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有一个东西不能将就。”他伸手从桌肚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来。
扉页，红色的附中印章跃入眼帘。
这本子太眼熟了。若不是陆时宜确定日记本还在自己手里，恐怕也会认错。
周亦淮翻到最后一页，镜头聚焦。
条形码。满面的条形码。
从一模开始，之后的每一场考试，他和她的条形码都整齐地排列在一块。
“你的学籍还在附中，所以每次考试还是会给你留个位置。监考老师会帮你贴好条形码，涂上缺考标志。我会在每次考完之后，问江老师把你的空白答题卡要来，撕下。”
“这么瞧，还挺好看？”
耳机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吵，很吵。
画面一闪，来到教学楼外。
五彩十色的灯光，楼与楼之间站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手持荧光棒。
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在对面楼，以及下面的空地上喊：“高考加油！附中必胜！”
相机录下的声音里，陆时宜隐隐约约还听到了：
“周亦淮，我喜欢你！”
“周亦淮，拿下高考状元！”
他还是这么受欢迎。
楼上，高三学生集体开始撕书，白花花的碎片从上往下飘。
校园广播开始播放音乐，所有人都在加入大合唱。
周亦淮的脸在闪烁的荧光棒灯下，忽明忽暗，他笑得灿烂。
“录视频这么久了，好像还没和你说过一个比较重要的事。虽然你可能已经猜到或是知道了，也提前想了很多台词，不过到了这一刻，好像还是更直白的适合一点。”
周亦淮那张脸占据整个屏幕的正中央，他举得很稳，画面几乎一动不动。
他一瞬不眨地盯着镜头，像是通过这个，在看什么很重要的人。
坐在电脑前的陆时宜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可眼下，心跳依旧跳跃得很快。
这个周亦淮依旧身着附中的蓝白校服，他青涩，他嚣张，他风华正茂。
而他，对十七岁的陆时宜说：
“我喜欢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己也没印象了，等到反应过来，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至于到什么程度——”
他把镜头转向沸反盈天的人群。
“越是这样人声鼎沸的时刻，我越觉得，好像我应该在你身边。”
耳机里传来他一声笑：“大概是这种程度吧。”
……
“嗨。今天是6月9日，高考结束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记录。”
“今天夕阳很好，话简短一点。”
男生笑得意气风发：“等着我去见你。”
电脑屏幕又黑了。
通过反光，陆时宜照镜子般发现，自己脸上满是泪痕，嘴角却又暗含笑意。
又哭又笑。
她好像真的通过周亦淮的视频，和他一起携手走过了在附中的高三岁月。
好像一切距离和时间的隔阂，都不复存在。
他们都还在附中上课，只是放了场假，很快又要再返校。
陆时宜看向时间。
两个小时，她竟岿然不动地坐在位置上，盯了屏幕这么久。
一下子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累了吗，歇一歇，闭上眼睛，听我唱首歌？】
【Continue/Cancel】
她挪动鼠标，轻轻点下。
视频变成了音频。
尤克里里的声音响起。竟是曾经雪地道歉时，周亦淮给她唱过的那一首。
陆时宜闭了眼，将脸埋到手臂里，听着他的声音趴下。
不过几分钟，音乐结束。
但他的声音没完：“毕业典礼你没有来，打乱了我的预设计划，之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没能在暑假就和你见面，很抱歉。听说江老师让你们班写了时光胶囊，我求她也让我写了一份。”
“你要看吗？”
陆时宜睁开眼，电脑屏幕上果然浮现了选项。
【Continue/Cancel】
她点了继续。
