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席觅微喝完了燕窝要把碗放回茶几,柳芸抢先一步起身接了过来,又给她倒了杯茶,这才转头对席振海道:“小微从小就是你和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如今眼光高点、挑剔一点也正常;又是个年轻小姑娘,提及婚事多少有点害臊,你有话要慢慢说,动不动就发脾气能解决什么问题?”
“你就帮她讲话,越大越不懂事,全都是你惯的。”席振海的注意力还在新闻上,说了妻子一句就没有再往下说了。
柳芸只好自己出马,对席觅微道:“小微,你爸说得对,你也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耗着。温家比咱家好过多了,温晗看着也是个好脾气的,否则你晾了他这么好几天,温家早就找上门了,你去见见也没什么损失。”
“温晗的女朋友没有一百个也有五十个,”席觅微浅浅抿了口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惜您生的是个儿子,不然一定也是上赶着要把她往这种人身边推吧?”
一句话噎得柳芸的脸“唰”地白了,脸上的笑容也僵成一幅画,却依然保持着体面,道:“年轻男孩哪个不贪玩,现在是花心了一点,可成了家就不一样了。”
“是么,”席觅微红唇微弯,扭头笑盈盈地看向席振海,“也不一定吧?”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席振海脸一黑,劈头就要发作,可见女儿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正意有所指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虚,生硬地岔开话题道,“我告诉你,联姻是必然的,就算不选温晗,你起码也得给我去见人一面,给人家里一个交代!”
席觅微瞥了眼电视上众星拱月的画面,问:“一定要我去联姻?”
“你既然生在席家,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席振海不可置否,“就该承担振兴家族的责任,别妄想什么自由恋爱。”
“行,振兴家族人人有责,”席觅微玉指轻抬,指着画面中心的男人道,“联姻可以,对象是他我就嫁,其他人免谈。我出人,劳烦您也出点力吧。”
第2章
席振海看了眼电视又看了眼女儿,又看了眼电视,突然大怒道:“席觅微!你胡闹也要有个度!”
“您不是想找乘龙快婿吗,施家的门第无可挑剔,”席觅微端着茶杯一边品茶,一边看着电视里在助理护送下离开记者包围圈的男人,又补充道,“施律这外形也拿得出手,站在我身边绝对不会给席家丢脸,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是我满不满意的问题吗?”席振海显然是真生气,“噌”地站起来指着女儿,激动得脸都红了,“你成天眼高于顶、拿下巴看人,那么多富二代你一个都瞧不上,如今居然想嫁给施律?简直白日做梦!你也不想想,那是咱们家能够得着的人么?!”
也难怪席振海炸毛,不是他不肯替女儿去走动,可席觅微实在是异想天开了。
豪门和豪门不仅不一样,阶级还很特别明显。
席家的产业多在京港和附近几个省市,虽然经营得还不错,可他们顶多能算地方富豪。而且席家掌权的也并不是席振海,而是他大哥席振云。
席振海早年对经营企业不怎么上心,老爷子死前也没再分多少东西给他,如今手里只有几个不怎么赚钱的百货公司和几家酒店,剩下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产业。他平时在集团也说不上什么话,在京港富豪圈里的地位更是比大哥不知道差了多少。
幸好女儿席觅微遗传了他和她妈的全部优点,从小漂亮到大,如今更是气质高雅、亭亭玉立,放在人堆里想不出众都难。
只是不懂事了些,好好的管理不念非要学美术,大学毕业后更是对公司的事不闻不问,就知道跟蒋家那小丫头躲云鹤山庄那宅子里画漫画玩。
好在她是个女孩,就算没多大出息,若是能找个好婆家,不仅她以后衣食无忧,席家能更上一个台阶,他这个亲爹说不定也能借着亲家和女婿的帮衬东山再起。
所以他才和柳芸费劲了心思去安排她的婚事,可她倒好,架子比古代的公主还高,白白放了好几家的鸽子。
幸而后面发现那几家不是儿子自己有问题,就是家族情况还不如席家,甚至有自顾不暇、等着席家这个未来去搭救的,这才都不了了之。
可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指不定还是要议论他席振海的女儿眼高于顶、挑三拣四。
如今好不容易搭上门当户对的温家,女儿竟然还不肯,小手一指,居然点名让他找施家攀亲。
施家是什么门第?投资版图遍及全球,重要行业多数都有涉足,每年交的税额都大得吓人,别说在京港,放在整个国内都是金字塔顶端的名流之一。席家连跟人家放在一块比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两家联姻了,排队也轮不到他们。
再说那个施律,之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大部分人只知道他在施家同辈里排行第六,管着亚坤集团北美和欧洲的部分生意;可如今却传出要接管整个施家、做亚坤集团的全球执行总裁的消息。
他今年才28岁,撇开长他一辈的先不谈,同辈里前面也还有五个堂兄堂姐,不管最终能不能掌控亚坤,能有这种风声传出来,他显然不会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花花公子。
这样的人别说席振海够不着,就算是席振云要跟他对上话,也得手握有价值的资源,再去找个有力的中间人提前走动。
就施家这家世、施律这地位,他要娶什么样的富家千金没有?
