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珺棠点点头，“嗯……”
她想起居澜过于单薄清瘦的身体，茕茕孑立的声音，在三十几个人的班级里，他本应该是最耀眼的存在，却好像角落的阴影一样，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无视了他的存在。
只有在他情绪失控的时候，才会有偶尔的目光投注，恐惧，审视，猜疑的目光。
“还有雪欢……那件事对他们的伤害都是一样的，两人三命，她从一个家离开到一个新家，又迎来了新家的破碎，对她来说也很不容易。”宋河说。
“意外发生之后没多久程乐就出国了，程家老太太是个手段狠辣的女强人，雪欢也受了不少磋磨。”宋河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直到三年后程乐回来才好了一些，那时候雪欢的心理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光是初中的时候，她就换了三个学校，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很同情居澜，但也无法不管不顾和居澜继续做朋友的原因，他不想伤害刺激程雪欢。
“明明谁都没有错，只是一场意外而已。”赵珺棠缓缓说，她没有讨厌程雪欢，但却无法对对方产生像对居澜一样复杂的感情。
“很多个中缘由和细节我也不知道，至于对错更不是我们能够说得清的。”宋河站起身，“就这样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赵珺棠跟着站起来，突然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和其他聋哑人摊主用手语聊天的赵芊芊，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小学时的那件事。
她看着宋河，“你是希望我做点什么吗？我的基本原则是明哲保身，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是觉得居澜很可怜，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已经决定不会再掺和这些事情了。”
“那是你的事情，我只是告诉你你一直想知道的，没有别的意思。”宋河摇头，“而且……你还是这种没良心的样子我看着比较习惯。”
而且对居澜来说，或许这样的赵珺棠才更好，更没有负担，不然赵珺棠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对居澜示好的事情，他真的不知道程雪欢会发什么疯。
宋河没有再说什么，夹着那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狮子，背着小提琴盒离开了。
他离开后，赵珺棠顿时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在长椅上坐了很久。
居澜……
她掏出背包里的手账本，翻开其中的一页，看着上面贴着的小补丁，大头娃娃脑门上贴着巨大的创可贴，又萌又滑稽。
那样的居澜也会画出这样可爱又有趣的画，就好像一块坚冰被她偶然戳了一个洞，里面流出来的不是让人退避三舍的寒气，而是甜甜的果汁流心。
想着居澜走时，手里端着那只胖乎乎小兔子的模样，赵珺棠笑了一下。
她拿着小老虎回到少年宫，找到正在做木雕的李叔比划，“李叔，帮我个忙吧。”
李叔放下刻刀，【干什么？】
赵珺棠把小老虎递给他，“帮我在这个下面刻上今天的日期，还有一个名字好不好，这样更有纪念意义啊。”
李叔接过小老虎，固定在雕刻底座上，一边刻一边吹着木屑，很快就完成了。
赵珺棠接过来。
20xx年10月5日，居澜。
手指在居澜的名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赵珺棠满意地把东西装进背包里，叫上赵芊芊一起回家了。
第18章 一杯热粥暖人心
因为那天耽误了很多时间, 所以剩下的两天假期，赵珺棠都在疯狂地赶自己的学习进度。
对面被摆满书的书架上腾出来一个小地方，放上了那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
赵芊芊打趣地问她，【是那个拉小提琴的男生送的吗？很帅哦。】
赵珺棠淡淡摇头，“不是，是个有钱的二傻子。”
而且这次明明只放了七天假期，她心里却隐隐比任何时候都期望开学。
所以八号的早上，她就连踏进教室的脚步, 都比其他时候要雀跃一些, 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到教室一看，再也没有迟到过的居澜果然已经到了，罕见地没有趴在桌子上睡觉, 听到后门的动静，还抬头看了她一眼。
