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场其他人有视角盲区,完全没注意到此刻的暗流汹涌。
……他应该只是觉得坐得太憋屈,过长的腿无处安放吧?
她正准备放小动作幅度跨过去,就见周亦淮顿了一秒,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旁边的椅背,往后一拉,扭头示意。
陆时宜瞬间呆住。
他那副表情似笑非笑,恐怕是觉得她舍近求远,脑子的问题很严重。
她脚步一顿,乖巧地在他身边坐下,讷讷回应:“谢谢。”
离得如此之近,比之前走在他旁边还近。不知道他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液,香味浅淡,但莫名使人头晕目眩。
江老师开口:“你们几个层次差不多,我就一块儿说了。”
陆时宜掐着指腹的动作忽然顿住。她和他们……是一个层次?
她左右看看,目光凝滞。
首先她和旁边这位就有壁,其次斜对面的谢一程,年级前五常驻选手。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像也只有路扬和她算是同层次。
但是路扬走招飞,和她这种普通高考路线的也不一样。
那边江老师还在说,一番盘点后,突如其来点了她的名:“小陆你的目标是哪所大学?”
“我……”她想说她不知道。
她知道。但她不敢说。
进过时和、岁丰两所大学的官网,她都要抹除访问记录,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自不量力。
如果他不出国,肯定也是这两所中选其一吧。这么思索着,她难以抑制地用余光去打量他。
然后就看到周亦淮眉梢轻扬,偏过头来看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那个眼神,该怎么说呢。隐隐透露着一股……威胁?
她恍惚觉得,但凡她要是敢说不知道或者是说出一个不能令他满意的答复,他嘴角的弧度马上就得压下去。
一定是错觉吧……
可能也是因为,他之前安慰她那么多话,如果她还是不知好歹,让他等同于白费口舌,他肯定会不高兴。
她咽了咽唾沫,还是硬着头皮,极小声地说:“时和大学。”
她看到对面的路扬悄悄向她竖起了大拇指,口型依稀辨出“牛逼”二字。
其次是旁边的周亦淮缓慢收回视线,往椅背上一靠。
江老师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意外,说:“根据往届附中的录取情况,你目前的成绩属于擦边,但进步很快,具体能不能稳,还要看后面半年的情况。”
陆时宜愣住。她竟是已经可以摸到尾巴了吗?
“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我想你们听说了,是八省联考。全部依据高考模式来,下学期开学时可以查全省排名,到时候心里有个数。”
几个人皆是点头。
“尤其是你,”江老师指了指周亦淮,“你们老张要我多盯着你点,你在语文上掉链子的话,十包辣条我都不会原谅你。”
“不会。”周亦淮轻咳一声,前一个字带着清晰的鼻音。
陆时宜听着这声咳,皱了皱眉。他今天一直都没说话,是因为不舒服?
而且这个对话的意思……是周亦淮还是要准备高考的吗。他不出国?
她心跳砰砰。
“好,那就到这儿了。”江老师起身回工位,“周亦淮你留一下。”
两个男生迅速站起来,路扬留下一句“妹啊,我待会再过去找你”飞奔出去。
找她?能有什么事。
与此同时,周亦淮也正要往办公室内部走。陆时宜犹豫一下,纠结措辞。
“那个。”女生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他回头,神情有些微妙,抬手碰了下巴,咬字道。
“哪个?”
周亦淮压下想咳嗽的冲动,想笑,但是最终闷闷开口:“这么不给面子的啊。”
“……周亦淮。”这个名字,真的很烫嘴。
他挑眉,煞有其事地点头:“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
“……”
他好像是故意的。
陆时宜一下也顾不上什么泄不泄露痕迹,接着问:“你感冒了吗?”
“打住啊,”他颇有些无语状,“今天已经被问够了。”
分辨不出他的情绪状况,她清亮的眸子中叠加出好几分意味,“不好意思”这样的顺势歉意,“早知道不问了”的懊悔,“可是真的就只是关心一下”的委屈。
他毫不费力地读懂她的情绪,看着对方,忍不住笑出来。
还挺可爱不是?
