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受到她的出现，山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异动，问渔没做停留，转身离去。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想见巫三月，除了要印证自己想法之外，更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摆脱那已经镌刻在历史中的命运。
以问渔现在的修为和神识强度，直接撕裂空间，一步踏出，瞬息之间已经出现在魔界。不得不说，虽然已经过去百年，但是她要锁定巫三月的气息，并不难，仿佛当年她留给巫三月的那个阵盘，依然还在他身上，就等着她主动找过去的那一天。
这更让问渔想到了这次没能跟着她一起过来的小人偶葡萄——啊，想念大师兄了。
这次耽误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大师兄他们那边已经过去了多久，总觉得心虚！
啊，都是那个魔族少年的错！
念头闪过，眼前景色变幻，漫天的魔气吞噬天地，只剩下一片漆黑在眼底蔓延，仿佛就连自己都已经被这黑暗一点点吞没，难以感受到自身。
她还真会定位，大概是第一次操作不熟练，直接把自己扔到了巫三月的面前。
眼前的巫三月似乎还在沉睡当中，也不知道是从他身上弥散出来的黑雾，还是从虚空中蔓延出来的黑雾正在吞噬他。
这样的状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问渔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这浓稠的黑雾仿若有意识一般，在她出现的瞬间，就已经被某个意识锁定。
危险，还有陌生的气息，从遥远的虚空中一点点渗透进来。
果然，域外天魔。
魔界传说是真的，还真有这玩意。
就是不知道这个跟巫三月在一起的域外天魔，到底是新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还是本来就残留的。
但她有一个想法，如果是之前的她，可能还真没办法分辨，而现在的问渔，触摸到规则之力之后，能够清晰分辨出这黑雾身上残存的某种力量，来源于一个遥远的时代。
一声轻笑突然穿透黑暗落入问渔耳中。
巫三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斜倚在那里，一手撑着脸侧，微微太远看着问渔，那眼底仿佛沉寂了所有的黑暗，明明是血红色的眼睛，却再没有半点星光。
问渔还记得，当年那个魔族少年，清澈通透的眸子，就跟血玉一样好看。
“小渔姐姐。”那个声音轻笑着，“你终于来了。”
他似乎对于问渔短时间内就从六境提升到九境的实力一点也不意外，甚至问渔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并不惊讶，还一副等了许久，就只等这一刻再见到问渔。
问渔也笑了一声，“所以你到底在琢磨什么？”
“我在琢磨啊，这个世界是不是要直接毁灭了比较好。”巫三月还是那个姿势躺在那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苍白的脸颊，“小渔姐姐，你说这个世界啊，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问渔看着面前的青年，几乎被黑暗吞噬，却依然苍白得让人心疼，那阴柔冷峻的眉眼，还能看得出当年那个单薄少年的模样。
听着他带着叹息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穿透而来，问渔偏头想了想，“你自己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如果在之前她还有许多猜测，不知道巫三月这边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巫三月到底是什么打算，但此刻她突然就明白了。
因为她仿佛从那些无尽的黑暗中，在那些扭曲的呐喊和挣扎中，听到了属于巫三月的低喃。
他似乎真不知道，迷茫着，却本能在寻求解救和出路，因为他一直在等待她，寻找她。
就跟她一样，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做出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挣扎。
问渔手指轻点巫三月身后那片已经快要凝实的黑雾，几乎已经快要化作实体，“这东西，你知道的吧？”
巫三月再次笑出了声，“小渔姐姐，我不傻。”