屏幕上跳出来一个小人，可可爱爱地扭着屁股，吐了吐舌头，头顶上冒出文字：那就下楼去找他！
【OK/NO】
第38章 成真
陆时宜在模糊的视野中, 用鼠标轻点了左边的那个选项。然后飞快地从椅子上起身。
站起来一回头，就发现其他三个人像一堵墙一样围在她身后。
她有点看不清她们是什么表情，但焦急又迫切的心让她下意识问：“怎么了？”
唐婧轻轻咳了一声, 递过来一张纸巾，帮她擦了眼泪。
“我们不是故意要看的。”她摸了摸鼻子, 讪笑着解释, “只是你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 我们都有点担心你的状态，所以就过来想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哪知你太专注了，压根没有发现。”
向星璇及时接道：“你是不是要下楼？快去吧！”
许嘉闵更是把她的外套和围巾都抱了过来，一股脑塞到她手里，催促道：“快快快！”
陆时宜此刻已经没有办法思考那么多了。
她迅速穿上外套, 拉链没拉，围巾还没系, 双腿却已经往外走。
其他三个人不敢耽搁, 连门都给她开好了。
陆时宜脚步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踏出宿舍门后，索性小跑了起来。
刚下了两级台阶，就听见室友们在后面喊：“陆陆！”
她暂停了两秒, 回头。
唐婧：“大胆往前走！”
向星璇：“你值得被偏爱！”
许嘉闵：“记得做一个勇敢的人！”
她撇回头, 继续往下，鼻尖酸得无以复加。刚擦干净的泪意, 倏然又汹涌上来。
在眼眶里氤氲着打转。
四层楼的高度，仿佛被她走成了通天梯, 漫长，且艰涩。
从离开附中的那一刻起，她就以为再与周亦淮无缘了。那个地方，几乎成了她不可触碰的禁地。
她胆怯地连毕业典礼都没去参加。
可是今天，他证明了，无论是他，还是附中的老师、同学，都无一例外地想念她，关心她，爱护她。
像在做梦。
脚步愈快，却如同踩在云端，没有什么实感。
脑海里不断地重复播放，周亦淮记录的那一百天，完完整整，没有一天落下，没有一天错失。
那个她曾经连名字都不敢写全的男生。
那个她曾经奢望有天能回头看她一眼的男生。
如今在前路等她，在向她靠。
明明应该感到不可置信，但两个小时的细节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不得不信。
下到一楼，穿过走廊，即将要出宿管站。
陆时宜慢了下来。
心脏后知后觉地突突加速。她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很难看？待会要说什么？
短短几秒，心思百转千回。
见到那个倚在花坛边路灯下，一身雪意双眸却依旧英挺的少年之后。
刚收拾好的情绪一下子又决堤。
几分钟前过去的他穿破时空，而现在的他近在眼前。
算了。
不想了。
一切都交由他吧。
陆时宜本能地飞奔过去。
周亦淮在悠然四溢的灯下站直身子，在须臾间的靠近后，喉结一滚，稍一伸手——
她蓦然撞进他宽阔坚实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盈满鼻息，甚至要扩散到胸腔，距离从未如此贴近。
他不知在楼下站了多久，身上没有什么暖意，像一个行走的冷气团。
但奇妙地，卷走她所有彷徨与犹豫。
她还是皱眉。
这人却既无耻又无奈地笑：“祖宗，不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跑吗？”
话虽然这么说，他的力道却一点没松，反而慢慢收紧。
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环过后脑，把人又往怀里塞了塞。
没想哭的，可是心脏还是像被攥住了一样，霎时任由眼泪横流，把他的衣服浸湿一大片。
随着时间流逝，耸动的肩膀渐渐平息。
周亦淮松开怀中的人，退了一小步，随即弯腰低头，将两双眼睛置于同一水平高度。
陆时宜抬起沾了水的睫，骤然看清了他的脸以及表情，突然呆怔，有点不好意思。
相顾无言。
指腹擦过眼角，周亦淮一声叹息：“六十一，你要是没准备好，我可以再等等。”
