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姜晓晓一边把剩下的几口面包和配餐里的沙拉饮料一股脑塞进嘴里。
二人最后是硬撑着把饭吃完的。
结完帐出来,程悦划拉着手机,心里思索怎么也得让姜晓晓吃一顿好的,不然她心里过意不去。
“那边出了什么事?”姜晓晓看着码头那边问道。
程悦抬头看过去,只见一群人正朝着反方向走,有的人走几步还要停下来回头看几眼。
响着警笛的警车也在朝着码头的方向前进。
二人脑海中敏锐的刑侦雷达同时响起。
她随手抓住身边一个从码头方向走过来的路人问,“码头出事了?”
路人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听说海滩上冲上来一具尸体,老吓人了!”
话音刚落,姜晓晓放下警务通走到程悦身边,“盛队让我们去码头。”
当真择日不如撞日,这么巧的事情让她们赶上了。
拨开人群,一具白花花的尸体赫然曝晒在烈日下。
外观上看死者应该是男性,表皮已经被泡得有些发白褶皱,腹部被划开一个口子,脏腑暴露在外,吸引着蚊虫和海鸟。
为了防止附近有海鸥等鸟类过来啃食,办案的警察不得不使用扫帚等工具进行驱赶。
盛吟秋不止带着人封锁了现场,一同来的还有秦梨,以及程悦和姜晓晓需要用的设备。
二人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在尸体延伸向海洋的位置,还有少量蛆虫分布。
“尸体应该是被冲上岸边的,就是不知道在这里曝晒了多久。”
盛吟秋观测四周,由于这里是码头,四周围都有离岸石,对周遭视线造成阻隔,也就导致冲上来的尸体并未被第一时间发现。
警方是接到路人的报警之后才发现的尸体。
而那个路人是恰好散步路过这里,才注意到。
否则他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会知道这里死了人。
程悦闻言问道,“难道码头的工人没见到过这具尸体吗?”
按理来说,这里距离最近的码头有不少卸货和维修的工人,他们进进出出的频次多,发现尸体的机率更高才对,怎么反倒是一个路人拨打的报警电话。
盛吟秋掌握了很多信息,她说,“这个码头最近在翻修,很多工人都是就近住在工棚里的,不来这偏僻的位置倒也说得过去。”
此时,姜晓晓已经初步检查完尸体,喊程悦过去取样。
尸体四肢末端皮肤皱起,呈现“手套皮样”变化。
姜晓晓站在尸体旁指着敞开的腹腔说,“尸体的内脏丢失了一部份,回去我还得细查。”
能肯定的是丢失的器官里肯定包括胃部。
而且切口是由锐器造成的,也就是说尸体的伤是人为导致。
那么这具尸体背后极有可能牵涉到一起谋杀案。
程悦没有着急动手,先观察了一遍。
尸体鼻孔附近有一些绿色的藻类,程悦用镊子将其夹起,放进一次性试管中。
随后她又利用拭子对尸体鼻腔、口腔、浅体表部位进行取样。
被曝晒在日光下应该有一段时间,尸体敞开的腹腔聚集了大量蛆虫,程悦自然不会错过。
收集好全部样本之后,尸体由姜晓晓带回实验室进行进一步尸检。
码头除了翻修建筑工人的工棚外,还有一个固定的办公室,之前是船舶登记的地方。
现在被盛吟秋暂时用作警方临时侦办案件的场所。
她将全部工人集中在办公室一楼挨个进行询问。
程悦去找盛吟秋的时候,恰好遇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在盛队面前点头哈腰说着什么。
她走上前把外面的情况一一低声汇报,那男人也没走开。
等程悦说完他才继续笑得见牙不见眼,“警察同志,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肯定配合调查的!”
盛吟秋一个眼神,程悦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八成就是领头的。
“你先到一边去,我们一会肯定会来问你的。”程悦把他打发走。
男人表演着苍蝇搓手,“好好好,那是自然。”
“那男人怎么回事?”程悦问。
一般人见到警察办案躲还来不及,没见过上赶着往上凑的。
盛吟秋道,“这个男人叫王大海,就是他带着工人过来的。”
既然是工头,那知道的肯定比普通工人要多,程悦道,“从他先下手?”
