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兰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去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屋子里虽然没有开灯,但霍玉兰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夜,她迅速认出了这婚纱,是薛竟原在和她分手之前准备的。
那个时候霍玉兰提出分手,薛竟原正好拿着才定做好的婚纱回来。
可是这都已经过去多久了,谁家好人把模特摆在屋子里面,还给模特穿上婚纱,不怕自己半夜醒过来的时候被吓死吗?
霍玉兰因为这个穿着婚纱的模特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很快回过神,在床头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保险柜。
霍玉兰直接伸手拨动密码,保险柜和屋子的房门,像是从不设防,永远对她敞开一样,她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
因为无论是房门的密码,还是保险柜的密码,甚至是银行卡的密码,基本上都是霍玉兰的生日。
只不过保险柜弹开的时候,霍玉兰敏锐地发现了屋子里面有监控设备。
她朝着红光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进保险柜里面翻找了一通,直接锁定了一个文件袋。
薛竟原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收集别人的证据。
他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这其中的艰难险阻自然不必多言。
被人坑的次数多了,他就开始学会了去抓对方的小辫子。
然而他接触的人“不干净”,他自己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这些证据里面往往带着薛竟原也没有办法洗脱的东西。
如果不是想要速战速决的话,霍玉兰不会用这么极端的办法。
但是她真的没有任何心情和薛竟原这个老东西周旋。
薛竟原生平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得寸进尺,霍玉兰念着上辈子两个人好过一段,那时分手后也只是对他冷处理。
毕竟薛竟原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再拖上那么几年,他就没有什么爱不爱的精力了,而且当时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杂,能缠着自己的时间也很有限。
但是这辈子不一样,薛竟原现在已经舞到小王子面前去了。
霍玉兰不怕他们对上,可要是小王子吃亏,她会很心烦。
薛竟原也不怎么好对付,他表面上的许多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而牧引风那个看似冰雪寒霜,实则内心柔软善良的小王子,很难抓住薛竟原的致命把柄。
霍玉兰随便翻了翻那些文件并没有仔细看,就夹着文件就离开了屋子。
姚泽家的老爷子中风了,现在躺在医院里面呢,这时候抽时间出来真的是非常艰难。
和薛竟原刚刚坐下不久,手机就一个劲地响个没完。
全都是他的老母亲在召唤他赶紧回去尽孝。
随时防止“陛下驾崩”,没立圣旨再被别人篡权夺位。
姚泽对着薛竟原僵笑了一声,把电话按了静音,然后坐下说:“来来来,薛总,吃饭了吗?我们看看吃点什么?”
“已经吃过了。”薛竟原还是挺注重养生的,他每天吃的东西都由专门的营养师定制,再由专人配送。
虽然他居住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里,可是他家楼下是他的运动场,也是他买下来做私人领域的房子。
他活得还是非常精致的。
“你说有话找我说,说吧。”薛竟原对姚泽的态度还算客气,但是也并没有多么热络。
一开始他拉姚泽进群的时候还挺热络的,后来发现姚泽涉及的领域和自己的公司利益没有重合之处,而且姚泽又不听他的摆布,薛竟原就对他一直淡淡的。
要不是姚泽的家族企业在江城还算有些影响,薛竟原今天晚上都不会来赴约。
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无用的人身上。
“薛总已经吃完了吗?我还没吃呢,我马上就要饿死了。你也知道,我家老爷子这几天中风,我要去扮演孝子贤孙在病房守着,什么都吃不下……”
姚泽一边说一边拿起菜单开始点菜,实际上他也吃完了。
他妈妈虽然总是慌里慌张的,生怕他没有办法顺利继承大位。
但是他妈妈对他的生活起居格外仔细,姚泽在家里那是准太子待遇,他爸中风人事不省,他妈妈不忘在江城最好的餐厅给他订海鲜粥。
但这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吗,姚泽一边点菜,一边在自己的手机上面戳了两下,发出一条消息。
他还是不怎么放心霍玉兰那边,派了两个人过去帮忙。
姚泽这话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江城一共就那么大,上流圈子有什么人有什么动向,自然是瞒不过去。
薛竟原对别人家的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神色淡淡地看着姚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对姚泽不热情,姚泽从来也不拿正眼看他。
姚泽虽然是小三的孩子,可也从小就是要什么有什么,现在上位了就更是了不得,原配都被他弄国外去了。
这些天生的富二代不管是不是名正言顺,对薛竟原这种泥地里爬出来的大泥鳅都不会正眼瞧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对,傻子也有鄙视链。
姚泽突然间找他还说有话要讲,可他来了这人竟然自顾自地要吃饭,薛竟原的眉头微微拧着,嘴唇也绷着,明显是不高兴。
但是姚泽根本不管他高不高兴,自己点完菜就开始在那玩手机。
薛竟原又问了一次:“菜还没上来,姚总有什么话就不妨直说。”
姚泽知道躲不过去,硬着头皮道:“一年前,我给霍玉兰送钱送东西,是你从中作梗,不让我送吧?”