赵珺棠有些局促, 平稳住自己的呼吸,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还以为居澜在补假期的作业，结果转头一看, 他只是拿着几个新的作业本，在上面写名字而已。
不过他用的那支笔……是她放假前偷偷放进他抽屉里的那只，笔杆是嫩嫩的粉色，笔帽整个是一个软陶的小兔子，惟妙惟肖，非常可爱。
好吧, 因为属兔的缘故，她确实很喜欢小兔子。
居澜皮肤白, 和粉色的笔倒是出乎意料的搭配。
很快学生就几乎到齐了，小组长开始收作业本，赵珺棠一脸黑线地看着居澜坐在那里，把只写了名字的空本子一次次交上去。
她特别想说，没写的话，其实不交也可以，老师或许还不会那么生气。
“哇，居少爷，用这么可爱的笔吗？”宋河欠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还伸手想摸一下居澜手里那只笔。
居澜抬手一挥，“啪”地把宋河的手打开了。
宋河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背，“你那是金子做的啊，不摸就不摸，小气不死你。”
赵珺棠给了宋河一个“你别贱嗖嗖”的鄙夷表情，一回头，居澜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只不过他今天的姿势和平时不太一样。
每次都会双臂交叠，然后伸到赵珺棠这边来的左手现在却放在他的腿上，虚虚地围着他的腹部，手指也不像平时那样舒展，而是紧握着，双腿也踩在椅子下面的横梁上，膝盖抵着腹部。
赵珺棠微微低头看了一下，发现他额头有一层薄薄的汗。
快上课了，她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拎着自己的保温杯出了教室，没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回了教室后又去了她斜前方隔着一个过道的女生那里。
那个女生就是之前告诉她全国英语知识竞赛的人，名字叫姜知，和赵珺棠一样是高考生，而且两个人高一就是一个班的，算是赵珺棠为数不多关系还可以的人。
“知知，你今天……”她偷偷凑近姜知问了句话，姜知红着脸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给她。
“谢谢你，我下节课就还你了。”
“不用了……”姜知赶紧摆摆手。
赵珺棠回了自己的座位，没一会儿，预备铃响起，程瑜走进来，准备开始上课了。
桌子的晃动让居澜从梦中惊醒，他忍着腹部的剧痛慢慢坐起来，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低头准备从抽屉里拿课本，却碰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白色的保温杯，矮胖的款式，虽然没有掉漆，但也能看出用了很久了，他知道这是谁的杯子，不由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赵珺棠。
对方认真地看着黑板，头发利落地绾成一个高丸子，纤细修长的脖颈后掉落着几缕发丝，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却不停地咬着嘴唇。
他低头拧开杯子，里面是学校食堂的双米粥，冒着温暖氤氲的热气。
抽屉口还放了一板药片，有几个已经被吃掉了，他拿过来一看，是止痛片。
这种胃痛居澜已经很熟悉了，只要挨过了这阵就好了，他不想管的，也从来没有人管过。
但就这么一个普通的早晨，却有人给了他一杯热粥，还给了他药。
他慢吞吞地抠下一片药塞进嘴里，然后喝了一口粥。
暖暖的粥几乎是一到胃里就立马缓解了那种尖锐如同刀搅一般的疼痛，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然后没停地，在正式铃响前，把杯子里的粥喝光了。
赵珺棠看似在看黑板，其实一直在偷瞄居澜的反应，看着对方吃了药喝了粥，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居澜那个样子和赵芊芊以前很像。
赵芊芊以前是一点晚饭都不吃的，水煮菜都不吃，所以就有胃痛的毛病，每次一犯病，就会趴在餐桌上，膝盖上放个抱枕，死死顶住腹部才行，这种时候就要吃点温暖的东西，才能缓解那种剧烈的疼痛。
这种病真的都是饿出来的。
居澜好像真的都不会好好吃饭，对他来说，似乎活着单纯就只是活着，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两节课后的大课间，赵珺棠去了校医室，本来上节课下她就要去的，但是怕时间不够。
“只是一板药而已，不用还我一盒的。”姜知打开盒子，“那我拿一板就好了。”
赵珺棠按住她的手，“你都拿着吧，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再急用，问你要就好了。”
“那也行。”姜知把药收进抽屉。
赵珺棠看着对方白嫩嫩的脸，忍不住捏了捏，虽然对方比她大一岁，但她还是要忍不住感慨，这才是真正的甜妹啊，和她这种装出来的小白花完全不一样。