可能只有陆时宜自己知道,还有一份“他是这么多人关心的人,我算什么”的伤感。
反正落实到行动,就是她哦了一下,然后一声不吭地飞速出门。
周亦淮一边往江老师那边走,一边琢磨反思。她这是,不高兴了?
猜不透女生的心理活动。
不过,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安静又胆小,经不得他这么开玩笑。
江老师留下周亦淮主要是为了作文。其他学科他已经失去了上升空间,老张就盯着他这块儿。
他这边拿着满是批注的答题卡回到班上,罕见地发了会呆。回过神来,随便将纸张往抽屉塞的时候,突然瞧见老师的字迹。
红笔浓墨,将他的条形码区域圈出来,打了个问号,还附了字体:
咦,弄丢了吗?^_^好几次了哦。
周亦淮:“……?”
好几次?
他一向不在意答题卡如何,也没注意这块儿。这会儿接收到提醒,翻找抽屉大半天,找出了之前的。
三张排排列,那个区域全都是空白。
这东西能有什么用处?他想不通,本来也觉得无关紧要。
但顿了一下,又拉了拉前面人的帽子。
“路扬,你撕我条形码了?”
路扬茫然地扭过头:“什么码?”
这边陆时宜正在研究她差一点就能写对的数学最后一题,绞尽脑汁,专心致志。
却不想,萧瑟秋风吹动树叶的响动中,夹杂了一声敲窗声。
她一歪过头去,对上了周亦淮的目光。
第14章
「掩耳盗铃是暗恋者的常态。」
——《欲言又止》/61
外面黑漆漆的, 周亦淮单肩背着包站窗边,表情无语垂眼往下看。
陆时宜也顺着望过去,只见一只手臂慢悠悠地爬上窗台, 肩颈随之露出,然后是个脑袋。
路扬猫着腰, 以半蹲着的姿势, 从窗外给她传递了个口型:我来了!
虽然他刚有说要来找她,但这是什么脑回路……
走廊的确时不时会冒出检查员, 可也不必如此鬼鬼祟祟?
他该不会是匍匐前进的吧?
笔直站着的周亦淮就与路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副“我被抓到也完全没关系”的从容。
陆时宜把窗户开了个小缝。
才第二节 晚修,班上小范围内乱,但整体偏静。
她怕影响别人,于是半掩着嘴,特别小声地问:“怎么啦?”
路扬学着她:“你还有夜宵券吗?”
附中教师食堂会提供夜宵, 仅限于住校生享用。走读生要是也想吃的话,只能问同学借券。
“有啊。”她用气声回。她有时候不吃, 就会省出好多张。
她是真的很感谢路扬。感谢他无意之中为她架起了一座通往少女心事的桥梁, 也感谢他作为朋友真心相待。
想了想, 她往书包里翻了一翻, 取出一沓,没什么留恋地递过去:“都给你,不够再来。”
这举动好像那个小说里的土豪霸总!
路扬顿时产生了一种类似被“包|养”的感觉。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回过头去, 看了一眼旁边事不关己的人,憋着声咬牙切齿道:“看到没?这才是真朋友!”
周亦淮睨了他一眼, 意思很明显:那我走?
路扬接过券,问了一句:“妹妹你要不要一起去?”
“啊?现在吗?”陆时宜抬头看了眼教室前面的时钟, 明明还有好一会儿才下课。
这个时间段很敏感,因为不怎么出动的检查老师就喜欢趁现在抓早退的学生。
路扬一锤脑袋。糟糕,忘了她是遵守规则的乖宝宝。
此时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媛媛扯她袖子:“你信不信,现在食堂一定坐满了。”
陆时宜:“……”
大家都翘晚自习是吗?
媛媛:“可惜我的券用完了,不然我也想一起跟着去呜呜呜。”
“没事啊。”陆时宜说,“我还有。”
“算了算了,何徐行的都被我花完了。陆陆你去吧,最近你太努力,人都瘦了,赶紧去补补。”
然后她莫名其妙,不由分说地就被推了出去。换位置后,她们俩换到了第一组的最后,出去方便了不少,也没什么人发现。
总之,她不知为何也学着路扬那般蹑手蹑脚地行进。
显得格格不入的周亦淮,看着前面举止一致的那俩,两眼望天想,该不会真是他亲妹吧?
