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了教室，找了个最后一排没人的位置坐下，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徐知行毫不犹豫占据了。
刚才耽误了点时间，这会儿刚坐下来，老师就拿着物理书开始上课了。
乔可矜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书本和笔，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嘴唇微微抿着，眼底有一层青黑，大概是昨天仍旧是熬了夜。而黝黑的眼眸在接触到那一排排物理公式的时候，仿佛是发着光的，除了学习以外的事物也好像完全入不了她的眼。
徐知行在写完一道物理例题后看了她一眼，发现与陈梅的逼迫无关，乔可矜是真的喜欢学习。
物理课连上了一个半小时，课间休息十分钟，接着下一节又是化学课。乔可矜到了课间也没有半点松懈，整理了下物理课的笔记，又把化学书拿出来翻看。
全程安安静静的，周遭的吵闹似乎都与她无关。
徐知行看着她不禁笑出了声，却不料乔可矜把他的笑声听了进去，抬头问：“你笑什么？”
“感慨一下，像你这么热爱学习的学生不多见，你很厉害。”
他实话实说，听上去也足够真诚。
乔可矜点头，“谢谢，过奖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去看化学书。
这些话对她来说实在平常，比这更夸张的也时常能听到。在作为一个好学生存在的每一天，无论是街坊邻居还是学校里的老师家长，都总是在夸她。
但徐知行的话还没说完，他所看到的也和那些人全然不同，“不算过奖，我真心的。很多人都会被家长逼着学，逼得越狠，越容易厌学。而你不仅没有厌恶学习，甚至还热爱学习，这真的很厉害。”
手指压在书页一角上，翻书的动作陡然顿住。
乔可矜解释：“别把我捧太高了，我没那么厉害。我只是觉得，学习成绩是唯一能由我自己把控的东西，我需要抓住它。而且，我想向我妈证明，我可以学好理科。”
“这一样很厉害，不是捧你。”
“好吧。”
她点了点头，把化学书翻到了下一页。书上的字符不知为何变得扭曲，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可能是因为徐知行的那几句话，她的心有点乱。
后来实在是忍不住，她又抬头，眼睛一下也没眨，凝视着徐知行，“那你呢？你爱学习吗？”
她声音不大，只刚好传达到徐知行的耳朵里。
否则要是让别的学生听到了，恐怕只会一脸惊讶，觉得这两人脑回路清奇，并感慨学霸和普通人之间有壁。别人都巴不得不要上学，这俩倒好，竟然在这里讨论热爱学习。
这简直是在拉仇恨。
可徐知行是不一样的，他倚靠在椅背上，笑说：“谈不上爱，只能说不反感。”
“学习对我来说是一种避免麻烦的途径，也是筹码。”
“什么筹码？”
他也看向了乔可矜的眼睛，还是笑：“通向自由的筹码。”
“你说的没错。”
乔可矜了然。
在这一刻，他们达成了共识，不约而同低下头翻起了化学书。
理科班的课程和文科班一样，持续到了傍晚六点才下课，空荡荡的肚子发出不满的鸣响，熟悉的学生都在招呼着朋友们一起出去吃饭。
乔可矜中午只吃了碗面，刚上生物课的时候就开始饿了，现在已经到了饿到没感觉的程度。而且她也不急着回去吃饭，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收拾好了东西，她和徐知行说了声再见。
徐知行单肩背着包，跟在她身后，“先别说再见，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说他热衷于把她约出去，这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乔可矜双臂环抱，停下脚步。
一转身，差点撞上了徐知行的肩膀，她连忙后退了一步，不经意嗅到他衣襟上的气息，忽然发现烟草味已然不见踪迹，只余下浅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她狐疑瞧了眼徐知行，但没问，只是说：“我妈妈今晚在家。”
就这一句，徐知行什么都明白了。
但他仍是跟在乔可矜身后，“那我送你回家？”
“我现在不回家。”
她鼻子微皱，看着徐知行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埋怨，“我要去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暑期兼职。”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欠了他九百八十八。
徐知行其实并不将这笔钱看在眼里，就算是乔可矜不还钱，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他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乔可矜对这件事的在意。