可她席觅微居然指明了要嫁给他?
别说这是不可能成的事,就是让人听见了传出去,都要笑掉所有人的大牙,说他们席家全家人都没睡醒!
席振海的脑子突然白光一闪,女儿不会就是故意,明知不可能还特地说那种话,就是为了气他吧?
面对父亲的气急败坏,席觅微倒是很淡然。
她起身冲他甜甜一笑,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朱唇微启,洁白整齐的贝齿间传出清婉的声音,可讲出来的话却差点让席振海当场气晕过去:“您找的我不喜欢,我想找的席家又够不着,这是您和大伯能力不足的问题,不能怨我。既然这样,往后我的事就不劳家里操心了。”
说罢她拿起包盈盈转身,朝门口走去。
果然如此!
她果然就是在赌气才胡说八道!
“放肆!”席振海被她气得两眼发黑,勃然道,“今天我把话搁这儿,你要么给我乖乖去跟温家联姻,想要婚姻自由,除非你净身出户!”
颀长窈窕的身影一顿,席觅微扭头,那双清丽有神的大眼睛却流光一转看向了柳芸,脸上再无一丝笑意,冷冷道,“净身出户,这话您算是说出口了,有人和您吹了好久枕边风吧?”
说完,她不再理会父亲暴怒的咆哮和柳芸那五颜六色的脸色,转身径直穿过中庭花园走到玄关,对管家说了句“刘叔,今天不用等我吃晚饭”便出了门。
京港机场高速上,一辆黑色的宾利正平稳地行驶着,不久前还被长枪短炮包围着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后座上。
他长腿交叠,随意地靠在舒适的真皮椅背上,修长有力的大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清冷的目光落在安排好的日程表上,跟他一块回国的助理陆齐端坐一旁,正汇报着最近几天的日程里涉及的重要人和事。
谭涟正带着墨镜一心一意地开着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凉薄中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和低沉:“改道去松亭公墓。”
“啊?哥,施家的人还等着你呢,”谭涟看了下后视镜,不解道,“突然去墓园干嘛?”
不过本着表哥是亲哥,施家人统统靠边站的原则,他还是立刻将导航目的地重新设置成去松亭墓园,更改了行驶路线。
“让他们等着。有个朋友今天生辰,我去看看他,”施律把iPad递给陆齐,垂眸整理本就整洁无比的袖口,状似不经意地问,“安鼎最近有什么动向?”
陆齐微微一愣,他跟了施律好几年,不记得他们和这个公司合作过,可又担心是自己记漏了,有点紧张地问:“老板,您说的安鼎是?”
“不是你的事,是我这儿的事,”谭涟笑着插嘴道,“安鼎就是京港席家,消停了一阵,但最近又跟温家勾搭上了。”
陆齐又是一愣:“温家?”
“他们在国外都没什么投资,所以你不知道,”谭涟解释道,“席振云手里捏着一块地,温锦鹏有意跟他合作开发,做旧城改造。”
“他们这样的半大企业来做旧城改造,”施律淡淡道,“做得好能赚一大笔,做不好直接耗死在里面。”
京港是老派一线城市,新建的几个区不仅经济发达,城市规划也做得很合理,环境更是十分优美。
可面积不小的老城区却已经破旧不堪,各种基础设施都跟不上人口和城市的发展,住宅区里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居民自建房,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好几个拥挤不堪的城中村。
这些城中村不仅老旧、环境差,且楼间距过近,采光不好不说,许多巷子连三轮车都进不去,万一发生火灾或地震,几乎没有办法进行有效的施救,安全隐患极大。
几年前,市里有意推动几个情况最严峻的城中村进行旧城改造,各大企业自然是纷纷响应。要知道一旦将城中村成功改建成新的高层小区,以京港如今的房价和老城区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新房一平得十万起跳,真能做成,一个稍大点项目就有十几二十个亿的毛利。
当然,利润越高难度越大,各个村里的情况都不一样且十分复杂,光是让改造立通过就得全村四分之三的居民同意,大部分项目都卡在了这里。
拆迁,这可是天上掉馅儿饼一般的发财机会,狮子大开口的人不在少数,不仅要房还要钱,钉子户层出不穷。
更有甚者,全村都团结起来跟开发商漫天要价,给得起的很快就能通过立项、组织居民搬迁;给不起的就耗着,导致后面的工作根本没办法进行。
没有通过立项就不能找银行贷款,进入项目的企业只能要么用自有资金、要么高成本引入信托或私募基金,可对一般的企业来说,无论是哪种方式都经不起长时间的拖延。
好几个项目耗了这么些年,村还是那个村,想来撬动改造的企业却换了好几个,原因就在于大企业等着立项之后直接收购,小企业又没那么多前期资金推动立项,只好转手撤资。
“席家没那么多钱自己做,那块地也一直没动,只是搭了个班子在那做样子给上面看,花钱跟村里搞着关系,没有什么实际的进度,但几年也耗了不少钱进去,”谭涟道,“这回要是真能跟温家联合起来,再拉点私募,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做。”
对此,施律没有发表意见,而是转移了话题问:“她呢?”
