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知道会变成这局面，从一开始——只可惜, 问渔从来没告诉他，最后会是这样。
就连谢知风也看出来，恐怕问渔是从很早就知道这个结局，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这一刻。
“问小渔，你早就知道。”
问渔并没有回答谢知风，回头看一眼他，笑着跟那银色的光芒，一起没入了黑暗的光影之中。
“看什么看，我肯定会回来的！”
谢知风：“……”他问的是这个吗？
本来很揪心的，但是问渔最后传来的声音，让谢知风更多的还是哭笑不得。这要他怎么说，本来很抓马的场面，被这问渔一打岔，那紧绷的气氛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很快，谢知风的心神再次被揪紧。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问渔被黑暗吞噬，一直笼罩在黑影上的轮回镜光芒也突然炸裂。
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不管是谢知风还是逐日都在这一瞬间被弹开，什么九境大佬，在这种通天的力量下，根本不值一提。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刻谢知风仿佛看到了登天阶的影子出现在云端，一闪而逝。强烈的风压从天际疯狂落下，生生将他们脚下的土地撕裂，现出一道巨大的伤痕，横亘在这片土地上。
天道的力量生生压在他的身上，狠狠一口鲜血喷涌出来，仿佛听到了浑身经脉骨骼碎裂的声音，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委顿在地。
什么九境强者，在天道之力之下，根本没有半点挣扎的可能。
谢知风冷笑着：凭什么！
又是为什么！
问渔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就连天道都不放过她！
银色光芒裹挟着黑雾，将阴沉的天空都撕裂开来，斑驳的阳光倾斜而下，能让人在眩晕中看到那些散落的光点，如初雪一般在空气中飘飘飒飒。
谢知风心尖猛地一疼。
逐日更是失声叫道：“发生了什么！那是什么！谢知风，这都是什么！”
每一个光点，都闪烁着熟悉的气息，让逐日神魂欲裂。
谢知风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心头的凝滞稍有缓解，再抬头，那天道的气息已经乍然消失，仿佛只是他们的错觉，但最真切的感触，就是问渔的气息，正一点点的在他们的感知范围内消散。
很显然，这空中弥散的光点，正是问渔碎裂的神魂。
“谢知风！”逐日双眼血红，恶狠狠地喊着谢知风的名字，“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谢知风也很想做点什么，可是——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过轻轻抬起手，勉强接住一个小小的光点，感受着从光点上传来的熟悉神魂波动，颤抖的掌心连这一点点光芒都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散。
这就是问渔想要的结果？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这时候，谢知风都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你”问的是问渔，还是天空中巨大的虚影。
轮回镜的虚影。
终于完整的出现在谢知风眼前，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热，问渔辛苦那么多年，来来去去折腾，就是为了凑齐所有的轮回镜碎片，恢复完整的轮回镜，回家。
如今轮回镜重新圆满，可问渔呢？
问渔呢？
谢知风冷笑出声。
轮回镜的虚影却在此时散做一道流光，卷起星星点点，就落在了谢知风的掌心。温润的力量突破了天道的压制，给谢知风破败的身体也带来些许力量，他顺从心意握拳，将那一线生机握在了掌心。
耳畔仿佛有什么声音响起，但听不真切。
其实封印的中心，并不是巫三月，而是天魔碎片，这一点，在问渔冲到他身后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但那时候，已经来不及。
阵眼就是问渔本身，目的只是纠缠着巫三月的天魔碎片。而这时候，只要他愿意，他还有余力踏出封魔印，问渔虽然没说，却分明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