因此，他没好意思面对乔可矜埋怨的目光，微微偏离了视线，“那我陪你去？”
乔可矜转身，“随便你。”
从优才教育出来有一条商业街，到了暑假就人来人往的，可以说是每一家店都生意火爆，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很多店门口都张贴着招聘临时工的字条。
乔可矜对于兼职没有任何要求，随便找了家店面整洁干净的小馆就进去了。
一听她的来意，老板问：“多大年纪了？”
“刚满十六。”
“每天上午十点到一点，下午五点到十点上班，这个时间行不行？”
“必须这个时间吗？”
老板一听就笑了，看她年纪小，说话还算客气，“这是饭点，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啊，你要不能这时候来，那我还雇你干什么？害，你才这么点大，就别想着兼职了，好好学习才对。不行就快走，现在忙着呢。”
老板说的这些话，乔可矜都能理解。
出了小馆，她和徐知行又进了几家店，有花店，小吃店，还有奶茶店，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走出最后一家店时，徐知行侧目看着乔可矜的后脑勺，思考良久，安慰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结果乔可矜很淡定，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会碰壁，我年纪小而且没有自由可支配的时间，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缺点，老板不想雇我很正常。”
“那你还来？”
“想试试，总得想办法还钱啊。”
乔可矜忍不住又瞪了徐知行这个罪魁祸首一眼，但到底也没真怪他，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说：“你放心，我肯定会想办法尽早还钱的。”
徐知行还是想说不用急着还，不过估摸着说了也白说，况且乔可矜大概是不喜欢听这话。
迟疑片刻，他干巴巴说了句：“那你加油。”
乔可矜点头，“我会的。”
他还是把乔可矜送回了家，因为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担心街坊看见了会多想，他连和平路的小巷子都没进去，看着乔可矜的ⓨⓗ身影没入深窄的巷尾，转身去了公交车站。
下了车，他随便解决了一下晚饭。
云城上苑附近有一个篮球场，住这边的男生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往那儿跑。哪怕是热得要命的夏夜，这群人也整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那。
徐知行前些天也是这样，但这两天陆隽然每次约他出来，他都没应。
所以看到场外背着包的徐知行时，他怔了一下，差点让一个飞来横球给砸中脑门。幸亏他反应够快，一个躲闪就避了过去，而篮球正好往徐知行那边飞了。
他手一抬，轻轻松松截住了球，又扔了回来，慢悠悠走进了球场。
陆隽然大声问：“和你发微信你说不来，怎么现在又来了？”
“忙着学习。”
倒也不算是假话。
陆隽然以前和他一个初中，知道他成绩好，但学渣最是不乐意听这种话，当即连把别人手里的篮球抢过来，狠狠往徐知行身上砸的心都有了。
但砸嘛，肯定是砸不到的。
打，也是打不过的。
他环顾球场上的这一群人，以前多多少少都是看不惯徐知行成绩好，在学校出尽了风头。到头来，也全都被徐知行给打服了。
“得，那您这是学习学完了，过来娱乐放松了？”
“差不多，不过也有件事想问你。”
陆隽然愣了下，就听徐知行问：“就你之前雇人写题的那个APP，叫什么来着？”
第6章 还钱
徐知行：【下载云知道APP，里面写题就能赚钱。】
乔可矜担心陈梅会发现手机的存在，一般陈梅在家的时候，她都基本不会碰手机。
等吃完饭洗完澡回房间了，她才偷偷摸摸把手机从床的夹缝中捞出来，看到徐知行两小时前给她发来的这条微信。
乍一看，竟然有点像是诈.骗。
哪有这么好的事？写几个题就能赚钱？
二中组织过提防电信诈.骗的教育活动，乔可矜当时听得很认真，到现在都牢牢记得那些莫名其妙负了债的悲惨案例，立即提起了警惕心。
乔可矜：【是本人？没有被盗号？】
徐知行：【不是想尽早还钱吗？这是正经APP，你下载一个就知道了。】
看到还钱两个字，她确认这是徐知行本人了。
其他的她没多问，直接下载了APP注册账号，刚填写完信息点进去，首页上就是一堆求助帖，基本都是找不到题目答案，出价找人帮忙写题的学生。
这些题目的价格不等，少的只有两块钱，多的连上千都有。
乔可矜看得心惊，发觉有钱人是真会玩。
