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也挺巧,正好在耳后往下的位置,平时头发遮得住,她自己照镜子也瞧不出来。
那个痕迹她不得已顶了三四天。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当冉冉又开始混迹各个交际场合的时候,课业也差不多即将完结。
冉冉不常呆在宿舍里,她也是。
时而在图书馆里,时而又呆在柏熙府,只是大多数时候,孟聿峥都忙着,陪不了他。
实验室她也去过,师兄们都说他如今重心放在工作室那边,实验室已经很少去。可归要也去过工作室,工作室常常见不到人,都是老刘,以及工作室一众伙伴招呼她。
那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明明每天也能见着他,可就是就觉得,他同自己有了些不知道哪儿来的距离感。
那天是京城头一次降温。
她守在家中,周誉给她发来一份国外文献请她帮忙翻译,这举动有点想培养她的意思,归要也当然接受。
她专业词汇累积不够,文献里有大量的陌生专业术语,颇有些吃力,那天她对着文献翻译许久,等到翻译得差不多了,伸懒腰休息的空档,一抬头,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
墙上的时间指向凌晨十二点。
孟聿峥还没回来。
她觉得奇怪,平时这个时间也该回来了。
拿起手机给他拨了一通电话,没接。
她想了想,还是担心他有什么事儿,于是起身穿好衣服,决定去楼下等他。
小区门口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
附近亮着灯的都是烧烤摊与24小时超市,归要裹紧外套,走到那家超市里,买了瓶水。
付钱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温润而陌生的男声:“归要?”
她回头,看见一张半生半熟的脸,旁边还有个娇俏的姑娘,大概是他的女朋友。
虽一时想不起这人的名字,但能确定是孟聿峥的某位兄弟。
孟聿峥身边那帮人都认得她,只是人太多,她见过不少,却总是记不太清每人的身份与姓名。
眼前这个男生她倒是有些印象。
依稀记得是她们心理学部学生会某位干部,大一新生接待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人挺好,经常同孟聿峥一起打篮球。
就是忘了叫什么。
归要结舌,愣在那里,想同对方打个招呼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于是讪讪地唤了一声:“学长学姐,真巧,这儿碰见了。”
都是学心理学的,傅小洲看出这姑娘的为难,失笑,开始大大方方地向她介绍自己,又说是大四实习,才来这附近租房子。
“你和孟聿峥也在这儿么?”傅小洲问。
她点头。
傅小洲笑起来:“行啊,可算是让他把你追到手了,看你们这样,是准备一毕业就稳定下来了?”
归要细细斟酌了下,想起那天他似真似假的求婚,总之不像是玩笑话,于是腼腆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傅小洲同他的女朋友都笑起来。
三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后,傅小洲便牵着女朋友准备离去,归要与他们告别,可走之前,傅小洲却忽然回头来,莫名其妙地问了句:“唉,我突然想起来,孟聿峥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归要迟疑:“什么?”