薛竟原的眉头死死地拧了起来,瞪着姚泽的眼神十分不善。
他在年纪上对姚泽是压迫性的,再加上他是训狗出身,常年接触那些兽类,本身也会带上一些兽性。
他虽然看上去西装革履,却并没有宋蕴和那种刻在骨子里面的儒雅,更没有曲听那种八面玲珑的精英范儿。
浑身紧绷起来,眉头皱起来的样子,一张经过岁月沉淀的刚毅俊脸,极具男人味,但他面颊上的横丝肉绷紧时,也十分唬人,反倒是有些西装悍匪的意思。
“当年你送东西的那时候,霍玉兰还是我的未婚妻。”
姚泽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突然勾出了一些不屑的弧度。
霍玉兰动作还挺快的。
姚泽把手机朝桌子上面一放,那种因为要拖延时间而敷衍客气的态度彻底一扫而空。
他向后倚靠着,二郎腿都翘起来,一颠一颠地说:“你可少扯了,霍玉兰那个时候早就跟你分手了,是你纠缠不清,还非要切断她所有的经济来源,想要以此逼她回头吧!”
“你们驯兽出身的老东西心是真脏,要不是你横竖挡着,霍玉兰也不至于蜗居在那么狭窄的地方,买一些不安全的二手用品。”
“她出事,你要负全责。”姚泽挑着眉,一直以来他为了获取霍玉兰的消息混迹在那个群里面,实际上他确实是谁都看不上。
一群他妈的凤凰男吸血鬼,到最后还好意思扒着人不放,搞经济制裁!
当时他家里争得水深火热的,他要是接触霍玉兰,反倒会引火烧到霍玉兰的身上,不然他不会就那么算了。
这件事情姚泽早就想质问薛竟原。
结果薛竟原听到姚泽这么说之后,神色出现短暂变化,而后把那一张常年打磨扣在脸上的沉稳面具,又好好地戴回去了。
薛竟原西装下面绷紧的肌肉渐渐放松,也朝着座位后靠上去。
看着姚泽说:“姚总今天来找我就是说这个吗?”