三人顺利下了最后一层台阶抵达一楼,刚要绕过连廊拐角,才露出半个身体,未来飞行员眼尖地看到主任闪现。
还来得及讲出那声“我靠”,他先手忙脚乱地将旁边两人拽了回来,抵在拐角墙壁上。
陆时宜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好像甩到了什么东西上。低头一看,周亦淮的腰。
她触电般缩回,心脏突突地跳。
想挣扎着往旁边挪动,离得稍远一些,可被路扬无所觉地按住不动。
他正伸着脑袋查探情况。
陆时宜缩也缩不得,眼睛又不敢乱瞟,只能皱眉,僵直身子尽量不碰到。
然后她就听见头顶上的轻笑。
紧接着而来就是欲咳不咳的声音,路扬抽了两秒空比了个“嘘”的手势,但周亦淮完全无所顾忌,不当回事。
脚步声渐近,这会儿陆时宜心脏也跳到嗓子眼。
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怕被发现,还是因为鼻尖萦绕着淡香。
咳嗽声渐大,在被听到前,陆时宜攥着袖口将手臂抵在了他唇之上。
砰、砰、砰。
铁丝在氧气中燃烧火花四射的感觉,她可总算是体验到了。
红石榴味的馨香顿时钻入脑海。
两人均是一怔。
路扬目送着老师离开,再一转头,发现这两人姿势诡异。
怎么那么像壁咚?
不过下一秒陆时宜就松开了,周亦淮那一声咳终于释放。
她从口袋里取出纸巾,严肃地将校服擦了擦。
路扬看向周亦淮的视线所包含的意思呼之欲出:哥们你被人嫌弃啦?
周亦淮:“……”
只有此刻砰砰的脉搏跳跃声提醒着她,不经理智做了一件事,得用无数件去弥补挽回。
可谁又会知道,是她故意的呢。
他们看不出。
终于来到一楼教师食堂,果然如吴媛媛所说,几乎已经坐满人。来的路上那般安静,她还以为只有他们三个。
桌前摆了一堆烧烤,路扬吃得正欢,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口齿不清地问陆时宜:“妹妹,你在仙女办公室有看到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吗?”
她用勺子舀了一个小馄饨,轻轻吹了一下,闻言茫然:“嗯?”
路扬神神秘秘地说:“阿淮答题卡的条形码被人偷了,一连好几张!你说可不可疑?”
啊,这……
陆时宜紧张得被口水呛了一下。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她偷瞄周亦淮侧脸,见他好像并不怎么在意,没有要追查到底的意思,才稍微松了口气。
“想想也觉得人挺傻的,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路扬说。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在周亦淮的询问下,路扬回头:“什么码?”
他用食指点了点空白区域,又移动到另一张,向路扬比了个“三”的手势:“都没了。”
然后路扬就找上了语文课代表何徐行。
“什么?还有偷码贼!”他也同样是一脸懵,“我收的时候没注意看。所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周亦淮的答题卡就那么随便往桌肚一塞,有时候还被他们几个全班传阅,谁都有可能拿。
也许是同班同学“作案”,也许在办公室这种公共区域被窃。
发生的小动静很快就被全班知道,开始一阵讨论的狂潮。
其中较为受到认可就是“暗恋论”和“激励论”。
前者自不必多说,后者则是因为周亦淮每回考试的座位号都会让人受到刺激,不乏有人把他当成目标。
总之,事情目前没有定论,他本人也懒得管了。
陆时宜心虚地低头一勺接一勺往嘴里送餐,誓要撑死自己。
还好,他们完全没怀疑到她头上。
只不过,这种事情下次就不能再做了。
被发现的话,就不止现在一句“人挺傻”的评价。
她闷着头吃,竟然很快一扫而空。对面路扬吃得满嘴冒油,含糊着说这时候来瓶汽水就好了。
正好给了她调节状态的契机。于是自告奋勇说帮他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