陆齐依然云里雾里,不过这回很聪明地没有多嘴,老板在国内的生意他还算清楚,但生意之外的事显然是老板这个表弟更熟悉。
谭涟见施律没有刻意回避陆齐,便道:“席家正让她跟温家长子温晗相亲呢!”
“相亲?谭涟,”施律依然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帘盯着后视镜,冷冷问,“这事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那是双眼角尖锐、眼尾微扬的凤眸,窄窄的双眼皮下有着低垂的睫毛,垂着眼不看人的时候天生带拒人千里的冷调,难以让人产生亲近感;可偏又生了双幽黑的瞳仁,看人的时候也好似两坛深不见底的冷泉,眼神稍用些力便显得格外凌厉而薄情。
此刻这眸中更是寒霜一片,无形的压迫感让车厢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一旁的陆齐察觉老板动了气,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理了理西装的衣襟,心说幸好这件事不是自己负责的。
谭少爷也是,惹谁不好惹他老板。
第3章
“没有……这不是看你马上要回了么,想着当面跟你说,”谭涟被他表哥要杀人的眼神吓得身体都僵了,忙道,“她没去,放心。就温晗那种货色,不可能入得了她的眼。”
施律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吩咐道:“查查这个叫温晗的,明天把资料发给我。”
“收到。”谭涟会意地点点头。
施律让他查温晗,无非是和前几次一样,要帮他未来嫂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局给搅了,谭涟挖人黑料简直是驾轻就熟,温晗身上一堆事,随便撕开一个口子就能将他解决掉。
也不知道席振海脸上那俩骷髅里装的是眼珠子还是装饰品,给闺女找对象居然光从垃圾堆里挑。除了家里有几个小钱,那几个男的没一个好东西,吃喝嫖赌的、脚踏几条船的、养私生子的、飙车肇事逃逸的、雇人砍情敌的应有尽有,简直五毒俱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席振海是席觅微的继父,不是亲爹。
要不是他哥上心让他盯着席家那两口子,必要时刻搞搞破坏,他嫂子都不知道被塞到哪个混账怀里去了。
想到这里,谭涟又将他哥未来的岳丈暗骂了一顿。
“陆齐,”施律没理谭涟脸上那嫉恶如仇的表情,对助理道,“把温家和席家的投资版图尽快整理好给我。”
“是,老板。”
“席家的我都掌握得差不多了,”谭涟忙整理好表情,对陆齐说,“一会就发你。”
松亭公墓门口,席觅微让司机先回去,抱着一束鲜花只身进了墓园。
外公墓碑前已经放了好几束花,看来舅舅们一早已经来过了。席觅微特意磨蹭到现在才来,就是不想跟白家的人碰面。
当年她母亲白惠如并不想嫁给席振海,两个舅舅为了跟当时蒸蒸日上的席家捆绑到一块,极力在外公跟前说辞;席振海也表现得十分积极,他年轻时不仅一表人才,又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渐渐的,喜欢国风古意的白惠如也动了心。
外公见郎有情妾有意,便也只好点头同意。
白惠如婚后一年生了席觅微,此后一心一意相夫教女,把大部分嫁妆都拿出来给席振海经营公司。
席振海虽然生意做得不怎么样,但对妻女也算宠爱有加,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了十几年。
席觅微十三岁那年,白惠如意外怀孕。此时她已经年近四十,却忍受着各种高龄妊娠的不适,仔仔细细地保胎安胎,希望给席振海再生个孩子。席觅微也以为日子会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欣喜地等着弟弟或妹妹降生。
可白惠如怀孕六个月时却不慎出了意外,已经成型的儿子跟她一块去了。
席觅微骤然丧母,伤心欲绝,原本开朗活泼的性子变得沉静少言,席振海却在半年后将柳芸领进了门,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子。
家里人这才知道,席振海一边和白惠如夫妻恩爱、伉俪情深,一边居然偷偷在外面养了十几年的女人,里里外外瞒得滴水不漏,连私生子都十多岁了。
席老爷子震怒之下将席振海手里大部分产业没收,且怎么都不肯同意让柳芸进门。可柳芸却拿一句“您就忍心您的亲孙子做一辈子私生子?您已经没了一个孙子,不能连这个也不要”,让爱孙心切的席老爷子无奈之下点了头。
白家老爷子得知后更是怒火中烧,竟不顾众人反对,强行断了和席家所有合作,弄得全京港富豪圈里都知道席家老二的丑事不说,还要把当时才十四岁的席觅微接回白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