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她,是因为归要。
他太想护着她。
哥哥当初坐在看守所里湿润了眼眶,对她说过。
不要为任何人,任何一件事,放弃自己的前程。
而这样做最大的恶果,她也亲眼见证过。
所以她总是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犯傻,却怎么都没想到,到头来犯傻的那个人,竟会是孟聿峥。
她是真的开始害怕了。
害怕孟聿峥成为下一个陈南枫,害怕是她毁了他。
她担不起他的前程,这份责任也太重,她怕会在将来压垮他们的感情。
眼前的世界时而模糊,时而又清晰。
那天她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柏熙府。
一个人回家后便蜷坐在沙发上,没开灯,也没开空调,一室清清冷冷,入了夜,地上银光像潋滟的粼粼湖波。
她不是一个陷入情绪无法自拔的姑娘。
与许多女孩子不同的是,她的难过往往更短暂,宁可用这样的精力解决问题,也不敢让自己过分卷入那样的负面情绪。
所以这种时候她想得最多的是——她该怎么办?
孟聿峥要怎么办?
她坐在那里哭了很久,最后轻轻咬着拇指微露的一小节指甲,一下又一下,直到舌尖也开始尝到咸涩的味道。
再持重沉稳的姑娘,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巨变,她心里蔓延着某种不知名的恐惧,不安地躁动难静。
无措、无力、无助。
而就在她最是束手无策时,却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两声滴滴。
门被打开。
他回来了。
第52章
他今天回来得比往日都早。
进屋后隐约觉察到沙发上有一道黑色的身影轮廓,没出声,隔着浓重黑夜向他这边望来。
感受到那道视线,他愣了愣,抬手去开灯。
视线猝然明亮。
归要一时间不适应,微微偏过头去。
湿润微肿的眼睛也在刹那间被孟聿峥收之眼底。
他快步走过来,半蹲下,将她的脸轻托起,确定她是真哭过后,眼眸一紧,心中蹭地一下窜起一股怒火:“谁欺负你了?”
语气冲劲儿十足,是真看不得她受丁点儿委屈。
他的格外在意叫她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泪又开始往外冒,她不知该如何去诉说,只轻颤着音,浓浓的鼻腔低哼出一声:“你欺负我了。”
孟聿峥手一顿,没想过是这个答案。
他低眉去看她,见她哭得可怜兮兮的,难过是真难过,可模样也是真的叫人心疼,他不自觉放柔了语气,侃笑道:“那我这是哪儿惹着咱家小姑奶奶了?”
她望着他吧嗒吧嗒地掉泪,就是不回他。
两人互视了一会儿,最终他在她的沉默里选择了妥协,倾身过去,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轻道:“行,那我道歉。”
“给我们家要要,道个歉。”
缠缠又绵绵,是他无尽的包容与臣服。
她甚至毫不怀疑,他真的可以做到这样一辈子。
这话换来她更加汹涌的流泪。
不舍与不甘在她感受到他深深爱意的那一刻抵达顶点,她忽然哭出声来,双手挽住他的脖子,埋在他颈间,无助地唤道:“阿峥……”
我要怎么办,才能留住你?
难道就这么将就着装傻一辈子吗?
她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呢?
可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后,对她而言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谁也不知道事态会走向什么地方,等待他们的是雷雨,还是一场更坏的风暴?
