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一愣，心中顿时有些喜悦蔓延。
这时，琴音终毕。因琴音而昂扬的士气中，孙策终于握枪，抬臂直指曲阿城中，他扬声道:“众将，随策攻城，直取刘繇！”
击退刘繇，江东一大半，便到了孙策手中。
第73章 呵呵
一场必胜的战。
孙采薇远远地望着城中传来的动静, 刘繇被孙策打得节节败退，他的部众或是叛逃，或是投降, 皆毫不意外。
孙策很快入据曲阿。只是，与以往的破城者不同，孙策发布文告, 不问降者来处, 愿意从军的便留下，并减免赋税徭役。城中百姓之物，也绝不掳掠动用分毫，所有人只唯孙策之令是从。
如此, 民心也向着孙策。
无数人闻风而动, 前来投奔孙策的, 短时间内已有几万人, 刘繇几乎孤立无援。
孙策渡江转斗千里, 破敌深入, 已是声名显赫，威震江东。
曲阿西郊。
相比于城中的热闹，西郊倒是静得许多。
孙采薇靠坐在一块石头旁，静静地看着一侧持弓的孙权。夏风柔柔的，自他身侧拂过, 烈日与赤红交织，斑驳光影间，箭尖亦不断闪烁着寒光。
“怎么不跟着你兄长去攻刘繇？”孙采薇忍不住问。
孙权正看着林中那些细微的动静, 听见孙采薇忽然同他说话, 他一时不免怔愣，反应了一会儿才笑了笑道:“多我一个, 少我一个，都是同样的结果，还是跟着练师最重要。”
想了想，孙权又道:“虽说练师说过我们不会再分开，不过，若是不跟着，我可不放心。”
孙采薇闭目轻叹，“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或者说想做的事？”
“喜欢的……想做的……”孙权握着灵宝弓，认真地想了会儿，“全都在那三个心愿中了，练师这会儿是要听么？”
孙采薇看着孙权那难得狡黠的目光，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孙权变化还挺大，什么时候也学着说玩笑话了。她挑了挑眉，不免开口问道:“你的心愿，不是愿天下太平吗？”
孙权反道:“练师可是信了，天下太平是我最大的心愿。”
……？
孙采薇一时被孙权绕得有些不知所以，既如此，你的那些小心愿是什么？
似乎听见了孙采薇心中所想，孙权浅浅一笑，也不说话，就这么随意靠向了身边耸立的巨石。
他的后背抵着冰凉的石头，目光却灼热而又悠远，似是在看着整个天下。而这天下间，只有一个人，一直在吸引着他的目光。
这一次，他出口的话也意外的不再没有波澜，他缓缓开口:“一愿……”
——“愿步练师与权长伴不离，共争天下。”
他这么卸力一靠，正正在两人中间那一道突出的石块便挡住了孙采薇和孙权，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以背靠着，相互也望不见对方。
孙采薇不由仰头看着上方的林叶，怔怔地听着从巨石那头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就这么一直抵到了灵魂深处。
心跳……
她又听见了自己鼓动的心跳声。
他越来越……越来越会撩动人的心弦了。孙采薇甚至有些恍惚地以为，这是现世中有谁在同她……告白。
“这么久，才想到第一个心愿吗？”孙采薇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笑问。
“早就想了。”孙权低低道，“一直都想。”
大概是不用面对面地说话，心中便蓦地生出许多直言的勇气来。孙权抬头望天，又想起差点令他和她再次分离的那一晚，一次相遇，两次分离，天下和心中之人，他从来只会选后者，哪怕他也会参与到这场名为天下的争夺中。
孙采薇长呼出一口气，心中却犹豫着哽在喉口的话该不该说出口。心脏的跳动还是那样的剧烈，她猛然惊觉她根本平复不了，那就这样靠着吧。这样，她也会生出许多勇气来，就像当初下定决心的那一日。
“如果我说，我不是步……”
只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林中忽然就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孙权自然也听见了，他立刻持弓走向孙采薇的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两人一见面，那些无端生出的勇气就又在那不自在飘忽的对视中消失殆尽。倒是孙权先笑道:“练师想说什么，现在不必说，我会记着。”