接单的规则是先到先得，她不敢狮子大开口，只打算先尝试一下，就联系了一个出价五块钱，题目难度中规中矩的单主，只花了几分钟就把题目解出来，再将解题过程拍下来发给单主。
后面等了几分钟，她就收到了这五块钱的到账提示。
少归少，但这是她靠自己赚的第一笔钱。
掩不住的笑意浮现在脸上，她眉眼微弯，翻来覆去地看这一条到账提示，直到门口传出了一点动静，她才敛起笑容。
时间有点紧，她只来得及藏起手机。
陈梅没敲门，直接进来，“在干什么？”
“在写数学。”
“是该好好写数学，文科就得靠数学拉分，数学好才有优势。”
“嗯，我明白。”
她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可陈梅懒得多看她一眼，只看了看她桌面上的东西，确认了她没说谎，就顺其自然下达新任务，“晚上就把新买的那本数学练习册写了吧。数学麻烦点，一晚上写十页可以吧？”
十页的任务量仍旧繁重，乔可矜想说不可以，但她也知道就算她说了，陈梅也不会同意。
“好——”
“那就这样，早点写完，我明天早上检查。”
才刚吐出来的字音被陈梅的嗓音压住，或许她根本就不打算听乔可矜的回话，说完她自己要说的话，就直接关上房门走了。
留给乔可矜的，从来只有一望无际的题海。
但也许她还是应该庆幸，因为刚才接的那单写的是数学题，而陈梅本身的学历不高，其实看不懂高中的课程，以至于没让她发现端倪。
她找出那本数学练习册，大致扫了眼，只有三分之一是她没写过的题型。
只要题写得足够多，一眼就能看出来题目含金量能有多少。而乔可矜看完就知道，这没写过的三分之一的题目里，只有不到一半是有价值的。
要是把一晚上时间都花费在这本练习册上，未免有点太浪费了。
她把练习册合上，拿出手机又接了几单出价低一点的题目，赚了将近五十后，她也发了个求助帖，出价三十要这本练习册的答案。
【这本练习册答案还能值三十？】
【不用动脑就能赚三十，这是快落的感jio】
【我有答案，楼主你等等我，我马上拍给你。】
【不是做梦吧？感觉天上掉钱了xs】
……
云知道里多的都是找不到答案的题目，为了本练习册答案出价二十，实属冤大头了。
但乔可矜没觉得亏，一方面她现在有点着急要答案，价高才能吸引到人。另一方面，练习册标价五十，相比徐知行重买一本练习册专门抄答案的土豪做法，她觉得花三十已经很划算了。
大不了以后还有需要的话，她可以放心把价格压低。
这只是第一次，花点小钱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在天上掉钱的诱惑下，不到五分钟，乔可矜就收到了这本练习册的全部答案。她全部翻看核实了一遍，把钱转了过去，顺便在屏幕上点下了问题已解决的选项。
正准备先把有含金量的题做完了再抄答案，屏幕上方弹了条消息。
徐知行：【用过APP了吗？】
现下时间还早，乔可矜不着急写题，破文海棠废文都在抠裙更新五2斯九零爸乙九二就抱着手机回他消息：【用过了，已经赚了五十。】
徐知行：【乔同学好厉害。】
乔可矜：【别老是这么说我，说多了就很假了。】
徐知行：【实话实说，难道你不喜欢被夸？】
当然是喜欢的，乔可矜后知后觉摸了摸嘴角，都发现她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她感觉徐知行夸她厉害，比过往那些夸她乖的话要更动听一点。
乔可矜：【反正你再等几天，我马上就能把钱凑齐还给你。】
徐知行：【好，不过尽可能注意休息。】
正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他又发来一条：【这位同学，你不觉得你的黑眼圈太重了吗？都要掉到下巴上了，要注意睡眠。】
熬夜熬成习惯的人早就和黑眼圈达成了和平共处，乔可矜早就可以无视掉眼底浓重的青黑了。
但一看徐知行的话，她没忍住照了下镜子，忽然感觉这黑眼圈格外碍眼。
乔可矜：【谢谢，我会注意的。】
她下定决心，今晚要在凌晨一点睡下。
翻开练习册，她挑挑拣拣选了八道没做过的题型，和近十四道做过，但还需要多巩固的题型，完美在晚上十二点半完成写题任务，开始奋笔疾书抄答案。
练习册里的解答题多过选择题，抄起来也相当花费时间，凌晨一点的目标终究没能完成，但她赶在了两点结束战场。
还是有点晚，不过和熬一个通宵ⓨⓗ写题来比较的话，这样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第二天陈梅上的是早班，她上班之前仍旧没管乔可矜是不是在睡觉，只敲了两下门就直接进去检查练习册。她看不懂解答题，只能照着答案看了看乔可矜写的选择题，就没有后话了。
乔可矜抱膝靠坐在床上，低着头打了个哈欠。
再抬头时，又是那副乖巧的模样，“是正确率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再往后写十页。”
“好的。”
她合上练习册，又将答案带走。
之后没过几分钟，大门“嘭”一声关上，乔可矜倒回床上，重新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