傅小洲将她面露疑惑,顿了一下,解释道:“当年开学接待新生的时候孟聿峥来向我打听过新生名单,翻了两三遍,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还以为他有什么认识的旧友……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本来就是小事儿一桩,不值一提。走了啊,你自己注意安全。”
归要轻嗯,目送着他们走远。
傅小洲走后没两分钟,一辆黑色宾利便开进这片地方,缓缓停在不远处的马路边。
归要坐在超市外的小桌子旁,看见一道熟悉的颀长的身影从那辆宾利上走下来。
瞧清那人,她握着矿泉水的手微微凝滞。
是孟聿峥。
他今儿难得穿了正装,这会儿领口松了两颗扣,手里提着西装外套,叫人捉摸不透的神色里,带着点儿不耐。
对车里人的不耐。
而归要目光略移,看见那串豪气的车牌号,一眼便猜出车后座的身份。
除了孟南君,也没别的人了。
那边的孟聿峥像是准备迈腿离开,孟南君叫住了他。
两人站在那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宾利才缓缓启动开走。
孟聿峥没急着回去,站在那棵树下,替自己点了根烟。
他点烟的动作向来利落又潇洒,白雾徐徐燃起,指尖一弹,啪的一声,便将火机盖扣上。
归要却实在难等,直接给他call了过去。
他这人就这点好,发再大的脾气接起她电话的时候也能将火气压下去,归要果然听见他那头温和的声音,勾唇笑了一下,第一次学着那些姑娘的嗲声嗲气,夸道:“孟聿峥,你穿西装的样子真帅。”
这话刚一说完,她便看见孟聿峥身影一顿,霍地抬头寻过来。
如墨水倾盆泼洒的深夜里,有一处灯火阑珊的地方。
那姑娘特别显眼。
他们隔着一条空旷的马路遥遥相望,大地无声无息,情愫滋生蔓延。
她站在他对面,身上那件灰色外套将她娇巧的身躯包裹,张开双臂,像个雀跃跳舞的小纸人,蹦蹦跳跳地冲他挥着手,对他喊道:
孟、聿、峥——
阿峥阿峥!你的归要要来接你回家了!
少女轻盈得像万籁俱寂之夜的精灵。
一步两步,都踩着人的心律节拍,褪去他满身的惫意。
深秋夜寒,大抵是那感觉太幸福,以至于他笑起来的时候,心脏都忽然疼了一下。
与此同时,大脑深处钻出一道无比坚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告诉他——
孟聿峥,你得把她守住了。
那是靠近你心脏的那根肋骨。
第50章
那根烟没抽几口。
走过去的时候便被他掐断。
归要等他走近后看清他眉宇间的怠累,心疼,又冲他弯眉一笑,给了他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他刚抽了烟,身上极淡的烟草味道混杂着熟悉的冷松香,她闻了闻,抬起头,故意委屈着声儿嗔责他:“孟聿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白天的你啦。”
他浅笑着刮着她颊边,低沉的音里有点哄她的意思:“这段时间过了就好了,你再等等。”
她不是这个意思……
归要有那么些挫败。
自己难得这样撒娇,没想到这人竟当真以为她埋怨他。
她轻轻撅起嘴,轻哼一声,不再看他,嘴里嘟囔:“我不是怪你,我怎么舍得怪你……我的意思是……”
后面那话扭扭捏捏的怎么都说不出口。
孟聿峥却见她一眼看穿,唇角浸着点笑,微捏着她的下颚让她同自己对视,毫不留情地点破她:“想我了?”
归要傲着小性子,偏不回他。
只顾着挣脱开他的手,拉着他往小区里走。
神色自若,就是耳根子诚实点儿,红了个透。
孟聿峥随着她,懒散着劲儿,笑着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僵硬的后颈。
累得慌。
路过保安室的时候,里面值班的保安大叔却忽然探头出来叫住他们:“小姑娘,我记得你就是叫归要是吧?”
归要顿住脚步,点头。
大叔转身便进屋拿出一封信件,递给她,说道:“今儿下午一个小伙子送过来的,咱们小区不让随意进出,就拜托我转交给你,呐。”
归要狐疑,如今通讯发达,还有谁能给她寄这样的东西?
她接过信件,晃了晃。
薄薄的,没什么重量,像是被人亲自包装好特意送过来的。
孟聿峥也走过来,瞅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人留名儿了么?”
