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都是笑嘻嘻的模样,那张天生和气的娃娃脸在残暴屠戮时也显得无辜至极。此时脸上淡淡,倒是带了几分微妙的危险感。
这条裂缝来的莫名其妙,从地板一直开到了当时鸫的位置,连同底下的船舱一起消失,好像是专门为了让鸫中计一般。幸好发动机和燃料没有出事。不过,维修工报告在底下发现了一些鳞粉,可能是月虱的余孽干的。
夜兔神威一直以笑示人,而现在,这样虚假的表情裂开了一道缝,毫无保留的散发着杀意。
跟在他身边的副手不见了。
阿伏兔也很茫然。毫无征兆的,船就裂开了,他跟鸫凑得不是很近,只看到她消失前的黑色物质一闪而过,鸫就不见了踪影。神威想要抓住她,可只差一点点,那块黑洞一样的东西仿佛在嘲讽他似的,在触及到鸫之前不见了。
按他来说,让这小子吃点苦头无可厚非,牵连到无关人员就不行了。鸫一直是春雨最可靠的战力之一,身为夜兔,她非但没有嗜血的冲动,而且很爱干净,除了超强的武力值,几乎和夜兔搭不上边。何况,她还有全船少数女性的优势加成,一旦没了鸫,春雨就全剩下些臭烘烘的老爷们了!
总之,阿伏兔很担心鸫。
“去哪里了。”神威仿佛在自言自语。
阿伏兔叹气。神威别扭,鸫一根筋,两个笨蛋加起来达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从小掐到大,两人在战场和对方的拳头中度过了青春期。在不知不觉间,神威似乎对鸫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他自己感受不出来,阿伏兔这个旁观者一清二楚。类似于小学生喜欢扯喜欢小女孩的头发,神威也喜欢在空闲时间找鸫打架,每次都是遍体鳞伤。看着鸫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往医务室走的样子……阿伏兔对此只能说句活该。
也难怪鸫一直认为神威和她不对付。
鸫柔顺的秀发几乎成为了她的标志。某次切磋后,神威偏偏想要削断她的长发,少年歪着头回应她的质问,太碍眼了,他说。可说是说碍眼,他把玩那节断发时,眼中是带着迷茫的战栗。
鸫的容貌在夜兔中也非常罕见。阿伏兔在嗅到某些不能明说的踪迹时也不得不感到荒谬,不止一次猜测是否是神威也被美色蒙了头,想要学着吉原之主凤仙一样,将美丽私藏于囚牢之中,不能展现在世人之前,只属于神威一人的鸟儿。
他应该要庆幸,鸫不是日轮,她有足够与神威对抗的实力,神威也不是凤仙,只是个初尝爱情的毛头小子罢了。阿伏兔讨厌和爱情相关的论述,对于刀口舔血的雇佣兵来说,见到明天都是奢望。可他很看好这两人的未来。女孩子总会比男生先成熟长大,也大概就在这一两年内,神威总该发现自己对鸫特别的关注。
时间这样过去,两个总是打架的流氓海盗最后走到一起,也是一桩美谈。到时候他一边劝架一边带小兔子,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父母都是美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长得很漂亮。当然,实力也一定很出众。以后能接过父亲的担子,扛起春雨,带领下一代的夜兔走到更远的宇宙去。
可现在的情形不太妙。何止是不太妙,他的对于未来的畅想都碎了一大半!
阿伏兔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吩咐旁边的人,“派出人手去寻找鸫的踪迹,快援队那边也通知一声,他们的人手遍布宇宙,如果能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鸫再好不过。”
神威直挺挺对着裂缝往下倒。
阿伏兔头痛欲裂,甚至把两年前的称呼喊出来了:“团长!”
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出!
神威的身影被同样的黑色物质吞没。
阿伏兔看着身后骚动的船员,无奈地叹气。
唉。
他清咳了一下:“哟西,那个小子发疯就发疯了,今年也是迟来的青春期啊——”他啧了一声,神色疲惫,“这个八嘎提督,又开始给我惹麻烦了。”
他拎过一边的夜兔:“你看着这里,在提督回来之前封锁消息。”
没有神威的春雨如一团散沙,春雨的部下都是因为神威才凝聚在一起的。他们仰慕纯粹的力量,如果神威不见,春雨就失去了主心骨,哪怕阿伏兔在场也不顶用,还不如直接去协助神威,趁早回来解决事情。
“以及。”阿伏兔拖着疲惫的烟嗓说道:“春雨从来不会失手,把月虱的残党剿灭干净。”
他纵身一跃,趁着黑雾还没有消散,跳了进去。
经过一阵像是晕车般的翻江倒海,胃部难受的想吐,阿伏兔忍着恶心睁开眼睛。
“你看上去真狼狈。”神威的声音清朗,仿佛一扫之前的阴郁。
“挖苦我的话不必再说了。我上了年纪,又断了条胳膊,追过来帮你已经仁至义尽了。”阿伏兔抓住神威伸过来的手借力站起来,“谢了。”
“孩子气的话我不听哦。”神威用伞戳戳一边的血迹。这条走廊边上有许多的门,门框上都标志了班级,看上去是个学校,只是被蒙上白布的尸体让一切都不同寻常。神威摸过门上的弹孔,带着笑开口:“太好了,鸫也在这里。”
“也许我们背离太阳系了。”阿伏兔对着尸体双手合十:“打扰你的清净真是不好意思,要怪就怪旁边的粉毛大哥哥。”
神威冲阿伏兔放了空枪,“难得我认真起来了。”
阿伏兔慢悠悠挺直了身子:“认真。神威君,你到底是认真想要找到你的部下,还是头脑发热就跟着好看的女人过来了?”