盛吟秋微微点头。
王大海再次来到二人面前,依旧是那副贼眉鼠眼。
“你叫什么?”盛吟秋问。
他笑嘻嘻地回答,“王大海。警察同志,我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
“包工头是吧?”
“诶诶,这里的工人都归我管。”王大海朝着办公室里其他还在接受询问的工人挥了挥手。
那些工人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干扰了好几个工人的回答,有的是说着说着卡壳,有的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盛吟秋当作没看见,“你们有注意到沙滩那边冲上来的尸体吗?”
王大海三角眼一耷说,抬手蹭了蹭鼻子,“哎哟,这上哪注意去。我手下的工人都特老实,一天到晚都跟水泥砂浆打交道的,怎么会那尸体有交集啊。”
“再说了,看到有这种事情,我们肯定会报警啊!不报警不就说明我们没看到过么,您说对不对?”
王大海边说边挤眉弄眼,一副油腻得不行的样子。
又问了几个关于沙滩那边人员分布的问题,盛吟秋便换了人。
间隙,程悦放下手中记录的笔和盛吟秋咬耳朵,“这个王大海怕是个老油条。”
盛吟秋当然看出来。
王大海看似配合,实则根本没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工人,“你看他手下那帮工人乖得跟鹌鹑似的,他在这里我们怕是问不出什么东西。”
程悦心领神会,“我去把他弄走。”
说完,她来到还在办公室里坐着的王大海面前,“王先生,我们对您的例行询问已经完成,签完字您就可以离开了。”
说完把询问记录递过去。
王大海迟迟不接,反而问道,“那我的工人…”
程悦不接他这一招,油盐不进道,“放心,我们做完笔录之后也会让他们出去的。”
“哦哦,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王大海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笔录上签字。
看着他出去的时候,盛吟秋扫了门口一眼,又冲程悦扬了扬下巴。
后者悄无声息地跟在王大海身后。
王大海不是吃素的,出了办公室,他在码头上七拐八绕,最后拐进一个闲置的集装箱后头。
程悦身手极好,她攀着脚手架来到制高点,蹑手蹑脚地靠近王大海的位置。
可笑王大海此时丝毫不知道,他和人说话,脑袋顶上有个警察听得一清二楚。
程悦微微探出头,往下看的时候,除了王大海的光头之外,还有另外两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
看穿着打扮应该都是工地上的工人。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王大海语气隐含着胁迫。
瘦弱的男人连连点头,“知…知道。”
王大海尤不知足,冷哼一声说,“不是我吓你们,本来都是出来讨口饭吃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被老子知道你们说了不该说的牵连到我和大老板,那你们就别想在这里混下去!”
如果刚才他只是暗里教唆,现在便是明面上的威胁。
威胁工人不配合警方侦查,这王大海真是胆大包天!
程悦在他们聊完之前从脚手架上离开。
她先一步回到办公室,把所见所闻告知盛吟秋。
“那个王大海果然有问题。”盛吟秋暂时还没想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按理说,隐瞒真相对于他们这个承建单位没有好处,对他这个包工头更是没好处。
配合警方侦破案件,早日解决案子继续他们的工程才是正道。
程悦却说,“刚才王大海回答你问题的时候,摸了鼻子。”
她一贯喜欢关注细节。
而正是这个细节出卖了王大海,他本人还不自知。
“男人的鼻子里有海绵组织,有想要隐瞒的事情大脑部位神经活跃,供血量提升,所以鼻子会发痒。”
人就会不自觉地去摸鼻子。
很多男人在出轨之后都会有这样的表现。
不过同样的动作放在王大海身上,只能证明他在背后敲打工人隐瞒事实,甚至他本人也可能知道关于尸体的事情。
对于案件的任何端倪盛吟秋都不会放过。
笔头敲击在记事本上,发出“笃笃”的声音。
盛吟秋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大海能明修栈道,那我们也能暗渡陈仓。”
询问过后,工人三三两两的回了工棚。
由于施工地点距离发现尸体的位置比较近,不能排除作案现场在码头的缘故,整个码头都要进行封锁。
有的离家近的工人可以回家等待通知,有的只能憋在工棚里不出门。
没有工可开的日子,工棚里的气氛总会低靡一些。
尤其在王大海这种“扒皮”手下工作。
“这一耽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开工。”小吴叹息一句,端起不锈钢杯子猛地灌了一口,又捏起一粒花生豆塞进嘴里。
满面愁容的不止他一个。
老郑嗤笑,“还能怎么样呢?我们连‘王扒皮’都斗不过,何况人家警察也是正常办案,他们也没办法。”
同一个屋子的人都知道老郑说的是事实,无法反驳。
更重要的是,这个月他们没“粮出”,下个月的支出便没着落。
老郑盯着桌面上的花生米,嗓子眼发苦,“我家里还有个小孩,今年小升初,学校要交3千补课费,你说说这钱我从哪找去!”
