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还上前轻轻点了下夏荔的额头,眼里尽是嫌弃和无奈。
夏荔“嘿嘿”的笑着,显然习惯了和春桃这样的相处模式。
春桃笑着乜了她一眼:“行了,我看郡主也该醒了。我去看看郡主,你去吩咐小厨房,叫他们可以备上郡主的早点了。”
“好叻。”夏荔领命,屁颠颠地朝小厨房跑去。
转头春桃进了主卧,就瞧见陆元呆坐在床沿边上,垂首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上前栓好床帘,见陆元毫无所觉,好笑道:“郡主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起了也不叫奴婢,还这般魂不守舍,是想王爷快回家了,高兴的吗?”
陆元听着春桃的这番话,游魂似的看着她的动作,嘴里喃喃道:“王爷?哪家王爷呀?这大周现在哪儿来的王爷?”
“郡主?”春桃蹲在陆元面前,担忧地用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见温度正常,放心了不少,只当她是睡懵了。
“还哪儿家的王爷?”春桃嗔道,“当然是咱们自家的王爷呀,咱大周当今的镇北王。郡主怎么一觉醒来,连爹爹都忘了。”
一句“镇北王”,让陆元咻地一下抬起了头,直直地凝视着面前的春桃,下意识脱口道:“春桃,你怎么变年轻了呀。”
这下春桃彻底慌了,连忙叫人去找大夫。一阵兵荒马乱,陆元恍惚中,好像明白了,她似乎是重生了。
就像她之前看过的一个话本一样,主角因为前世遗憾,死后回到了过去,试图改变一切。
可陆元想不明白,上辈子她可以说是没什么遗憾,那她重生又是为哪般?
十八岁之前,她在兰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清和郡主。
虽然十八岁之后,被老皇帝一道圣旨,强行纳入皇宫。那段时间,苦是稍微苦了点,但老皇帝一不碰她,二还给足了她脸面,除了多了点约束,她也不觉得比以前差在哪儿。
后来为了立足,收养了个孩子。孩子孝顺,最后还捡漏似的当上了皇帝,让她一跃成为太后,那当真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尽管命短了点,可也没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忠孝两全,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遗憾。
而且生死天注定,她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再来一遍,她顶多多活个几年,但最终也逃脱不了这个命,又何必让她重生呢。
陆元坐在镜子前,透过铜镜,看着身后夏荔给她梳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夏荔手一顿,担心道:“郡主怎么了?是奴婢手劲大了,弄疼您了?还是您哪儿又不舒服?”
从小一块长大的侍女,都清楚她是个病秧子,一旦出现点异常,都以为她又是哪儿不舒坦了,怎么也不会想到,她面前的这位郡主,芯子已经换成了十三年后的郡主。
她身边的人一向都很小心,生怕她活不长。但同时也做好了准备,时刻准备着她哪天一命呜呼。
陆元瞧着夏荔小心翼翼的模样,淡淡地摇摇头:“都没有,就是这样干坐着,有点无趣。”
夏荔顿时扑哧一笑:“好好好,奴婢梳快点,一会儿,给郡主找喜欢的话本,不让我们郡主无趣。”
“嗯。”陆元看着镜子里自己十五岁的样子,心里再次叹了一声。
算了,来都来了,想那么多干嘛。
就这样,陆元接受了她重生的事实,等下午见着了久违的父亲,她眼角泛起湿意,突然想到,上辈子她也不是没有遗憾。
这辈子重来一次,就努力让父亲多活几年,她也少气些他。
等到夜晚回到房间洗漱,陆元看着忙进忙出的春桃和夏荔,忽然开口叫住了头脑最灵活的春桃,问她:“春桃,我问你个事儿。”
春桃见陆元郑重其事,便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对她说:“您说。”
“就是,一对男女……”陆元斟酌着话语,慢慢道,“男方向女方求亲,但是男方比女方更有权势,女方拒绝不了,男方也不会放的前提下,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婚约,不让女方嫁过去。”
这晚,陆元还想到,既然她都重生了,那就没必要再跑回皇宫那个大牢笼里。一辈子在兰都当个潇洒自在的清和郡主,不比那个所谓的陆贵妃强。
就是苦了安钰,可能再也等不到她带他离开冷宫。
但陆元转念一想,万一和上辈子一样,其他皇子觉得安钰没甚威胁,争夺皇权时都忽略了他,让他再像上辈子一样,捡到这个皇位。
不过把希望放在他人身上,无疑于与虎谋皮。当下陆元也只好先解决她的事,再去想办法,看如何帮助安钰。
当务之急,就是怎么打消老皇帝的念头。
让老皇帝主动放弃,几乎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可以威胁到父亲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除了这个,最直截了当的方法,就是干掉他。但难度系数太高,不好实现。
其它的,陆元就想不到了,所以才来问问春桃。
春桃只当她又是在哪本话本看到的故事,也就没将她莫名其妙的问题放在心上,还像模像样地给她出主意:“办法也是有,就是在那个男方提亲前,先给女方定一门亲事。”
定一门亲事?