陆时宜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正常说话都像撒娇：“你在这儿站多久了？跟块儿冰一样。”
“没多久。”他答得简单。
距离太近了，几乎呼吸相闻。
她眉尖簇着，拆穿道：“信你才怪。”
他有些好笑，“你这什么关注点啊，就没什么别的对我说？”
冷风凛冽地拂面，心口热意却按捺不住，陆时宜咬了咬唇，问寇口裙依五而尔期无二八衣追肉文补番车文：“你怎么知道我的选择，一定会通往现在的场面？万一我开头就点了‘Cancel’，那不是白等了。”
“没有百分百确定。”周亦淮的目光温柔且真诚，“不过但凡有这么一丝可能，我就不能让你等。”
陆时宜往下压了压脑袋，伸手。
“信呢？”
周亦淮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玻璃瓶，敛眸放到她手里。
陆时宜情不自禁地颤了下睫毛。
她动作迟缓地打开，取出那张折叠多次的纸。
再逐一层拆解，还没看到信中的文字，一个东西直晃晃掉下来，埋入雪地。
“……”
她条件反射地蹲下去捡。
积雪被突如其来地撞出一道明显的痕迹。她顺着揉开雪，亮晶晶的东西在灯下流光四溢。
什、什么？
她呆呆地抬起头，撞进一双兴味十足的眼睛。
眼神滚烫。
周亦淮躬身，先一步将东西捡了起来，再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手链扣上。
“这样，就不会走散了。”他说。
陆时宜愣愣地看他这一系列操作，腕上涌上冰凉，她瑟缩一下。
耳朵却在发烫。
她接着去看他到底都写了什么，与此同时，周亦淮很郑重地喊了一声：“陆时宜。”
这种情况叫全名，一般都有下文要说。
她一眼快速扫过去，刚好看完。不多不少，正好八个字。
然后，头顶就传来他的声音：“请你和我，在一起吧。”
就是这八个字。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要逃出胸腔，像沸腾的开水壶，水蒸气滋滋冲击着盖子。
如此正式。
她抬眸，看见周亦淮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一瞬间好像失声了一样，只能一眨不眨地回视。
手链冰凉的温度好像在探听她的脉搏，平息滚烫流淌的血液。
好片刻，没反应。说不出来话。
周亦淮差点产生了自我怀疑。
“你别告诉我，刚才是我最后一次抱你？”
“要么当男朋友，要么当陌生人，你自己选。”
这话讲出来就开始后悔，什么狗屁陌生人，他打住，改口。
“不行，只能是男朋友，没名没分的我不接受。”
他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怎么冷静。
事实证明，平时再游刃有余的人，遇到这种场面，只能认栽。
陆时宜摇头，有点被他的样子逗笑。
这谁顶得住。
她脸热着，撇开视线，“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同意还是不同意？”他声音终于带上了点笑，像是故意哄着人一定要承认。
她被逼急，难以启齿，小声道：“同意。”
然后面前这个人喉结上下滚动，轻咳了一声，笑得格外猖狂。
身后仍旧是无止的黑夜，灯火绵延成线，但她好像看见了太阳光，于是冬风也停止了凛冽。
而后他冷静下来，含笑：“不着急上去吧？”
“啊？不……”
“那让我再好好看会儿？”
脸部轮廓是如此柔和，眼角还红着，鼻尖翘着，一吸一吸的，嘴唇看起来也非常柔软。
有些微小的神态难以用语言形容出来，总之在他眼里一切都可爱得像招惹。
陆时宜根本难以招架他直白的目光。
只能僵直在原地。
“看会儿好像有点不行。”周亦淮低声说，“抱会儿才能好。”
陆时宜的瞳孔逐渐凝结出一股不可置信，从耳尖到脸颊几乎红透了。
因为那之后，他略带一点力伸手，又将人揽入怀中。
他抱得如此之紧，仿佛隔着衣服，两个炙热的心同频共振地跳动着，严丝合缝地贴合着。
她慢慢缓过劲儿来，嘴角弯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亦淮松开了她，说：“天太冷了，回去吧。”
陆时宜虽然有点舍不得。不过他都在楼下站这么久了，肯定都冷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