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师不是离死亡很近的职业吗？
——对别人来说是，对老子来说不是，老子是最强的。
他对自己说这番话时言辞凿凿，她也因此才走得那么心安理得，以为是他的话一定什么事都不会有。
“神！你们……”
爱终是没忍住胸腔中翻涌的控诉，被鲜血映红的星瞳向空无一物的天空怒目而视。
你们……究竟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然而，神并不会因为她的愤怒呼唤而现身，无论是哪个世界的神，都只会在他们想出现的时候出现，所谓的神爱世人，从一开始就是世人哄骗自己的笑话。
爱早就知道这点，在她上一世迎接死亡的时候，在她不得不为了给阿库亚和露比搏一线生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被两边的神摆上赌桌的时候……
“……真是笨蛋，这不是也死掉了吗？”
当最初的怒火燃尽，爱不再徒劳地向神宣泄憎怨，只轻轻抬起颤抖的手，轻轻阖上那双曾经湛蓝如天空的眼眸。
为了不让五条悟额上的伤口继续流血，她尝试着抬高了他的头，让他枕于自己膝上，希望这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可以维持些生前的体面，死得稍微好看一点。
为什么她明知做不到任何事，却依然会不管不顾地回来？
因为死过一次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死亡的滋味。
不甘，无助，鲜血流出带走的生命力……
死亡从来不是悄无声息的，至少对于濒死的人而言，会在那个外人看来稍纵即逝的瞬间，承受一次尤其漫长难捱的折磨。
爱是幸运的，因为最后的最后，她有阿库亚和露比在身边，她向他们诉说了爱，又欢喜地意识到那并不是谎言。
她不敢想象五条悟孤身一人面对一切的感受，所以想着好歹回到他身边，用无声的陪伴多少为他减轻些痛苦。
……
当伏黑甚尔顺利击杀了星浆体原路返回，他看到的正是这让他颇为意外的一幕。
那个一开始跑掉的小丫头居然去而复返，正茫然无措地守在六眼小鬼尸体旁边哭泣。
杀不杀掉呢？
伏黑甚尔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思索。
他是不干白工的，而且这丫头疑似就是普通人，他没在她身上嗅到任何咒力和咒术师的味道。
不过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杀她根本算不上打工，基本等同于抬脚碾死只蚂蚁……
伏黑甚尔是经历了两段婚姻的过来人，从两个最强小鬼瞧向小丫头的眼神就看得出他们藏着什么心思，因此希望否定咒术界顶点的想法瞬间上头，那把解决了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咒具果断挥出。
但咒具凝聚着咒力，能令任何咒力攻击无效化的爱当然不会被这一击伤到。
伏黑甚尔目瞪口呆。
他本身已经堪称咒术界极其特殊的存在了，但眼前少女比起他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能在被咒具碰到瞬间将身体虚化的情况，哪怕他出身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也闻所未闻。
“你，是什么东西……”
不等伏黑甚尔想通爱身上的异变原理，一阵锐痛就自他腹部传来。
紫发少女双手持握一把匕首，一如他不久前偷袭五条悟那样，将利刃深深没入他血肉中。
“不是什么好东西。”爱说，“话说你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夏油君和理子他们也被你杀掉了吧……”
爱在击倒伏黑甚尔后抽刀起身，染血的紫发在背后飘扬，平日里耀眼夺目的星瞳一片暗红，却从中瞧不出一丝哭过的痕迹。
“大叔，你贸然靠近，是觉得我在哭吗？真遗憾，你现在面对的，可是个无故被你破坏了游戏体验，记仇又狡猾的骗子呢！”
第9章
九
向伏黑甚尔发难，这不是爱一开始设想的发展。
她只是不想把已经孤零零死去的五条悟再丢在这里而已。
她以为夏油杰一定会将理子送往目的地后返回，只要等在这里，夏油杰至少能想到办法完整地运回尸体。
爱自己是做不到的，因为刺入脖颈的那刀几乎把五条悟劈成两半，以至于她都不敢过多移动尸体，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将那层仅剩的皮肉拉断。
然而，她没等来夏油杰，反倒凭借突然开窍一般的感官，老远就察觉到了那个悠哉悠哉向自己这边走来的男人。
是啊，五条悟都打不过的敌人，夏油杰在他手下生还的概率会有多大呢？
爱浑浑噩噩地想通了这点。
也就是说他们的任务彻底失败了，理子和黑井也死掉了吧……
关于这个存在着诅咒和咒力的世界，爱过去从来都没有太清晰的认知。
直到她今天第一次面对身边之人玩笑似的死去。
她想，这个世界里的人命究竟算什么啊，那些半个小时前还和她有说有笑的人，现在居然一个都不剩了。
那个她希望阿库亚能够像他一样向阳而生的夏油杰，那个对她憧憬如斯，和露比如出一辙的理子，还有嘴上叫着她“小骗子”，却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一直全开无下限术式给她最周全安全保障的五条悟。