陆元觉得这也算个法子,可用一门亲事,来逃脱另一门亲事,总感觉像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一样。
何况上辈子她活到二十八岁,始终孑然一身,到死都没碰到一个心仪的对象。重活一世,她可不觉得她能刚好有这份运道。
“还有其它办法吗?都说婚姻是人生大事,为了避开一门婚事,跳进另一门婚事里,感觉有点草率了。”
陆元皱眉道:“而且要是真有合适的人,估计早就定亲了,也不会再出现别的人来提亲。”
“说的也是,但是其它办法嘛……”春桃低头沉思着,一时却也想不到合适的主意。
“怎么那么麻烦,想解除婚约,不就是要么从男方这边下手,要么从女方那边吗?”
闻言,陆元和春桃纷纷看向夏荔,瞧着她一脸“这还不简单”的表情,陆元好奇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这事儿好办啊,要我说,女方既然拒绝不了男方,男方又不肯打消念头的话,那我们就从男方不得不打消念头入手。”
陆元来了兴趣,问她:“怎么说?”
“这娶媳妇回去,不都是为了传宗接代。”夏荔兴致勃勃道,“如果女方身体不好,男方可不就得放弃吗?”
“可是女方迟早要嫁人,如果生不了孩子的话传出去,以后还有谁会娶她呀。”春桃觉得这主意还不如她的。
不过对于陆元而言,却让她豁然开朗。
“不错呀,夏荔。”春桃不解,看向陆元,正要开口询问,又听到她说,“我刚才忘说了,男方年纪都能当女方爷爷了,女方如果装几年病,把男方熬过去,也不是不行。”
夏荔怪叫一声,愤愤不平道:“这老不羞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惦记人家小姑娘。这不就是书里写的那什么‘一枝梨花压海棠’吗。我呸,真不要脸!”
陆元附和:“是的,老不要脸了。”
春桃看她们越说越离谱,急忙上前阻止:“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既然郡主得了好法子,那就早点歇息,明日我们再讨论,可好?”
伴着月夜,陆元躺在床上,却兴奋地睡不着觉。
一朝脱离牢笼,还见到了早已不在人世的父亲,她确实有些难以入眠。
尤其是她还找到了办法,可以摆脱未来再进牢笼的命运,更是激动不已,在床上辗转,久久没有困意。
不过一想到离进宫还有三年时间,陆元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要不,趁着时间充裕,先玩个一年再装病。
第3章 第三章
陆元说办就办,当即就将目标放在了最近的上元节。
当天下午,饭桌上,陆元冷不丁地叫了声:“爹。”
养了陆元十五年,对于陆元的“爹”有几种叫法,陆锋一向心知肚明。这会儿的这种叫法,一听就知道是要说他不爱听的事。
陆锋想也没想,直接斩断了陆元开口的机会:“食不言,寝不语。”
对于相依为命多年的父亲,陆元对他的了解自然不会少,她也不接茬儿,自顾自地说出她想要说的话:“今晚上元灯会,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看,家里的花灯还不够你看的?”陆锋冷着一张脸,脸黑的像是在煤球堆里滚了三圈似的。
作为在战场上征战杀敌多年的将军,平时陆锋的气势,就足够让小儿啼哭三天不止。此刻一拉下脸,要是被他的部下看见,腿都能抖成筛子。
可于陆元而言,威严的父亲就只剩下外厉内荏。看着父亲冷脸,她丝毫不怵,当下放下筷子,威胁道:“您不让我去,我就不吃了。”
“反了你了,陆小满!”陆锋也学着她放下筷子,不过他手劲大,一声巨响的“啪”,把坚实的八仙桌都震得微微颤了一会儿。
像是觉得还不够,陆锋还加了一句:“你爱吃不吃。”
陆小满是陆元的小名,她的大小名,都是她名震天下的才女母亲,许静姝给取的。
元,始也。是希望她一生如初,都像在父母的爱护下健康快乐的长大。
小满,则取自《周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是希望她一生刚刚好,不会物极必反,也不会盛极必衰。
人生只要“小满”,就足矣。
听到了许久未曾听到的叫法,陆元眼眶微微泛红。
她回忆着小时候父亲给她解释名字的含义时,发现她的母亲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上辈子她不可谓不顺利,当个太后跟白捡似的。或许就是因为太顺利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在她盛极一时后,就让她衰败下来。
果然,娘亲说得对,人生只要“小满”,就够了。
陆锋余光瞥见陆元微红的眼眶,心里直犯嘀咕:“这脸皮现在怎么这么薄了,我也说什么啊,怎么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他琢磨着,要不要先给她个台阶下,万一一会儿要是真哭了,他可没有哄女儿的经验。
只是不等他发挥,陆元就起身,不伦不类地行了礼,丢下一句:“爹爹慢用,女儿吃好了。”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身后,陆锋瞪了她一眼,同时暗自庆幸,这才是陆小满。
一旁的管家福伯忍着笑意,等望不见陆元的身影,才上前问陆锋:“王爷,要不要给郡主准备点她爱吃的,送去幽兰苑?”
