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很轻易地逃离他,但他的否定会一直跟着你。可是林颂枝,我们去直面它就好了,因为它原本就是假的。”
谢淮京蹭掉她的眼泪,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英气的眉眼,这是她最熟悉的一张脸,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谢淮京长得好看,也有人看上了他的皮囊,她总是说:“可是他好凶的!”
此刻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在自己眼里好像变了一副模样,眉眼依然略显锋气英挺,可在她眼里,却多了几分柔软包容。
“我没办法告诉你,不要害怕。害怕与否并不是你的错,你从来都不是胆小鬼,你做得很好。那个女生或许也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
他撩开她被泪水打湿黏在脸上的鬓发,唇瓣轻轻贴了了下她额头,“但现在林颂枝,别担心,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谢谢你。”林颂枝猛地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那团在她心头萦绕许久的薄雾此刻终于撩烧开来。
她之前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被贬低,打着所谓“为她好”的名义一点点打压她、否认她。可这本质上也是对方没有能力的表现,他只能从她的脆弱里、难过里获得力量,可也是他塑造了她的脆弱。
林颂枝慢慢平静下来,用纸巾擦了擦发红的鼻尖,瓮声瓮气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我确实生气,你有事不愿意告诉我?一个人憋着,还把我想的跟其他人一样,我是摆设么要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久?”
他确实是生气,但更气自己竟然没看出来她那段时间的不对劲,让她一个人纠结难过怀疑自己这么多年。
林颂枝抿了抿嘴,她想过他会生气,所以提前打了个预防针——让他答应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能生气。她那会儿很害怕,特别是许清月走了以后,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情况,也害怕她做出什么事……
她微微凑近他,谢淮京别过脸,连下颌线条都带着冷意,“你真的很生气呀?”
他一时无言,他都直接说出来了她怎么还问?!
“对不起,我那会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我不是觉得你会跟别人一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林颂枝先道歉,然后认真地跟他解释,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锁骨窝,小声道,“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且你答应我不生气的……”
“我也没有不告诉你呀,如果不是他前妻出来的话,我本来是要跟你说的,就是被人抢先了一步,你也算是第一个知道的。”
谢淮京差点被她一连串的道理气笑了,胸口那股气上上下下地徘徊,被他强行压下去,他哪里是跟她生气,不过是心疼她又在气自己蠢。
“那你答应我,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颂枝哭的口干舌燥、头疼欲裂,他倒了杯温水,给她喂了止疼药,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着,她慢慢阖上眼皮,手指攥着他的衣服:“你不会走的吧?”
“不会。”谢淮京收紧了揽在她肩膀上的手,“我在这陪着你呢,宝宝。”
确定她睡着以后,谢淮京放轻了动作下了床,给她掖好被子,拿起手机,半个小时前有人发来李纨已经检察院带走的消息。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车子在夜色中一路疾驰,势不可挡的趋势。
与此同时,李纨被关在狭小的审讯室里接受调查,他坐在桌后,除了沉默就是摇头否认,这样消极的态度让检察官心烦不已,他用力锤了下桌面:“到现在了你还不愿意坦白?是真不知道自己惹上什么人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被用力推开顺着惯性晃了几下,谢淮京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桌后的人领子,屈起膝盖往他腹部狠击一记,桌椅瞬间被掀翻在地,这还不够,又对着他的下颌骨狠揍一拳,发了狠的力道,唾液混着血液从口中顺势而流。
这个过程快到检察官来不及反应,他下意识站起来,谢淮京已经把人狠摔在地上,他抬脚还要踹:“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谁给你的脸贬低她啊?!”
警察连忙进来拦住他,检察官将地上的李纨扶起来,另一只手拿手机打急救电话,审讯室乱作一团。
“放开!”