爱低眸看着膝上的五条悟，少年那张沾了血污的脸其实还是很好看，她帮他合了眼，纯白的长睫垂于眼下，仿佛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如果将一切当做游戏，这一定是全世界体验感最差的游戏。”前世面对死亡的无力感再次袭来，让爱感到难过的从来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掉就意味着明明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却也再没有机会做了。
前世是没能看到阿库亚和露比背着书包上学的样子，没能等到露比也成为偶像，母女同台的那天，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变成怎样的大人。
现在则是……
“我已经收藏了很多家甜品店，本来想每天给你订一家的。”爱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夏油君告诉我，你们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要理子不想接受同化，你们就会制止一切，像守护我那样，哪怕与整个咒术界和那个天元大人为敌，也要多守护一个理子。”
“夏油君希望我能帮那孩子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为她编织了很多谎言，以为她之后一定有机会亲自去到演出现场，和其他粉丝一起给我打call……”
什么是谎言？什么又是真实？
爱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泪有几分真，但手已然伸进了随身的挎包里。
在那里有一把匕首，是爱理交给她，让她随身携带用于防身的。
爱理是女性又是偶像出身，她比“佐藤”社长细心得多，不仅“挂门链”这种事早就交代过，其他涉及防身的措施也会为她准备妥当，既怕她蹿红太快被其他娱乐公司盯上，也怕她遭遇前世的凉介那种私生饭。
爱心知肚明自己办不到去杀人，所以她这一刀捅过去也并不是为了杀死伏黑甚尔。
她只是想做点什么，发泄一下对游戏体验烂透的不满而已。
同时也想当然地觉得对方既然是使用咒力战斗的咒术师，反正也没办法拿她如何。
“大叔，没用的，你伤不到我。”
伏黑甚尔的反应很快，因为不确定爱的能力是不是刚好克制自己手中的这把咒具，于是当机立断让缠绕于身的咒灵又吐出了其他咒具，左右双手各持一把，同时向爱挥去。
可这次也同之前一样，两把咒具都毫无悬念地挥空，爱的身体又在被咒具触碰到的一瞬虚化。
最终，爱在距离伏黑甚尔一米的地方站定。
原本只想还他一刀便作罢的她，忍不住向他宣泄起了更多的怒火。
“我知道你很强，把号称最强的五条君和夏油君都杀死了。所以你一定不曾设想过会倒在这里吧，倒在我这个连咒力都没有的骗子手里。”
爱无法对人下杀手，但她想把五条悟他们曾在濒死时感到的恐惧还回去一点。
不料，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却笑了。
他顷刻间收敛了杀意，带着伤疤的那侧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玩味至极的笑容。
“我就说你身上好像哪里不对头，原来如此，没有咒力，是同类。”伏黑甚尔索性将咒具都塞回储物咒灵里，拇指在腹部至多算是轻微皮肉伤的创口上一抹，然后突然伸出那只沾了血的手，在爱尚未回过神之际，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
诶？
诶诶！！
爱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他抓住，脸上的表情半怒半惊，被伏黑甚尔拎着一条手臂悬到了他自己近前。
爱只有一米五，身材高大健壮的伏黑甚尔拎她简直跟拎只小鸡崽一样。
她被迫与面前这个压迫感极强的男人对视，毕竟两世都是专注于偶像事业的女孩子，到底没能掩住星瞳里的惊慌和胆怯。
“小鬼，真巧啊，咱们两个属性相克。”伏黑甚尔笑意越发深，“叔叔我和你一样是‘天与咒缚’哦，刚好也是极其罕见的，咒力完全为零的情况。”
爱：“……”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萝莉神那句没说完的话。
他和你一样可以自由进出高专结界，你想想这代表什么……
还能代表什么？高专结界可以感知一切拥有咒力的生物，能够一并忽略他就代表他的咒力也为零。
换句话说，自己那能够无视任何咒力攻击的体质对他来说根本不奏效，她此时正在直面一个能够单杀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怪物，他捏死她大概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加容易。
可是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阿库亚和露比就……
爱的脑子飞快转动，她不敢将希望寄托在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现身的萝莉神身上，只能绞尽脑汁地思索让自己活下来的办法。
来硬的不行，就算短暂挣脱也会很快被抓回来。
服软求饶也不行，爱在孤儿院中长大，从小就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她看得出来，这家伙才不是那种会因为对手讨饶就手下留情的人。
“……我给你钱。”沉吟片刻后，爱不再躲避伏黑甚尔的视线，祭出自己认为唯一可能有用的筹码。
“哈？”这下轮到伏黑甚尔吃惊了。