小吴也笑了,只是那笑容里的心酸无人能懂,“谁说不是,我妈心脏病等着做手术,差最后一笔6万的手术费…”
有个工友提议,“阿姨动手术要紧,不然大家给小吴凑凑吧。”
然而得来的却是满室寂静。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后都只化作一声叹息。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离门最近的小吴把门打开,进来的却是个身穿制服的男人。
第29章 飞蛾(二)
“我是不是打扰各位喝酒了?”叶云简眉目清俊, 让人看着就产生好感。
屋子里的工人一见敲门的人竟然是个警察,顿时如坐针毡。
小吴指了指一旁的条凳:“警察同志,您、您坐?”
叶云简道了声谢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坐下, 摘下自己的警帽撸一把脑袋,“唉, 这雨下得太突然了, 你们要不开门我还没地方躲。”
他说完之后其他人才注意到, 叶云简的肩头早已湿透,天蓝色的制服被雨水淋出一片暗色,就连被帽子遮住的短发也是湿漉漉的,在昏黄的风光下反着光。
看这副模样, 的确是暴雨来得突然,他心急想找个躲雨的地方才敲门的。
想到这里,交换了眼神的工人们不由得放低了戒心。
叶云简虽然注意到了其他人的眼神, 也并未放在心上。
抬眼看到对面的工人时, 他笑盈盈的问, “老哥, 我记得你,我帮你做的笔录, 你姓…姓郑是不是?”
亲切的称呼拉近距离, 老郑笑得眯起了眼, “是是, 您要不要喝一口?我们这不是什么好酒, 只是散搂子…”
说着,老郑拿起手边的玻璃瓶往叶云简面前送了送。
“嗨, 我不嫌弃那个,喝点酒身上暖和!”
叶云简单手提过老郑手里的酒瓶子, 四下搜索一番发现没有一次性杯子,索性直接用嘴吹瓶,结结实实闷了一口。
烈酒入喉,从嘴里一直烧到胃。
叶云简不擅长喝酒,这白酒却是烈,仅仅一口浑身都烧起来,连五官都皱到了一块。
他硬生生把那股咳嗽的劲头憋过去,咧嘴一笑,“嘶…还挺辣!”
看他这样子,周围的工人忍俊不禁。
小伙子年纪不大,在工地刚刚干活的愣头青都跟叶云简差不多。
人只有在暴露真实的一面时,才会消弭原本的距离感。
就好像现在的叶云简。
他冲周围偷偷瞄自己的工人摆手,“你们该聊啥聊啥,不用顾忌我。”
工人们一下变了脸色。
他们哪里还敢继续说什么。
正所谓说多错多,万一被叶云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到时候就是他们自己倒霉。
“其实我们都聊完了,差不多要睡觉。”
“是啊是啊,我上床睡觉去。”
……
周遭的几个工人纷纷爬上自己的床,扯过被单假装睡觉。
小吴也不例外,躺下去之前还颇为同情地睨了老郑一眼。
因为老郑的床就挨着桌子,他便是想装睡也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