“姚总不如好好关心关心自己,我可听说姚总的哥哥要回国奔丧呢。姚总要小心了,毕竟老爷子还没咽气,要是一个不慎……”
“滚你妈的。”姚泽最讨厌别人提起他的家庭。
尤其是薛竟原这种极具讽刺的语气,姚泽可以说是从小听到大,一戳就爆。
反正霍玉兰那边已经得手了,他索性彻底不装了,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薛竟原的鼻子骂:“管好你自己吧,阴沟里爬出来的臭虫,马上就会重新跌落阴沟!”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指着鼻子骂薛竟原。
薛竟原豁然站起瞪着姚泽,眼神极其凶狠。
可是薛竟原也极其理智,他现在的身家,还真不足以与姚家相碰。
但先动手不行,自卫总可以。
薛竟原冷笑一声,抬手解了一颗西装扣子,轻飘飘地说:“杂种。”
姚泽瞬间被戳爆,直接一脚踹开凳子,扑了上去。
“乒乒乓乓”,桌椅被撞倒,餐具倾泻在地上的声音极大,很快餐厅的服务员就一股脑都涌了进来。
其中一个人还捧着一碗刚刚淋了热油的酸菜鱼,被里面滚地龙一样红着眼睛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给吓到了,一声尖叫响起,端着菜的双手一松。
“砰”的一声。
死去多时的鱼像是重新又活了过来,在地上一跳,把汤水十分均匀地溅在两个人身上,彻底瞑目了。
最后两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人是被一群人给拉开的,姚泽被人架着双腿还在踹薛竟原,薛竟原的拳头很重,姚泽到底只是个花架子公子,被打得弯着腰有些直不起来。
“你等着吧,她能让你高楼起,也能把你送进地狱!”
“你现在这样子看着就顺眼多了,”姚泽呸了一声,指着薛竟原说,“薛总快去照照镜子,现在这个样子才正衬你。”
两个人分别离开前,薛竟原皱着眉去卫生间整理自己。
他看到镜子里已经多年不曾见过的狼狈样子,嗤笑了一声。
却突然想起姚泽的那句“她能让你高楼起,也能把你送进地狱”,他的眉心止不住地一直跳。
福至心灵的,薛竟原掏出了手机,查看家里面的监控。
客厅里坐着一个人。
看清那人的瞬间,薛竟原的瞳孔骤然舒张,而后最先涌上来的是狂喜。
狂喜排山倒海地灌满了胸腔,掩盖住了所有的其他情绪,薛竟原甚至顾不上整理自己,迅速从饭店跑出去,驱车回家。
霍玉兰竟然回家了!
她回到了他们的家里,正在等他!
一路上薛竟原压着限速风驰电掣地赶回去,打开房门的时候,整个人兴奋到发抖。
她终于……终于意识到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是她的归宿了吗?
薛竟原搓了两下沾着干涸汤汁的手掌,抬手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而后开锁进门。
“咔”,客厅的灯被打开,骤然亮起的光线让长久坐在黑暗之中的霍玉兰眯了眯眼睛。
她手上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她曾经有抽烟的习惯,后来离开薛竟原就戒掉了。
现在她也不想抽,只是在等待的过程实在无聊,她到处看了看。
她发现薛竟原的执念确实是很深,这家里的一切,哪怕霍玉兰不去刻意回忆,也能知道,是按照她离开之前布置的。
就连花瓶里面那半蔫的花都差不多。
时间仿佛在这里被定格,除了搬去客厅的那个假人和婚纱,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只可惜追忆过去的,如今只有一个薛竟原。
“你……你回来了。”薛竟原站在门口,他已经三十多岁快奔四十的人了,竟然因为霍玉兰突然造访,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
到最后吭哧吭哧地,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霍玉兰适应了光线之后,越过了桌子上面即将腐烂的百合花,看向薛竟原。
她的眼神之中,没有任何久别重逢,或者其他鲜明的情绪。
她从来都不喜欢百合,只是曾经用百合的香气来压住屋子里孤寂的味道。
但是百合枯萎的时候散发出来的香气,却带着腐烂的甜腻,像极了他们之间总是纠缠不清的关系。
霍玉兰今天要彻底了结这种不该存续的关系。
霍玉兰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对着沙发的对面指了指。
“有点事情想跟你说,聊聊?”
薛竟原看着霍玉兰堪称漠然的脸色,那种因为她突然回来的惊喜已经彻底消失了。
而且因为霍玉兰的这一句话,薛竟原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姚泽。
现在回想,姚泽今天晚上的行为过于诡异,甚至有些像是故意为之。
如果薛竟原不聪明,也根本混不到这个份上。
他迅速断定姚泽今天晚上是听了霍玉兰的指派,特意去找他的。
但是为什么?霍玉兰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和他说呢?
还是她只是为了让姚泽打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