看着漫天飘散的光点慢慢的黯淡，巫三月眼中的光芒也一点点消失，硬扛着轮回镜的力量，一步步又走回了阵眼的位置。
给轮回镜都整沉默了。
逐日也看到了巫三月的动作，磨了磨后槽牙，没说话。
随着巫三月的身影在封魔印中淡去，封魔印，彻底完成。
逐日撑着破败的身体走到谢知风面前，摊开手掌，理直气壮地说：“给我。”
谢知风仿佛不解，也仿佛没看到逐日的手掌，撑着站了起来。
逐日气得跳脚：“别以为我没看见！把小渔还给我！”
封魔印中魂飞魄散，但逐日看到了，谢知风不知道用什么手法，留下了问渔一片残魂。
谢知风神色惶惶，却在看着封魔印中鲜明的印记时，目光逐渐坚定，转身就走，只留下身后逐日的呼喊：
”谢知风！你把小渔还给我！！”
——
问渔被几方力量彻底撕裂的时候，也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应该是完蛋了，意识消散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好像装逼装过头翻车了。
当然回想自己最后的镜头，应该还算够帅？
至于被留下的谢知风和逐日他们会不会哭，就可惜她根本看不到了。
就不知道，她还有机会再醒来吗？
“醒醒！醒醒！到地儿了！”
仿佛只是一个停顿间，问渔就再次恢复了意识，听到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顿时就睁开了眼睛，倒是把身旁的人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就睁开眼睛了。”
问渔：“……”她不突然睁开眼睛，难道还要酝酿一下吗？
见她不搭话，对方也不意外，“你还好吧？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还记得自己出了什么事吗？”
问渔：哟，听这语气，她这是又穿越了？
刚想像平常一样运转灵力检查一下身体，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诶嘿，这身体不对啊！
这沉重到像是被束缚在某种壳子里，动弹一下都困难的状态，就算她刚穿到这个世界还没适应灵骸的时候都没感受过，修仙者，踏上修炼一途，她就没感觉到身体的沉重感了。
这感觉，倒像是——
问渔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表情，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之后，十分确定，好家伙，这是她上辈子的身体！
凡人的，没修炼过的！
由奢入俭难，习惯轻盈的身体之后，再回到这样的身体里，那种难以掌控的感觉，还挺怀念的——怀念个鬼啊！虽然身体换了，可世界没换，修仙界可是高危世界，就她这小弱鸡一样的小身板，都不够谁一根指头的！
了解到自己抓马的现状之后，问渔这才抽空看清楚眼前的人，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小丫头，看年纪也就十岁出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问渔。
大概是被问渔吓到了，这会儿还缩在马车车厢的门口，眼巴巴看着问渔，缩着手脚不敢靠近。
“抱歉，”问渔十分诚恳地道歉，“吓到你了。”
听到问渔的话，小姑娘就像是被瞬间注入了活力，圆溜溜的大眼睛也点亮了：“我没事我没事，你会说话呀！”
问渔顿时笑道：“我当然会说话呀！”
大概是没想到醒过来的问渔会这么平易近人，说话声音还这么好听，小姑娘瞬间就放松下来，三言两语就被问渔把该说不该说的话都套出来。
得知自己是突然出现在离这个车队不远的地方，奇装异服昏迷不醒，问渔心想，万幸车队的主人见多识广，没把她当妖邪处理了——
现在这一身入乡随俗的衣服，还是人家赞助的，至于自己的衣服，都被妥善收藏在一旁。
可以说，除了这一身衣服，她现在身无长物，特别可怜。
也幸好，车队停留的地方，问渔并不陌生。
陵城。
第94章 问聆
问渔在陵城转了一圈, 该了解的都了解之后，发现一个最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自己饿了。
可她身无分文，并且没有合适的求生技能可以让她在短时间内凑到生活费, 就算她会画符, 也没有灵力支撑符纹成型，完蛋了。
问渔找了个角落蹲下, 抱着装着自己原装衣服的小包裹, 寻思着今后该怎么办。
反正表面上看起来，她现在已经从魂穿变成身穿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跳到这个阶段的，既来之则安之, 在这个高危世界要想好好活下去，强大自身是必须的, 抱大腿找靠山也是必要的。
以她现在这个不知道有没有天赋的身体来说, 强大自身太渺茫, 还是找靠山抱大腿比较安全。