谢淮京用力甩开警员的手,见他似乎还要打,警员小声提醒:“再打就出事了,我们不好交代。”
他咬牙看了眼检察官臂弯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纨,嗤了声,“你放心,这事没完。”
他转身往外走,衣角被穿堂风吹得扬起,摸出大衣口袋里的烟盒,阖出一根拢火点燃,刚抽上两口,手机便响了。
李纨迅速被捕的事轰动一时,自然也传到了谢淮京父亲耳朵里,他本来不屑一顾,结果没想到这事跟自己儿子有关系。
“你闹够了没有?被抓了就走司法程序,你跑到检察院把人打了一通算怎么回事?!你真是腰板硬了,这事传出去别人怎么想?”父亲气得在电话那头大吼。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呼出的烟雾氤氲模糊了谢淮京的五官,他将燃到一半的烟管摁灭在垃圾桶顶上的灭烟器,“他要是请得到黑白不辨的律师也算他的本事,但这事我跟他没完,我他妈用什么法子都要让他把牢底坐穿。”
谢淮京听见那头的人被自己的话气得呼吸粗重,又笑着开口:“不好意思啊爸,或许我之前是靠着你和妈妈,但现在我不是小孩了,没了你们我也一样可以。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我有分寸。”
第57章 寄件人
没等对面再开口, 谢淮京直接挂了电话,他也知道这种行为过于不尊重长辈,但他现在顾不上其他的。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习惯性地往口中抛了两颗薄荷糖,驱车回家。
到家时床上的林颂枝还没醒, 他走近,看见她睡颜恬静,确定她没再和前段时间一样做噩梦, 这才进了洗手间。
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林颂枝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从谢淮京离开的时候她就醒了,她也知道他去做什么。
她好像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她所有的脆弱和害怕都是李纨给予的, 他在她身上得到力量。林颂枝一直希望得到他人的肯定和关注,可当她真正得到时,她又会下意识地自卑,试图逃避,可实际上逃避只会让她变得软弱,反复地摧毁她。
十几分钟后她感觉到床垫的另一边下陷,林颂枝凭着本能挪过去抱住他,感受到他身上的潮气,语气闷闷的:“你怎么身上总是湿漉漉的?”
“没有。”谢淮京回抱住她, 随口跑火车,“外面下雨了。”
神经, 她忍不住笑, 枕着她喜欢的肌肉刚好的胳膊,闭上眼沉沉睡去。
——
林颂枝第二天发现这位少爷护犊子的本性再度发作, 这次直接在全国人民面前。
昨天发的声明是用的工作室的微博号,今早他转发喊话——
【非常抱歉占用大家的公共资源,近日关于林颂枝小姐和我的不实传言,除我们属实的情侣关系之外,其他均已走相关程序。
另外关于网络上的热议事件,我只想说,外貌和穿搭从来不能成为攻击一个人的工具,也不是她遭到伤害的理由,每一个女生都是自由而热烈的。我没办法告诉受害女生们,要勇敢面对,不要害怕他人的看法,勇敢与否并不是她们的错。我们只能去告诉其他人,别让自己成为她们害怕的因素之一。
最后,对于某些人,我只有一句话:去你大爷的。】
林颂枝手指下滑到评论区,果然热议一片:
【我算是发现了,有能力的男人更懂得怎么尊重女性,反而是自身没能力的才需要通过贬低女性来抬高自己。太搞笑了。】
【这波好感拉满呜呜呜。】
在评论区看见有人说谢淮京有绅士风度的言论,但其实他特别讨厌这种行为下所包裹的欲望,也不屑于用这些行为来体现自己什么。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很小的事,上学时她身体不太好体现最大的就是每个月不准的经期和疼得她在床上打滚的小腹。
某次准备去上体育课她碰上准备回教室的谢淮京,象征性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他却忽然叫住了她:“林颂枝。”
“嗯?”
她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见谢淮京脱下校服外套,裹住她的腰身,扯着双袖一拉系了个结,“你去洗手间等我一下,记得告诉我你在哪间。”
那会儿上课铃声已经打响,洗手间里只有她跟另一个洗手的女生,后者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抬步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就被一个男生伸臂拦住了。
“抱歉。”他气息微促,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递过去,“同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拿给第二间的女生?”
女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说了句“好”,又转身进去,里面只有第二个隔间紧闭着。
彼时她已经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急得双颊泛粉时便听见有人敲门:“你好?外面有人让我拿个东西给你,方便接一下吗?”
“谢谢。”林颂枝拿过来一看,差点没笑出声,估计那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卫生用品直接买了三四种。
等林颂枝处理好出来时,他把水壶递给她:“刚打的水,温的,我让你同学给你请假了。”
她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感觉到小腹的暖意,忽然问:“你帮我拧盖子啦?”
“不然呢?”他不明所以,难道还要看她脸色苍白地自己拧盖子?
