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立刻收回举着的,摆着发誓姿势的右手,笑盈盈地牵起惠的小手摇了摇,撒娇道:“好啦,别生气了,等过两天惠和津美纪放暑假后,咱们一家人也去冲绳玩,好不好?”
“……好!”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哦?”九宫明日笑眯眯地伸手,把两个小孩抱住,然后站起身,牵着他们走到沙发边上坐下看电视。
但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她又下意识地为甚尔担忧起来:“不知道这个任务会不会像甚尔说的那么顺利呢……”
听上去有点杞人忧天了,但九宫明日总感觉这个游戏不会那么轻松地让她打出Happy Ending才对。
“不用担心他吧?”虽然年纪很小,但已经知道自己表面不靠谱的父亲蛮厉害的惠这么安慰道,“虽然我没看过他打架,但他看上去很厉害。”
“甚尔的确很厉害啦,我没见过比他更厉害的人。”九宫明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可是,虽然知道不用担心,但偶尔还是会担心啦。”
惠不太明白:“为什么?”
“我猜,是因为在意,所以没法不关心?”坐在九宫明日另一侧的津美纪探出头,“就像我知道按照惠的脾气是不会被人欺负的,但偶尔也会担心惠在幼稚园被孤立。”
“才不会!”
“是啊,后面我才发现,我的担心根本不必要啦,毕竟惠特别受欢迎呢!女生都喜欢你,男生都追着你跑,叫惠大——”
“别说了!”意识到津美纪要说什么的九宫惠连忙拔高音调阻止了她剩下的半截话。
“哎呀,惠害羞了。”津美纪笑了起来。
“哎呀,惠害羞了,”九宫明日也笑了起来。
她略略弯下腰,以一种有些奇怪的姿势把自己降到和惠一样的高度,仔细端详了一下他这张和甚尔很相似但在眼角眉梢又略有不同,加上性格原因导致风格大不同的脸,故意啧了两下。
“这么一看,惠长的真的很好看呢。说不定,我们的惠,长大以后肯定也是那种会偷走很多女孩子心的男生呢。”她笑着打趣道。
“我才不会。”
“真的吗,我不——”
见惠恼羞成怒了,黑发少女难得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恶趣味地笑起来,正准备再说几句话打趣面前这个脸红成番茄似的小孩,可剩下的半截话却被胸口,肋骨,腹部传来的巨大疼痛打断了。
她脸色一下惨白起来。
下一刻,她推开面前的九宫惠,侧过脸,喷出一大口血来。
第39章 甚尔线
“!!明日姐姐??”
“!你怎么了?之前的病又复发了吗?”
一个人上一刻还在自己面前好好说着话, 下一刻就喷出血,是个人也没法接受,更别提面对这一切的是两个孩子了。
但惠和津美纪惊慌归惊慌,在这时候依旧沉得住气, 一个拿着纸巾凑到她身边想给她擦血, 一个转过身就要去拿固话。
“不……是……”
九宫明日感觉自己咒力正在飞速消失,与此同时却也意识到这并不出自任何一个诅咒师之手, 而是源于她自己。
她迅速意识到这痛楚因何而来。
“咳……是甚尔。”她咳嗽了两声, 在喘气的间歇拉住了要去打急救电话的津美纪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慌张,“是……甚尔, 受了重伤,转移, 到我……咳咳身上了,急救没用的。”
甚尔不知为何受了重伤。
而他一直随身带着她给他的那一枚拥有她术式刻印的平安符。
她给甚尔的那枚平安符原本只是随手给的礼物,却阴错阳差为他抵御了这次重伤。
但她那时候设下的术式刻印毕竟不那么完美,她的术式也没那么强,不一定能完全治愈甚尔的伤口, 但看目前的程度, 估计也把一大半的攻击都按照上面符咒的纹路和运行准则转移给了她。
只是这一击的威力实在太大了, 来的也太快了,她的术式都没来得及将这攻击转化成虚弱BUFF, 又也许是她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攻击转化成的巨大虚弱BUFF, 因此有一部分攻击直接没有转化,直接以原状态攻击到了她身上。