“你知道它的存在，还这么坦然，你是主动接纳它的？你知道它是什么，也知道它的目的？”
“哈哈哈哈，小渔姐姐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聪明，这么通透，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管是什么，只要给问渔多一点线索，她就能很快推测出大差不差的本来面貌。
外界只知道他是突然出现的，不仅干掉了东魔郡的那位血魔魔主，更是以势不可挡的强势，开始席卷整个魔界。
却没人知道，在那之前，有一段时间，巫三月独自流落魔界，掉入一处从未听说过的秘境。
天魔秘境。
也是在那里面，得知域外天魔的传说，并且得到一块域外天魔的碎片，在碎片的帮助下成功压制血脉，掌控力量，成功吞噬血魔魔主，开启自己称霸魔界之路。
只是在那之后，他陡然得知问渔出了意外，上穷碧落下黄泉，似乎都再也寻不到，心神裂缝被天魔碎片入侵，一个恍惚的世界也在他面前打开了大门。
在那里，他看到零散的画面，也让他感觉到未知的力量。
时间，空间，未来，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同时也感受到天魔碎片传来的信念和意识，域外天魔对于这个世界的觊觎。
远古时期留下的种子，终于等到收割的时刻。天魔碎片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借助巫三月的身体，修炼到最高境界，飞升登天的时候，在登天阶的辅助下，就能再次撕开空间裂隙，链接沧源界和域外。
到时候，域外天魔就可以再次降临沧源界。
沧源界的一切，都不过是域外天魔埋下的种子，当年要不是流放的域外天魔出意外，沧源界恐怕早就被收割。
问渔淡然地看着巫三月：“所以，你要帮它吗？”
第92章 知风
巫三月抬手, 看着自己的指尖，明明没有光，他却觉得自己能透过皮肤看到青色的血管，里面流淌着冰冷的血液。
他是魔啊, 按照天魔碎片蕴藏的信息和相关的传说, 他完全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沧源界魔族的起源, 就是从域外天魔而来。
感受到这种本源力量, 巫三月只想遵循本能，回归天魔的怀抱, 获得永生。
永生魔尊的尊号，正是因此。
可心底却还有一个影子, 一直挥之不去，看着眼前的问渔, 巫三月也很想知道, 为什么她会在自己心里留下痕迹。
执念吗？
是了, 生而为魔, 有点执念，多正常。
问渔也抬起了手指, 一点灵光没入巫三月身后的黑雾中，嘶吼和尖叫更加狂虐，直刺问渔的识海。
对于问渔的挑衅，这与巫三月纠葛在一起的天魔碎片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想要直接撕毁眼前这个脆嫩少女。
魔气撞入灵骸，引起一阵有一阵的涟漪。
这样的力量并不能对问渔造成多大的伤害, 经过半仙之力打磨的灵骸今非昔比, 即便是魔气也能炼化的样子。只是根植于灵骸和神识深处的认知，让她对魔气适应不了一点。
更别说这像是魔气本源一样的域外之力。
问渔浑身灵力炸裂, 瞬间就将魔气反弹回去。
巫三月一声闷哼，嘴角沁出一缕猩红的鲜血来。
问渔这才发现，巫三月的伤势比她想象中要严重许多，他躺在那，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动不了。天魔碎片更是趁虚而入，妄图在这时候吞噬他，夺取这个身体更多的使用权。
想来也是因为如此，巫三月才会困在这里，给了外界喘息的机会。要不然以巫三月的性子，只要他还能动弹，一星半点的伤势，根本不能影响他掀翻整个世界的行为。
“小渔姐姐这是心疼我了？”
问渔一脸麻木地看着巫三月，很想问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来她心疼了，但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心想还是算了不要再刺激这个可怜的人。
“三月……”问渔轻叹。
“嗯？”巫三月心神一动，这一声呼唤，他好像等了太多年，还以为再也等不到了。
“你还要再相信我一次吗？”
巫三月看着问渔，没说话。相信什么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可以说在他遇到天魔秘境，被天魔碎片侵入之后，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知道封魔印吧？”
身为魔族，巫三月当然知道封魔印。
“我在摇梦山布置下一座大型封魔印，是为你准备的，或者说，是为你身体里的天魔准备的。”
问渔抬眼看着笼罩着巫三月的黑影，直接挑明自己的目的。