“你不懂,没有女生愿意自己男朋友给别的女孩子拧瓶盖的。”林颂枝合上水壶用力拧紧,在心里腹诽不知道这种行为算哪门子的绅士风度,“不过看在你舍下面子帮我的份上,以后我多教着你点,免得你被其他人嫌弃是直男。”
那时各种偶像剧和韩剧盛行,其中的各种情节成了女孩们心中理想男友的“标杆”,“不给其他女生拧瓶盖”就是其中之一,这是林颂枝每每想起就脚趾抓地的社死瞬间。
不过后来遵循这种“分寸感”的人成了谢淮京,她随口说的一句话,被他放在心上许多年。
“猫猫头!”她出了卧室,像只树袋熊一样跳进他怀里,双臂紧紧圈住他,“你这波有一点man到我欸!”
林颂枝给他的微信备注是猫猫头。
“只有一点点?”谢淮京反应过来后迅速接住她,好笑地反问。
“嗯呐。”她凑近到他耳边重复,“亿点点而已啦。”
谢淮京本来想跟她插科打诨几句的,对上她清澈的双眸,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他原本还担心她心里会不会不舒服,不知道要怎么排解,可现在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淡定多了。
“我想去看看。”林颂枝从他怀里下来,他肯定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在检察院。”谢淮京不紧不慢地给她舀了一碗粥,知道自己劝不动她,有些东西她不想再逃避了,也明白她想自己面对,“吃完饭就带你过去。”
昨天的警员见到谢淮京时明显有点无措,生怕他又一言不合进去把人大打一顿。
“我不进去,昨晚情绪过激抱歉。”
林颂枝再次见到李纨时,他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下巴处的青色胡茬十分扎眼,身上裹着厚外套,眼神混沌,听见动静,他慢慢抬眼,费劲地睁开眼皮看清眼前的人。
审讯室天花板的白炽灯照得她宛如从地狱走出的鬼魅少女,清丽的脸庞明明带着笑意,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眼神却凶狠决绝,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没想到林颂枝还有这幅面目。
“你来干什么?当年我就应该把你……”李纨被固定在桌椅之间,嘴上却不服软地还要争上风。
“把我什么?”林颂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平时很少穿高跟鞋,今天出门时从柜子里拿出双八厘米高的尖头鞋,她并没有庞然无尽的勇气,她需要一点外力的支持。
只要一点儿就够了。
谢淮京似乎洞穿了她心里的想法,拉着她在鞋柜旁的沙发上坐下,蹲身,给她系上脚背上的蝴蝶结,还不忘告诉她:“别怕他,我就在外面等你。”
“其实我本来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她收回思绪,抬眼扫过墙角的黑色摄像头,语气颇为遗憾,“你猜是什么?高压低流的电棍,只可惜你现在被抓了,我没机会用的上。”
小时候她在江宜看见过养猪场,恶臭熏天的环境里不止一次看见有个妇女眼神嫌恶地拿着赶猪神器来回徘徊,她说:“这玩意倒是不会伤猪,但可以让它听话,还真挺好用的。”
后来林颂枝在想,赶猪神器用来电人会是什么感觉呢?只可惜她没有机会见到了。
“你看你活都活不出来个人样,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变吗?因为呀——”林颂枝笑着拉长了声音,“你*七*七*整*理在同龄人之间毫无吸引力,你根本就得不到同龄女性的青睐,所以你只能用所谓的阅历和年长者的魅力来乞求低龄女生的喜欢,从而欺骗她们。”
“你懂什么?就算你说的没错又怎么样?你当年不也一样被我骗了?”
她一点都不讶异于他的嘴硬,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承认,但是你不觉得好笑吗?而且你也只能通过贬低我来满足你所谓的优越感,你是得有多差劲啊?而且几年过去了,原地踏步的人只有你!不对,你现在连原地踏步的机会都没了,你大概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还有啊老师。”林颂枝走上前提醒他,“你以前就喜欢给别人讲什么生活趣事,只不过以后在监狱里可能就没人愿意听你讲那些废话了。”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便往外走,只要是李纨待过的地方,她心里都有种浓重的嫌恶感。
“好了?”谢淮京走过来,给她递了瓶矿泉水,看着她颊边深陷的梨涡忽然又收回胳膊,“你拧得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