不知是否是错觉，孙采薇在他眼中看见了一缕一闪而过的喜色。
她似乎并未说什么，为何孙权会有些高兴？
草木中的窸窣声越发大了起来，孙采薇这会儿也无心去思索其他，她屏息凝神地看着远处那摇动的草木，只望从中现身的事物，会是她想见的人。
只是，有些失望。
没想到只是只兔子。
孙采薇无言地看着从她脚边急急窜过的白兔，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孙权出声道:“练师小心，白兔奔逃匆忙，大概是身后有人在追它。”
话音刚落，果真听得一道马蹄声从林中传来，间或还夹杂着几道箭矢声。
在游猎？
她虽是带了人跟着，但也只是令兵士伏于远处，得令再动，况且她也并不想与人产生交锋。
于是在来人即将冲破前方茂密的草木时，孙采薇提声喊道:“太史慈！？”
随即听得长吁止马声，接着又传来一声厉喝:“何人？！”
孙采薇微微一笑，心知是等到了，于是她道:“等你的人。”
等……谁？
一旁的孙权听得直皱眉。
不一会儿，前方走出一道人影。来人站在日光下，身上穿着布衣，背上背着弓箭，冷冷地注视着孙采薇和孙权。
孙采薇打量了他片刻，不由摸着下巴低声道:“江东纵火天团一个个颜值这么高，生得都这么俊……”
孙权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虽说那什么颜值有些听不太明白，但后面那几个字“生得都这么俊”他是听懂了，于是他眉头皱得更深，灵宝弓也被他握得更紧了。
来人随意瞥了一眼两人，无情赏了一字:“呵。”
……？
孙采薇皱眉。
孙权更是皱眉。
“以貌取人可不可取。”孙采薇道。虽说她和孙权是很年轻，看着没什么可信度，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以鼻孔示人，实在是……
“呵。”
实在是忍不了。
若非他是太史慈，真想让孙权一箭封了他嘴再说。
“听说子义兄弟擅射，在箭法上可谓是精良，也不知，能不能比得过我们将军？”孙采薇看了眼孙权道。
太史慈这样的态度，看着便不如蒋钦，周泰，陈武他们好相处，若不激一激，只怕下一句还是“呵”字。
果不其然，太史慈甚至看也未看孙权，就道:“呵。”
“这年头，什么人也能当上将军了？”
第74章 射虎
太史慈语气实在不善。
孙采薇嘴上没说, 但心里还是没忍住道:这年头，孙权不仅能当将军，还能当吴主。
心中这么说了之后, 孙采薇猛然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已经偏向孙权了吗？
“世间任何位置皆能者居之, 既有能力, 为何不能当？”孙权徐徐道。
太史慈冷哼一声，原本并未正眼相看的他，眼角的余光却又忽然瞥见孙权手中的那把灵宝弓。他明显一愣，随即一眨不眨地盯着孙权手中的弓, 一时少了些不易近人的冰冷。
“你手里, 什么弓？”太史慈问。
孙权循着太史慈的目光看向手中的弓, 末了不免轻轻一笑, 手上动作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长弓, 引得太史慈目不转睛地盯着。
孙权淡淡道:“灵宝。”
灵宝！太史慈呼吸一窒。
“那当要比一比。”太史慈道。
这话一出, 倒是轮到孙采薇和孙权面上神情不咸不淡了。孙采薇摊手道:“但我们突然不是很想比了。”
太史慈额间跳了跳，“你！”
一想到太史慈被她所逗弄，孙采薇便忍不住笑了笑，“这位子义兄弟，此刻你单骑出门, 刘繇怎么都不带担心你的？”
太史慈闻言皱眉，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为何她会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甚至连他想忠之人, 也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何人？”太史慈面含厉色, 不免警惕地抬手缓缓朝背上的弓箭伸去。