她也很清楚，现在这情况，巫三月和天魔之间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平衡，那天魔碎片暂时还没办法彻底左右巫三月的行为，巫三月同样也没办法将这天魔碎片驱离。毕竟最开始巫三月能获得力量开启碾压魔界之旅，也正是从天魔碎片上获得力量。
契约的力量，对魔族的限制同样强大。
“小渔姐姐还是这么有意思。”
总是让人意外，却又觉得这才是问渔应该有的行为模式。
就是这么直接，让人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认真的。”问渔确实是认真的，在踏入这里，见到巫三月的样子，了解到天魔的存在之后，她就已经很认真的做出了决定，“我在封魔印，等你。”
光影再次变幻，问渔就已经离开了原地。
静谧的空间中再次只剩下巫三月，望着那人影已经消失的地方，神魂中的裂痕仿佛有剧烈了几分。
恍惚中，那个一直在他耳边吵吵的声音尖啸着，疯狂想要让他冲上去，将问渔撕成碎片，拿到所有的轮回镜，重启时空裂隙。
它想回家，更想将沧源界当做祭品，换来同类的降临。
巫三月很清楚它想做的事，沧源界的安危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中，他也从来没感觉到活着是一件有多么吸引人的事，一切的行为都只是按照本能。
除了问渔。
恐怕就连巫三月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让问渔在他心里留下那么重要的痕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痕迹。最开始只想着扮演乖巧的跟随着，后来是被刺激着想要成为问渔身边最重要的那一个，演得他自己都信了，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问渔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他当时本来还以为问渔是被妖狐族的那个什么鬼的祭司给害死了，还很是疯了一段时间，也正是那段时间心神失守，被天魔碎片彻底入侵。
一切仿佛都命中注定。
然后他就突然知道了问渔回来的消息，这个消息还在谢知风刻意的隐瞒下，迟来了近百年。
巫三月就更疯了，脑子里大概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毁灭吧。
直到此刻，再见到问渔的时候，他心想着，就算要毁灭，那也要拖着问渔一起啊。
问渔恐怕就是算准了这一点，直接告诉巫三月目的地，就算巫三月不想动弹，天魔碎片也不会忘记这个机会。
只是在见到巫三月之前，问渔还真没想到域外天魔和轮回镜居然也有关系。能让巫三月看到未来碎片的力量属于轮回镜，当然也属于域外天魔。
问渔想要搜集更多的轮回镜碎片才能拥有完整的力量突破时空的限制，回到她熟悉的那个沧源界，那个问聆宗。想来域外天魔对轮回镜的需求也很简单，除了掌控时空力量之外，想要回到家乡的域外天魔对轮回镜的需求无比强烈。
所以，问渔还在检查谢知风布置完的封魔印——足以吞噬整个摇梦山和大部分漆黑森林的巨大封印阵法，就像问渔记忆中那道横亘在沧源界的巨大伤痕——魔渊一样。
根据自己的记忆和最新的感悟，又做了一些细节的调整，不难看出谢知风的一些小心思，在阵法中处处留有余地。
这样确实可能在关键时刻保住阵法中的祭品，但同样也给整个封魔印带来巨大的纰漏，只要巫三月稍微注意到阵法中的缺憾，那这封魔印就没有任何意义。
问渔轻叹一口气，看着如预料一般出现在封魔印前的巫三月。
“其实你本来可以不过来的……”
只要巫三月不过来，这封魔印也就只是个摆设，以魔界如今的实力，给巫三月一点休养生息的机会，再加上域外天魔的帮忙，再重新卷提重来是迟早的事。
就算有逐日，有她在，也只能拖住巫三月一时，魔族大军对人界和妖界的威胁，却是直接又有效的。
巫三月却笑着说：“小渔姐姐有邀，三月如何能不过来？”
即便是知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也要来。也正如问渔所料，就算他不想来，天魔碎片也不会放弃这个直面轮回镜的机会。
在天魔碎片看来，这沧源界的一切都是小打小闹，根本不能对域外天魔的它做出什么来，所谓的封魔印也只是针对巫三月，跟它域外天魔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就算巫三月和问渔同时献祭在封魔印，天魔碎片也不绝对这样的封魔印能对它产生任何影响。甚至这样的结局更是它想要的，摆脱巫三月的同时能从问渔的身上拿到最后的轮回镜，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