他们都无法保证。
而她如今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好像真的很爱她。
她极少这样情绪崩溃过,孟聿峥感知出一丝异样,将她抱起坐在自己腿上,指腹轻柔地替她揩去面颊上的泪,神色凝重:“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她高高在上,凝着泪眼与他相望,他问了几遍她都未曾回应,在最后一次,却忽然主动上前,吻住了他。
她紧紧圈住他,半只身子都贴在他胸前。
而她那杂乱无章的吻几乎在落下的一瞬间便得到了热情回应,他收紧放在她腰间的手,如藤蔓一般缠绕,往上,覆过她的后背,来到她的后颈,而后用劲儿摁住,让彼此更加深入。
唇齿相依之中,她指尖带着挑/逗,轻轻划过他的喉结,替他解开了剩下的纽扣。手指擦过他锁骨附近的肌肤,恍如一把火,烧得他体温骤升,躁意直冲大脑。
他拒绝不了她,他在她那里理智为负。
他径直撩起她的裙子,将她压在了沙发里。
衬衫被解得七零八散,裙摆也不成体统地缠在腰上。
那一切都迅猛而促急。
他进时她忽然想起听他说过的所谓求婚。
他当时犹豫地说她还小。
可眼里却分明坚定。
也许是真的想和她一辈子,可也是真的担心。
想想那些,她便鼻子发酸,抓着沙发背的手忽然抬起,去攀住他的肩膀,指甲嵌入他后背,道道红色痕迹触目惊心。
她有意靠近他,他便低下身去迎合她。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有巨大的磁铁将彼此吸进身体,她仰起头,喉间溢出一丝似哭非哭的音,片刻后,又捧着他的脸,同他接了一个灼烫而深长的吻。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如胶似漆,她自鼻音里哼出绵软的娇音,在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放过她,她不知怎么又从沙发座里靠在了沙发椅背,鼻尖有些泛红,眼中如同雾气弥漫的潮湿森林。
“孟聿峥。”她咬着下唇,忽然叫出声,声音湿漉漉,透着惹人怜的媚。
他嗯了一声。
“孟聿峥……”
他抱着她,附在她耳畔,低沉而喘息:“我在。”
她同他抵住额头,终于还是给出了那个答案:“只要你求婚,我就答应你。”
孟聿峥的动作有过一秒的微顿,继续时手下轻掐住她的下颚,吻了吻她,最后问道:“现在么?”
她咬着唇,倔着不肯发出声音,汽着水的眸子轻轻望着他。
于是他问了第二次:“你是说现在么?在这里?”
在他的身下。
这样未免太过随便,女孩子自然是不愿意。
她红着眼眶,趴在他肩头,被欺到已有明显的哭腔:“不是的……”
他低低地笑了。
那天晚上大概是因为归要的不断主动,两人玩得特别疯。
以前到了一定程度,她总会哭着求饶说不要了,可那天连叫了几次疼都没求着让他收手,大有将事情做到尽兴的意思。
他们难得有这样疯狂的时刻,索性什么都不顾,紧黏着彼此,恨不得将对方融进自己骨血里去。
直到最后筋疲力尽,她躺在床上,歇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半夜的时候醒了一道。
他就在身边睡着,呼吸轻浅,睡得并不沉。
是以她轻微一动弹,便弄醒了他。
黑夜里两人对视着,她说口渴,想喝水。
孟聿峥习惯性地起身去替她倒水,正提着水壶时,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走过来。
他回头,看见归要也下了床,站在他身旁。
她锁骨的位置有一片红痕,是方才兴起时被他咬的,这会儿再看,发现位置有些靠上,幸得如今这季节衣服严实,不然又得怪他好几天。
归要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他就守在她旁边,轻笑地看着她。
夜里思绪入了心,她握着水杯,忽然道:“孟聿峥,你有没有什么事儿想对我说?”
他听后,笑意淡了几分,很认真地想了想,道:“要要,你再等等我,行吗?”
她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才事中她对他的允诺。
没有半点儿想同她说出实情的趋势。
她不语。
不得不说,孟聿峥是个演戏高手。
若是他想,她根本不能从他的行为里发现一丝破绽。
瞒了她这么久,若不是归远山撑不住了主动向她和盘托出,她只怕,真的看不出他的异样。
她垂眼,再次问道:“还有吗?”