孙采薇说道:“不是说了吗？等你的人。”
“等我做什么？”太史慈的声音已经急了起来，但眼前两人明显的还是不慌不忙, 当真是不怕死是吗？
他自东莱而来，一路经了许多许多事。他仔细回想了片刻，途中他为了报恩，去过北海，亦单骑突围，求助刘备，救下孔融。他曾于生死之间徘徊，早已看过大风大浪。
而眼前这两人，分明还是未出世的年轻人。
刘繇与他同出一郡，虽说此刻刘繇只是让他来侦查敌情，但刘繇本身情况危急，哪能抽出多余的人跟随他。
他这么想着，却又听得孙采薇说:“刘繇如今大势已去，你却还未得展露锋芒，刘繇又派你独自出来，想来也从未考虑过你自身安危。”
太史慈听着只觉好笑，“你这么说话，未免太过天真，你认为我会信你？”
孙采薇勾唇道:“是吗？北海相孔融，平原相刘备，曲阿刘繇……唔，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呢？”
孙采薇状作认真地思考了会儿，最后双掌一拍，恍然道:“江东孙氏吧！”
太史慈眉峰紧皱，眼前的女子虽看着像是空有皮囊，却没想到，心思竟这般活络。她到底是谁，为何会对他的底细这么清楚？
不过她所说的虽然一一对上了，但最后那江东孙氏四字，太史慈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何时相助过那劳什子江东孙氏？
骗人的把戏吧。
长得越漂亮的人，就越是会骗人。
太史慈哼声道:“我不欲与你二人多说，但若是还不让开，就勿怪我手中箭了。”
“你的箭囊还在背后，可我的箭，却已在手中。”孙权漫不经心地说，“谁的箭，会更快？”
太史慈冷冷地注视着孙权，他的手已经碰上了箭囊。他完全能在瞬息间取下弓箭，他自然也不信那少年箭术能超过他，顶多就是那少年占据握弓之机，最后或许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但——
他若将弓箭对向那女子。
不过，他也只是心中想想罢了。这是很阴险的招，他从来不会对一个柔弱的女子出手。
尽管如此，太史慈还是取出了弓箭。
他又看见那少年踏步向前，挡在了那女子身前。灵宝弓上镶嵌的玉石折射着太阳的光，混着那身红衣映入他的眼中，很奇怪，他竟然感受不到一丝将要取人性命的气息。
太史慈沉了眸光，不过他的箭已经取出，哪有先放下的道理？他同样搭箭，对着那名弓灵宝。
两人虽是持弓对着，但却毫无剑拔弩张的氛围，孙采薇静静地看着，孙权或许知道她的心意，他不会射箭。
那么太史慈呢？赌他也不会射箭？
一时之间，谁也不开口说话。
忽然一声属于野兽的吼叫自他们一侧的深林中传来，三人俱是一愣，那一声吼叫惊得林中鸟兽四散，仓皇而逃，而这样的动静，离他们也越发近了。
孙权侧头去看，高挽的发顿时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乍然飞舞，额发亦被风搅动，露出清俊如月的眉骨。几缕凌乱的发丝从后往前打在他的脸上，隐约遮住了那双眼，尽管如此，他的眼睛里却依旧是平静的，平静得能够独当一面。
孙采薇看得一怔。
吴主孙权。
当那只老虎张着獠牙从林中飞扑而来时，孙权最先反应过来，乘着风，弓箭瞬间拉开拉满。
紧随其后的，是掉转箭头的太史慈。
无需言说，两人的箭同时对上了那躁郁不安的野兽。
两支箭一前一后射出，裹挟着凌厉的风，似含风刃，疾射而出。
孙权的箭先到，射中了它的前腿，太史慈又射中了它的后腿，它被刺激得更是狂躁不已，脚掌覆地，摆动着虎尾盯着三人乱扫一通。
眼看那尾巴就要打在他们身上，孙权平静的眼中终于起了一缕波澜。他瞳孔微缩，这块伸出的巨石已然是挡住了他和孙采薇的退路，于是连忙伸手揽住孙采薇将她扯往自己身后去。
随即孙采薇只来得及听得一声隐忍的闷哼，眼前就已是一阵眩晕，竟是被大力拍飞了出去。
地面生了草叶，摔在地上并不是很疼，但孙采薇却慌了神，急忙爬起身来去看孙权。
孙权就倒在她身后不远处，孙采薇心神一晃，唤了一声:“孙权？”
当下也顾不得太史慈还在应战那头发狂的野兽，孙采薇脚步不停，走近侧躺在地半晌无法动作的孙权，眼中满是心疼和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