“别管她,那丫头亏待了谁,都不会亏待她自己。这会儿她的小厨房,估计早就给她备好了吃的。”
陆锋拿起筷子,继续吃他的饭,暗骂一句:“鬼丫头,心眼子全耍到她爹身上了。”
看着这对父女俩十几年如一日的相处方式,福伯低头,藏着他克制不住飞扬的嘴角,应声道:“是,王爷。”
“对了,”陆锋吩咐,“你去和府卫说一说,要是看到陆小满做贼似的跑出府,就当没看见。另外,再安排几个身手好的,跟着她。只要没什么事,就不要被她发现。”
福伯一怔,回了声“是”,刚要出去,脚步一顿,看了陆锋一眼,欲言又止。
见状,陆锋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王爷,”福伯做了个揖,“郡主的身体?”
“这个啊。”陆锋笑了笑,眉目舒展,透着轻松又满足的喜悦,“回来前,大夫跟我说,陆小满的身体虽然还是比常人弱一些,不过只要好好照看,问题不大。”
福伯也喜笑颜开:“恭喜王爷和郡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定都是好日子。”
陆锋轻咳几声,收敛住笑意。可越是想收住,就越是收不住,还越想越高兴。最后笑意汹涌,一下子涌到嘴边,让他扑哧笑了出来。
“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她要想出去玩,就让她出去,左右多小心点就是了。”
听到这儿,福伯好奇道:“那王爷怎么不告诉郡主这个好消息,刚才也不直接答应郡主?”
“不告诉她,不答应她,她都这么无法无天。”陆锋哼了一声,“要是答应了,她不得上天。这陆小满,一天天的,跟个孙猴子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个如来佛,压一压她的气焰。”
福伯好笑地摇摇头,领了命,就出去安排了。
这对父女的官司,还是让他们自个处理比较好。
夜幕渐深,圆似银盘的月亮慢慢爬上柳梢头。月光下,镇北王府的花灯逐一亮起,一时之间,恍若白昼。
福伯就着灯光,来到书房,向陆锋禀告:“王爷,郡主出去了,人也安排好了。”
陆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就继续看着他手里的书,只是许久,都没有翻开下一页。
“你说,陆小满会不会去猜灯谜?”陆锋放下书,伸手捂着下巴,想着这个可能,心里愁得不行,“就陆小满那只能看懂话本的水平,去猜灯谜,不是丢人现眼吗?”
“那要不要,”福伯试探着说,“再安排个人,暗中助郡主?”
陆锋摇摇头,否决了这个办法:“还是算了,就让她去丢这个人。等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回来可能就知道好好读书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当年静姝可是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陆小满除了能认识字,怎么没得静姝半点精髓。还总跟个皮猴似的,就差上房揭瓦了。”
“那倒也不是,”福伯笑了笑,“至少郡主长得像王妃。”
陆锋拿起书,冷哼一声:“也就这么个优点了。”
不知道被亲爹编排了一番的陆元,此刻已经顺利地逃出了王府,带着春桃和夏荔,在热闹的灯会上转悠。
兰都的灯会,从集市的头,一路布置到尾。
长长的街道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风一吹,花灯随风微微摇摆,从远处看,就像发着光的河流,随风泛起了波澜。身处其中,如坠漫天星河。
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商贩,有卖首饰的,有卖小吃的,一路走下去,几乎不重样。
来到街道正中的广场,面积宽了,还有玩杂耍的,踩高跷、转盘子等,应有尽有。不时传出一声“好”的喝彩,随之还有如雷般的掌声。
陆元混迹在人群中,哪儿人多,就往哪儿凑。
上辈子她活到二十八岁,几乎没有出过门。前十八年,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不想身边的人担心。后十年无奈进了皇宫,是没有办法出来。
如今重活一次,想着左右都会死,况且上辈子她已经足够小心了,最后还是英年早逝。既然结局已定,那就趁着有限的时间,多快活一点。
只是这快活得有点过了头。
陆元就像刚放出的小鸟,对什么都好奇。东看看西瞧瞧,一个不留神,人就跑不见了。
春桃和夏荔只好全程死死地盯着她,整个灯会她们就看了个囫囵,连花灯是些什么形状,都只是晃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