她低下头, 自己看见完好无损的侧腹在诡异地往外渗出血来。
这么重的伤势,转移一大半在她这副虽然大病已愈, 调养过后已经变好,然而比起普通人也没好到的身体上,无疑是致命伤。
她如今能够保持清醒,还多亏了她的术式起了一点效,把一部分攻击转化成了虚弱BUFF。
然而不过是扬汤止沸,杯水车薪罢了。
她本身无法消化威力这么强大的攻击,无论怎么转化都是消化不了的。
不加虚弱BUFF她就会直接内脏碎裂而死,加了虚弱BUFF也只是无用地延长一点生命,让她的身体以常人生病难以达到的速度被虚弱以及被削弱的,没那么重的伤势拖死。
在意识到情况的这一刻,九宫明日已经认命了。
无论甚尔有多快的速度,此刻估计也不太能从这种程度的对手面前轻松脱身,更不必提赶到这里救她了。
……早知道有今天,也许不应该把这术式刻印设的那么完整,也许还该设置的再草率一些,至少这样她不会直接因此而死。
但这也许也意味着甚尔会受更重的伤。
但往好处想,至少现在这样的话,她和甚尔之间应该起码能活下来一个呢。
甚尔对她好感度还差三点才满,她死了,说不定这三点好感度能靠甚尔之后对她的回忆一点点涨起来,好歹能打出一个Bad Ending,但甚尔如果死了,这周目就真的失败了。
想到这,九宫明日释然了。
她努力重新凝聚起精神,她的眼前在一阵阵发黑,而她勉力在一阵阵发黑的视野中盯住面容焦急的惠和津美纪。
这两个小孩吓坏了。
不管在日常说话中多么成熟,他们实际上还都是小孩呢,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能忍住不哭就很好了,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他们本来也做不了什么。
“那我去打电话给甚尔叔叔。”走投无路的津美纪这么说着,跑走了。
九宫明日这次没来得及抓住她。
这时候,惠伸手,小心翼翼地覆盖住了她颤抖的,因为疼痛而攥成拳头的右手。
她刚刚才用这只手和他发过誓呢。
“姐姐。”他小心翼翼地叫她他从没叫过她的称呼,好像想凭借这能让她好起来似的。
“你是不是要死了?”他问,用那双和甚尔几乎如出一辙的碧绿色眼睛期期艾艾地望着她,就好像是甚尔在看着她,等她一个否定的回答似的。
其实九宫明日不是第一次吐血。
在那很长的昏迷之前,她就吐过血。
然而那时候在她面前的是甚尔,可现在甚尔自己都生死难料,她面前只有两个小孩。
九宫明日不想怪谁,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怪不了任何人。
不怪这个任务,不怪提出要把惠赎回来的她,不怪把惠卖掉的甚尔。
怪这个游戏。
是这个游戏的精心设计,把一切阴错阳差凑到一起,故意造成这个结局。
是这个游戏根本不想让她HE。
然而腹诽归腹诽,埋怨归埋怨,在即将死去的此刻,她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埋怨什么。
不论痛觉和死前的效果做的多么逼真,她清楚的意识到这毕竟只是游戏,因此即便要死,她也没露出常人死前该有的那种怨态来。
她很平静。
即便血从鼻子耳朵流下来,她也很平静,惠想帮她擦血,她摇摇头拒绝了。
然后她又点点头,应下了。
“是的,我要死了。”也许是真的要死了,是回光返照,她说话也不再咳嗽了。
“是——”
惠着急忙慌地要说话,但九宫明日打断了他。
她的时间已经不够了,来不及听他说完了。
“别怪甚尔,不是,不是他的错,他,要变好了。是……命不好。”
她语焉不详地将命不好的那个人的名字一笔带过,因为看上去是甚尔命不好,然而其实也许是他们命都不好,然而归根结底,不过是游戏的设置不好。
她感到自己生命在飞速流逝,如果要说什么不放心的……
在最后的时刻,她不再说甚尔,而只盯着面前小小的,咬着嘴唇不愿意在她面前掉眼泪的小孩。
“要好好长大……但我死了,甚尔肯定……卧室,柜子里有两个包,限定款……如果,他,不管你们了,你们就去,去把它卖了,折价也有……差不多,一百万円,用这个钱,好好长大,好好……”
九宫明日不再说话了。