“还有……”他偏头,故作思考后,上前来抱住她,道:“你别说,还真有。”
她心头一沉,接着快速跳动起来:“你说。”
“爷爷发了话,说让我什么时候再带你回去一趟,我这一直没时间,忘了告诉你。”
他温平的语调响在寂静的夜。
燃起的那簇希望却霎时之间熄灭。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也许是他如实告知后,她就真的能下定决心,再难也一定跟他一辈子。
可他没有。
归要放下杯子。
那夜之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变。
他依然会早出晚归,她依然继续京大的学业,不繁忙的时候晚上会等着他回来,睡前与他温存。
只是她知道有些事情早已经变质,去往一个不可逆转的方向。
她开始在财经新闻搜寻关于孟氏的所有消息,将近半年的所有信息整合,妄图从中探知半点有利于孟聿峥的事情。
她知道想在孟氏立足,绝非是孟南君一人能决定。
可她依然希望孟聿峥在转换赛道后,能走得顺畅一点。
但那样虚假的平和日子没持续太长的时间。
她刻意忽略的那些,上天也总会以另一种方式逼她迎面相对。
唐珂通知她归远山出事儿的那天,京城飘过一场雪。
雪不大,只是狂跑在路上时候,密密麻麻地砸在脸上,仍然又冷又疼。
柏熙府距离主马路有一段距离,她跑了很久,却怎么都拦不到车。
耳畔回响的是唐珂强忍着的颤音,她说:“要要,你爸没了,来医院见见他最后一面吧。”
归要起初还以为是唐珂说了胡话,直到唐珂却开始向她说起归远山的死因。
吞噬大量安眠药,重度中毒致死。
唐珂说警察是在大厦顶楼发现的归远山,说他原本是打算跳楼自尽,谁知道这个怂货,站上去后却临时反悔害怕起来,最后坐在那里,犹犹豫豫很久,终于选择了安眠药。
他死前只留了一句话:我死后,孟氏的债务就可清了。
妻儿尽散,孑然一身,留下一堆死债,追究不到任何人头上。
这好像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快解脱的办法。
归要早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混沌之间终于拦下一辆车,上了车后,看见驾驶座上的人,她小小愣了一下。
李弘嘉错愕地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姑娘,脱口道:“你出什么事儿了?孟聿峥呢?他为什么不在?”
归要这时候却什么都管不了了,紧紧攥住李弘嘉,哽咽着只有一句话:“去医院……带我去医院……”
她得,再见爸爸最后一面。
她报了地名,李弘嘉二话没说启动了车,一路疾驰,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那天只用了半个小时。
到了医院,归要来不及道谢,下了车便径直冲向医院里。
她在太平间里见到了归远山。
他躺在那里,全身苍白,一点儿活气都没了。
死亡的气息漫溢在空间里,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要说命运有多讽刺,明明上一次她还同他争吵,这一次便天人永隔。
就像一场梦,不真实得她都快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演戏还是现实。
她呆滞地站在太平间外,看见唐珂捂着脸痛哭,归祺同样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与她一样,不能接受归远山这个一身臭毛病的男人,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那天出门前归远山担心他受冻,非得给他塞衣服,归祺嫌烦,跑得比什么都快。
谁承想,那一走,竟成了永别。
归远山啊。
这个人挺复杂的。
她当年高中缺钱,自己一个人坐在那条巷子里哭的时候,是归远山宛如救世主一般出现,牵起她的手,在她最彷徨的时候对她说,要要,跟爸走。
爸带你回家。
这事儿她这辈子都记得。
所以要怎么形容那样的感情,她好像恨他,又好像不恨他。
一道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愣愣的,回过神来后,看见了李弘嘉近在咫尺的脸。
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踌躇道:“归要,你……”
她大脑迟钝地运转一番,道:“噢,谢谢你送我来医院……真是麻烦你了……”
拭了拭泪,强打起精神道:“没耽误你什么事儿吧?”
李弘嘉沉重地凝着她,摇摇头。
“那个……我……”归要闭上眼,努力克制自己再度涌上来的难过,深吸一口气,对他道:“我……我送送你,麻烦你了。”
他逢白事,本就应接不暇,李弘嘉一个外人呆在那里反而误事,他点点头,只说了句留步,便要离开。
可归要却执意要送送他。
是觉得自己没办法感谢他,也就这点儿小事儿能做一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