保安叔叔:“没,就一年轻小伙儿,长得挺精神的,年纪看着同你们差不多。本来我是怕送不达想拒绝,可那小伙子说,里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是没送到,就是没缘分,就算了……”
归要沿着封口打开信件,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张照片。
她怔了怔,拿起一看。
是一张她高中时期的旧照。
应该是高二那时候午休时间,她怕影响其他同学休息,整理发布本文在扣扣群死二洱珥吴酒以思企跑到学校小广场边的树底下坐着背单词的日子。
照片里她穿着一中的夏季校服,梳着高马尾,脸蛋干干净净,专注地盯着眼前的英文词典,树隙打下的光晕里,鼻尖被光晕照得几近半透明。
摄影师挑的光影角度与色彩搭配好,森绿色环境里她沐浴着金黄阳光,整个人都透着氧气般的活力。
就这么一张照片,也太过反常,她翻转过来,果然在照片背后看见一行字——
【很高兴在我短暂的人生里,遇见过你这么勇敢的姑娘。既然晚了一步,那就从此祝你幸福】
【李弘嘉】
归要看着那排字有些出神。
然而下一秒,旁边悄无声息地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手中的照片夺了过去。
“拍得不错,”孟聿峥极不情愿地夸道,“这野男人送的东西,归我处置。”
她撑开眼,下意识就要去抢,手在半空微晃,扑了个空。
眼见着他就这么冷血无情地毁了那张照片,归要一个女孩子,总觉得有那么点儿可惜,轻啧了一声,正想控诉他,谁知他听见后,横眉不爽地看过来,直接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这人对李弘嘉的态度相当恶劣,一旦沾染上有关李弘嘉的事情,就跟动了什么底线原则似的,强势又蛮横,说一不二没得商量,占有欲更是强得令人发指。
也不知上辈子结过什么深仇大恨。
他亲得用力,甚至唇齿相碰,磕得她有些疼。
保安叔叔猝不及防受了道刺激,在旁边大声唉了一声,被臊得嘭地一声关上窗。
没眼看现在的小年轻。
好在他只想堵住她的话,没伸舌头。
保安大叔唾弃他们俩,归要也赶紧推开他,没脸见人,羞耻地往回走。
全程也就孟聿峥这个惯犯,恍如无事发生一般抬手抹了抹唇,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
那张归要的照片进电梯前被他顺手扬了扔进了垃圾桶。
孟聿咬紧了后槽牙。
这孙子怎么阴魂不散的,告个别还得特意写个情书刷存在感。
当他这正主闹着玩呢?
丫是真不长记性。
--
那天过后,孟聿峥依然没能空出多余的时间。
还是那样,早出晚归的,成天见不着人影。
归要忙里抽闲,在入冬前回了一趟家。
归远山突然打电话来让她回家吃个饭,她本意是想拒绝,是最后归远山说了句,回来吧,爸挺久没见你了,最近老梦见你妈妈……
归要心里有几分触动,冲着顾晓敏才答应下来。
可放下电话后越品越不对味儿,潜意识里觉得归远山那话的口气怪怪的。
只是思来想去也没个所以然,她怕是自己最近翻译国外精神病理的研究案例,看谁都神神叨叨的。
可没想到的是归祺那天也从学校被叫回来了。
高中住校半途被叫回来,知道的是吃一顿家常便饭,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
归祺无语,坐在她旁边,忍不住嘀咕了句,咱爸是不是上年纪了,最近怎么老这么煽情?
归要摇头,抬眼看见归远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平时一准儿陪在他身边的唐珂那天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播放的某热播电视剧,唐珂却看得心不在焉。
在感知他人情绪方面,她比常人更敏锐。
唐珂与归远山这状态,不像是吵架赌气的,倒像是……生了隔阂,感情破裂了似的。
距离她上次回来吃饭也有个小半年的时间,夫妻二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总不至于就这么轻易闹掰。
她怕自己多想,逼着自己不在意,继续手里的事情。
就是吃饭的时候特意留心了些。
唐珂自顾自吃菜,归远山也没多大反应,照旧同他们姐弟聊天,都是些稀疏平常的小事,什么归要生活费够不够,什么归祺在学校里吃不吃得饱,睡不睡得好。
都是些答与不答皆可的小问题。
可絮絮叨叨的,问多了也烦。
归要比归祺稳得住,归祺却被问得有些恼火,最后一撂筷子,叫道:“爸,我这课程正吃紧呢,您把我叫回来就为了吃这么一顿饭呐?周末的时候我不是要回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