她微微张着嘴,捧着九宫惠的脸颊,用大拇指轻轻扫过他睁着的,含着眼泪的,与他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绿眼睛,在这一刻,九宫惠不知道自己名义上的母亲究竟是在看他还是看他的父亲。
他只知道,她染血的指腹擦过他很长的睫毛,然后,她砰一下,倒在了他的身上。
她看起来很瘦,然而倒在他身上时却这么重,将他压在地上,让他感到好像喘不过气了。
她的口里涌出的血把他的肩膀和半边脸都打湿了。
九宫惠在一片模糊中盯着天花板,盯着眼前遮蔽了一部分的,铺在他脸上的她的黑色长发,感受她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突然意识到她似乎死掉了。
有脚步声飞快地靠近。
是去打电话的津美纪。
她跑过来,似乎哭了,发出呜咽声,过来要将明日从他身上挪开。
然而九宫惠却拍开了他姐姐的手。
而后,他伸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住了九宫明日。
*
九宫甚尔一身血地回到家时,惠和津美纪刚刚在影法术中动物的帮助下把九宫明日搬到沙发上,正在给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听到声音,惠回过了头看他。
他用那双和他父亲几乎一样的眼睛望着他的父亲,然而他的父亲的视线却越过他看向沙发上躺着的,宛若安眠的九宫明日。
在这一刻,望着九宫甚尔染血而又无表情的一张脸,九宫惠竟然有些怨恨他。
但是最后,他只是说:
“明日死了。”
九宫甚尔没有回应他。
但他的确走近她了。
他看着那已经好像死去,然而身体似乎还温热着的少女,蹲下身,用染血的,没受伤的右手碰了碰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又好像还有呼吸。
一点点。
微茫的呼吸,太微弱了,以至于那两个小鬼都没发现。
就如同之前她因为诅咒而身体衰弱濒死时那样,她只是因为身体太虚弱而睡着了,只是这次比那时候还严重,她随时会死。
但已经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而且,即便他会瞬移,也应该来不及了。
下一刻,下一秒,她大概就会断气了。
他凝视着再也无法坐起来对他微笑和他撒娇朝他说话的黑发少女,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要失去爱人之后,他突然从肩膀上断了尾部的咒灵口中取出一把刀。
是可以破除一切术式的,他从五条悟手中带回来的天逆鉾。
九宫惠不敢置信地瞪视他。
他想来阻止他。
但九宫甚尔的落刀速度更快。
那一刀直接刺穿了九宫明日其实还有微弱跳动的心脏。
血喷出来,喷他半身。
在这一刻,九宫甚尔意识到,人,尽管有不同的名字,然而杀起来的感觉其实是大差不差的。
摒弃他杀人时的心情的话,杀九宫明日时的手感和杀天内理子时也并无太大差别。
“你干什么!!”
“现在,她是真的死了。”他站起身,将天逆鉾拔出,直接将这把沾血的刀放入咒灵口中,退后一步,垂眸看着自己的儿子,无表情地这么说。
“……你说什么?”
“……我说她现在才真的死了。”他扯了一下嘴角,用染着自己血又染着她的血的手指了指他自己,对这还在上幼稚园的小孩,强调道,“我杀的。”
那是无意义的,变//态的,似乎无缘由的强调。
但九宫甚尔知道缘由。
知道这世上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的知道的缘由。
在一开始,在很久之前,又好像不久之前,他答应她的,她承诺他的。
她说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他把她杀了的好。
所以他杀了。
有点荒唐。
说出来一定叫人发笑。
而他向来其实也不是个重承诺的人。
无论是当禅院甚尔,还是伏黑甚尔,还是九宫甚尔的时候,他其实都不太重承诺,当面应下来的事情背后就忘,当杀手时因为价格谈不拢转手杀了雇主的事也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