身在陵城, 最大的靠山当然就是不远处的仙山，问聆宗。可她现在这身无分文的小身板, 怎么去问聆宗才是问题。
或许，她可以直接去问聆宗在陵城的驻地试试，表明自己小祖宗的身份？
有多大概率不被对方当做神经病给扔出来呢？
想当初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以为神经病是对方，非要说自己是他们的小祖宗, 现在想要承认, 估计也没人信了。
问聆宗关于小祖宗的消息瞒得可好了，到现在也没有具体消息可以让她知道山上是什么情况——当然要瞒下来还是她亲自提出的, 想起来就只剩下后悔。
按照时间算，现在应该是丹心秘境之后十年。
也就是说，她应该从这个世界已经消失十年了。
这跟之前她被轮回镜带走又回来的时间差不一样，她曾经还担心过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再次被送进丹心秘境，然后正好遇上秘境关闭，然后自己再被关在秘境中五百年那就有意思了。
现在看来，也不知道是被关在秘境里五百年还是现在这个状态更有意思。
“哎。”问渔悠悠的叹气，“我怎么就这么惨啊……”
“咦，看看，我这是发现了什么？”
“！！！”
突然被阴影笼罩的问渔猛地抬头，却在那一刻，仿佛有星子落进了眼中，整个视野都被一片犹如红莲一般绚丽的色彩侵袭。
宽袍大袖的红衣修士，带着一种灼热的温度，闯入了问渔的眼帘。
“嘶……”
问渔倒吸一口凉气，因为视线撞上去那一瞬间，她感受到生理意义上的疼痛。
而在视线对上那一瞬间，云之南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不假思索，云之南直接伸手，那如玉的修长手指探出红色的衣袖，就像是红色的莲池当中雪白的花蕊，轻轻一弹，灵锁如灵蛇一般缠绕而至，问渔毫无抵抗力地被捆了个结结实实。恐怕就连云之南都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得手，眼前这个小家伙，是真的一点都不挣扎，束手就擒十分彻底。
问渔：主打一个老实。
“不对……”云之南沉吟，这手感不对啊，“你是谁？”
问渔张了张嘴，很想说自己是问渔，但看云之南这脸色，总觉得自己说了估计得挨打。
云之南手指一点，被捆得结结实实地问渔就飘到了他眼前，“这张脸……”
是了，问渔也看过自己这张脸，比起那具灵骸本身，确实差了挺远，但五官线条本身，看起来还挺像的，不过就是个低配版。
啧，明明这才是真实的自己，却变成了低配版，这感觉还真微妙。
云之南也看到了眼前少女的失神，那模样和神态，看起来就跟灵山那位小祖宗一样，都是跟人说着话就能兀自走神的样子，另外一种角度的目中无人。
而且这眉眼，跟灵山小祖宗有着七八成相似。
只是身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看着就跟凡人一样。哦不，不是看着像，根本就是一个凡人。
问渔也很无奈，灵骸看着是彻底毁了，当然自己拥有的东西也都没了，不管是储物袋，还是轮回镜或者是养在识海灵台里的宝物们比如残剑枫华，全都没了。
就跟以前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一样。
眼前的云之南看着倒是很真切。
当云之南那双本就不怎么友善的眼睛透露出更加危险的色彩时，问渔倒吸一口凉气，“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云之南顿时就乐了，“怎么？魔族换了新戏码，打算让人冒充小祖宗，觉得问聆宗是没人了就这么任人忽悠？”
问聆宗有个小祖宗的事在沧源界本就不是秘密，但是知道小祖宗长什么样的人并不多。这些年九峰弟子游走沧源界寻找小祖宗的踪迹，想要找到小祖宗的转世，也不是没见过跟画像中小祖宗长得像的，可也没有一个真的是小祖宗的转世。除了意外和误会，更多的更像是魔族那边暗戳戳布置下的陷阱，就算不能真做什么，也想给问聆宗上下添堵。
但眼前这个，不一样。
就连跟小祖宗算不上熟悉，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好感的云之南都觉得，眼前这个，还真像是小祖宗。
特别是那双眼睛。
不过身为九峰弟子，云之南自认为对小祖宗还算了解，至少他还是知道自丹心秘境一行，小祖宗就再次失踪。按照时偃他们的说法，小祖宗应该是被轮回镜带走，去寻找剩下的轮回镜碎片了。
小祖宗再次失踪的现场，听说了，魔族那个诡异的少年，巫肜也在。
想起那个在他手里屡次逃脱逍遥自在还敢对小祖宗对问聆宗下手的少年，云之南的表情就不是很好，再看眼前的少女，眼神就更加不友善了。
问渔顿时一个激灵。
云之南这个眼神并不陌生，那感觉就像是现在打算直接把她捏死一般，立刻开口：“云之南，你先住手！”
云之南瞳孔一缩：哟，果然还知道他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