淡一笑:“行了啊,快去看你的剧本。”
他摸摸她的后脑袋,把人从怀里拨开,慢悠悠说:“看完回来上我,我先去养精蓄锐。有空练练舞技,一会儿床上发挥。”
“…………”
周维扬捏着损人威严的帽子毛球,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看来他适应能力很快,已经戴上瘾了。
“对了。”在门槛处回一下头,他说,“纠正一下,不是我家,是我们家。”
第76章 给你的诗04
等到棠昭问他, 为什么要提前准备结婚用的东西。
周维扬抱着手臂坐在早餐桌前,没睡醒,眼睛还闭着,就随意地应一声:“怕你等不及啊。”
棠昭剥着鸡蛋, 露出无辜的眼神:“我有什么好急的啊?”
他将眼睛掀开一条缝, 隔一张餐桌, 神色慵懒地瞧着她:“万一你头脑一热,明天就想嫁给我,到时候我再去走流程,白白耽误你的期待。”
人看起来没睡够,话倒是说得诚恳又清醒。周维扬嘴角漾起浅浅弧度, “总不能让你等得心烦。”
言外之意,他可以等, 但不能让她等。
有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