爱深吸一口气，她仔细观察着伏黑甚尔的反应，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人可以用金钱收买。
于是，她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继续说道：“我猜你是为了钱才受雇于那些想杀死星浆体的组织，所以杀我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如果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钱，你不妨考虑一下。”
“喂，我是喜欢被女人养，但还不至于那么变态，连小女孩儿的钱都要。”伏黑甚尔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擎住爱手腕的力道却放轻了许多，“你打算给多少？”
爱嘴角抽了抽，什么叫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可以随便开价，我是当红偶像，未来的价值比现在更高，你可以留下我，以后当作长期饭票使用。”
她说这番话是为了防止自己转完账后立刻被杀鸡取卵，对方看起来可不像多么守信用的人。
最后，两人对视半晌，不知是不是伏黑甚尔选择向金钱势力低头的缘故，他松开了右手，让爱重获自由。
“我原本也没打算杀你。像我们这种人，死掉反而比活着更好过，才不会让你占便宜。”伏黑甚尔挠着头从爱身边走过，“不过，送上门来的钱我也没道理拒绝。你就好好当你那什么偶像，努力多赚钱吧，以后我缺钱都会找你要的。”
此时的爱尚且不知，按照伏黑甚尔的原定命运，这本该是她继五条悟那句“哪个活人死过”之后听到的第二个FLAG。
毕竟五条悟不会真死在这里，伏黑甚尔却连明天的日出都见不到了。
但伴随着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一切都导向了在两位神看来更加有趣的未来。
当然，爱这会儿根本没闲心思考那些，因为她正在艰难地搬运着五条悟的“尸体”。
指望不上别人了，爱绝望地想。
她以为夏油杰也已经死了，于是不得不自己动手，打算带着尸体去找他的同期硝子或者老师夜蛾正道。
爱听五条悟说过，硝子会一种叫反转术式的咒术，夜蛾正道还是制造“咒骸”的大师，听起来似乎是能把他缝好，给他一个全尸的样子。
“阿库亚，露比，妈妈的人品其实也没那么糟，是吧？”爱思来想去，决定采用背的姿势，为了避免自己背着背着，再酿成尸体下半截被重力完全扯断的惨剧，她努力向上托着他的腿，“再熊的孩子妈妈都不忍心叫他曝尸荒野。”
可惜哪怕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身量已经超过一米八五的五条悟对她来说还是太高了，她的背反而更像是拖，五条悟的脚一直挨在地上，被她连拖带拽地一路前行。
“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才十六岁就长这么高？”爱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夕阳横斜，她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
哪怕体力确实不错，她到底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而已，扛着一个比她高很多也重很多的少年走到这里已然接近极限。
“大米饭。虽然好吃的东西有很多，但像你这样挑食不吃米饭的孩子，是不可能长高的。”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爱耳侧突然响起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回答了她根本没想过会有回应的问题。
那一下子，爱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不料猛一回头，星眸便没有丝毫防备地撞入了少年沉着浓浓笑意的湛蓝眼瞳中。
那是她从未在五条悟脸上瞧见过的神色，低垂的长睫掩去了一贯的自负和嚣张，俊美的面容镀着夕阳金灿灿的光辉，整个人身上似有一丝散漫的温柔在向她蔓延。
“你……”爱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嗡动良久，一直没能说出话来。
“嗯，我。”五条悟倒是应得果断，枕在爱肩上的头有意无意，又向她偏了些。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爱薅起领子，用标准过肩摔的姿势扔了出去。
“有鬼啊啊啊！”爱的惊叫声响彻咒术高专的上空，“诈尸了！！！！”
第10章
十
身体被斜劈开来的一瞬，五条悟选择舍弃一切防御，开展反转术式。
这让他在濒死状态下抢回了一线生机，待到他将伤势修复到了不致命的程度，身体也稍微恢复了些知觉，就隐隐听到耳畔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阿库亚，露比，妈妈的人品其实也没那么糟，是吧？
……再熊的孩子妈妈都不忍心叫他曝尸荒野。
无论五条悟的脑回路有多清奇，也不可能往某个十四岁少女育有一对双胞胎儿女上面想。
他觉得应该是他刚刚复苏的听觉不太灵光，“妈妈”什么的自称绝对是他听岔了。
至于阿库亚和露比，是想说红宝石和蓝宝石吗？听起来也不像人名的样子，哪有人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