姜知笑着任她捏，“珺棠，你报名英语比赛啦？”
“嗯，参加试试呗。”
“你不是只参加数学和生物相关比赛的吗，怎么突然对英语感兴趣了，不会耽误你别的科目吗？”
其实是有点耽误的，赵珺棠自己也有些后悔，但是一想到程雪欢，那点后悔就变成动力了，“不会啦，对了，你英语比我好，下午小班课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演讲稿，即兴演讲的没办法，但是提前准备的那篇我得好好弄一弄。”
虽然姜知和她选课都一样，但英文要比她好很多。
“没问题。”
赵珺棠正准备走，姜知的桌子忽然被大力碰了一下，抽离里满当当的书全都倾泻出来，她赶紧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才避免了东西洒一地的风险，但是桌角的玻璃杯还是掉在了地上，一声脆响后碎成了几块。
她抬头一看，果然是宋河。
宋河被看得心虚，“干嘛？”
赵珺棠倏地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宋河同学，你不要总是在教室里面退着走路可以吗，你看，姜知同学的杯子都被打破了。”
“嘶，你……”宋河狠狠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好说话，不就一个杯子，我赔不就完了，多少钱？”
姜知飞快地看了一眼宋河，赶紧拒绝，“不用了，只是一个杯子而已，我先去把碎片扫了。”说完一溜烟跑去拿清洁工具了。
“宋河同学，你这让姜知同学怎么说啊，既然破的是个杯子，你就买个杯子给她好了，怎么样？”赵珺棠轻声细语地说。
“你能不能别这样，阴阳怪气的。”宋河忍不住压低声音警告，“我听着难受。”
“你别破坏我人设。”低声警告完，赵珺棠浅笑，对走过来的姜知说，“知知，宋河同学说会给你买一个新杯子的。”
宋河挑眉，“我什么时候……嗯，我会赔你一个新杯子的。”他看着眼神水盈盈的姜知，不情愿地说完，瞪了赵珺棠一眼走了。
“切。”赵珺棠冷哼了一声，“跟头牛似的，一天到晚横冲直撞。”
她正准备安慰姜知，却看到姜知看了宋河一眼，脸红的跟发烧了一样。
难不成……
“知知，你是不是喜欢宋河啊？”她压低声音小声问。
姜知整个人顿时慌乱了，“没有没有，真的，我和他完全不熟的呀……”
赵珺棠没有拆穿，想到宋河和程雪欢的关系，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有就好，宋河可不是什么良人，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
姜知低下头，掐着自己的大拇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的，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赵珺棠回到自己的座位，虽然她之前开玩笑说宋河喜欢居澜，其实她心里知道，宋河真正喜欢的人，恐怕是程雪欢，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轻易能够被取代的。
要是姜知真的喜欢宋河，将来一定会受伤的。
她看着姜知，就想到了赵芊芊，那时候年轻的赵芊芊是不是也这样呢，一头扎进感情的漩涡，被一个高大英俊的富二代弄得五迷三道，就这么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虽然张扬又桀骜，但宋河这个人还算是不错，相处了几次赵珺棠也对他改观了，但这样的人可以做朋友，却绝不应该发展出什么别的感情来。
叹了口气，赵珺棠伸手从抽屉里拿下节课要用的书，却摸到自己的保温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上面还挂着水珠，明显是被洗干净了。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居澜，对方趴在桌上睡着了，姿势很放松，腹痛应该是缓解了，准备把杯子放回抽屉，却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好像哐当了一下。
赵珺棠表情狐疑地拧开杯盖，里面好像放着什么东西，她把那个东西倒到自己的手上，是一个卡通的兔子钥匙扣，不知道什么材质，沉甸甸的，做工非常精致。
她拎着那只小兔子望了一会儿，眼神掠过居澜的后脑勺，把小兔子挂在了自己的书包上。
没有别的意思，就当是……礼尚往来吧。
“赵珺棠！”
赵珺棠手在抽屉里还摩挲着小兔子发愣，突然桌子被人大力拍了一下。
她抬眼看着一脸不悦的夏双双，心里无语极了，表情却很无辜，“夏双双同学，有什么事吗？”
第19章 再一再二没再三
宋河听到动静, 从座位上转过来，“夏双双，你干什么, 别找事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