神威转动了伞,拇指按到某个按钮发出咔的一声。
“我没有给你质疑我的权力,阿伏兔。”
“好好,你一直都很冷静。”阿伏兔晃了下脑袋,险险躲过射出的子弹,他的脸不可避免的被擦伤一道,“不过……”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阿伏兔挠挠头,“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神威拨开脚边的尸体,走进了离他最近的一间教室,阿伏兔无奈跟上。
教室的门隔绝了一切被发现的可能。
听脚步声,走廊外的人有两个。一个似乎在清点人数,一个负责记录。
“十三,十四……奇怪,这具尸体的白布为什么被翻起来了。”
“可能是风?我把他重新盖盖好吧。可怜的孩子。”
“剩下的拼不回的尸体该怎么办?”
“大概率是烧了吧。在学校发生这种事情,咒灵真是丧心病狂。”
两人沉默。
“听说,解决特级咒灵的是位年轻的女性?”
“哦哦,好像是的。名字好像跟鸟类有关。”
“鸫?是吧。这个名字很少见。”
“不过这也关系不到我们身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
神威拉开门,若有所思的走出。
找到你了,鸫。
第20章
恋爱第二十天
我换上鞋,一个重重的身子压在了我的身上,五条悟温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耳畔,低哑的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传来,“还早。”
我推了推他。五条悟打了个哈欠,搂住我腰的手又紧了紧,他蹭着我的脸颊,含住我的耳垂,声音如勾子般往我耳朵里面钻:“不去不行吗?”他的声音带着哀怨,我差点就遂了他的愿。
男朋友太会撒娇了该怎么办。
尽管我背对着他,也知道他现在一定是带着坏心眼的笑。我的脸又开始红起来。过了那么久,他依旧让我怦然心动,每一次的触摸都雀跃不已。
“我只是去趟超市。”我摸摸他的头,白色的头发软乎乎的,柔顺的垂在额前,我放软了声音,“一会儿就回来。”
他的起床气每天都很大。有时候没有睡饱就会发脾气,带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看我,然后张开手臂,黏糊糊地把我搂进怀里。
再睡五分钟。他说。
然而,五分钟可能会马上变成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最后不得不卡着点上班,连妆都来不及画。
“……”五条悟趴在我肩头想了一会儿,“那我跟你一起去吧,等我十分钟,不,五分钟就行了。”
他迅速穿衣洗漱,最后带上墨镜,自然的牵起我的手,“哟西!走吧。”
我无奈的拖着巨型包袱前往超市。
五条悟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虽然我的力气很大,扛起十个五条悟也绰绰有余,被压着走难免感觉怪怪的。
……十个五条悟还是免了吧,一个就够我受了。十个都能演一出宫心计了。
今天街道上的人很少,偶尔碰上的几个也惶然的径直往前走。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有多想,径直朝着超市走去。
昨晚入睡前才发现家里的草莓牛奶喝完了。对于这个家来说,草莓牛奶断货是件非常要紧的事情!超市九点就关门了,那个时候出去只能扑空。我想了想,决定趁着五条悟起床前把牛奶买回来。没想到五条悟也跟过来了。这倒不是说我不希望他跟我一起,五条悟最近因为咒灵的事情总是出差,我当然希望他多休息一会儿。
超市的收银员不见踪影,里面空无一人,货架看起来乱糟糟的,很多都空了,像是蝗虫过境,只留下了一些碎掉的渣渣。我牵着五条悟茫然的站在收银柜前,直到桌子底下传来“铛”的一声,我才发现并不是没有人。收银员颤颤巍巍的拾起脚下一个罐子,眼睛红通通的,她使劲使眼色,暗示让我快走。
“发生了什么吗?”
货架上的商品散了一地,蔬菜水果甚至鸡蛋被踩得稀碎,灰扑扑的脚印让灯光也显得暗淡。看上去像是灾难片现场。
“快走!”收银员急切道,她的声音小而坚定,“警察很快就来了,你留在这里不好!”
什么情况,我满头问号。
五条悟已经自顾自走开去拿牛奶了,他从冷藏柜拿下两盒放在收银台上,“是抢劫犯吗,真是粗鲁呢。”
我掏出钱包,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拿出相应的钱,“说起来今天还没有吃早餐,等下还去高专吗?伊地知好像给我发了邮件。”
“我要出门一趟。”五条悟丧气的把胳膊压在我的肩膀上,“真不想工作。要是能把鸫缩小揣走就好了。”
我忍不住笑了,刚想说话的时候,一个煞风景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在聊什么,能带上我吗?”
声音很好听,带着少年的清脆感,不刻意不做作,也没有想要吸引人注意的大声强调,非常自然的、他一出口就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我吸了两口气,转过身。
神威抱着一包拆开的薯片从货架旁边走来,阿伏兔手里揣满了罐头,海盗二人组正式变成了强盗二人组,虽然这两者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鸫,好久不见了。”神威把空掉的袋子扔到地上,把嘴里的薯片咽下,“这里的食物真不错呢,但是米饭略胜一筹。”他握住了伞,伞尖斜着朝下,这是一个进攻的姿势。
神威如此,我也不敢放松警惕,“你怎么来了?”
“这样说有点苦恼呢。”神威弯起眼睛,“一团黑漆漆的盘在我的船上怎么也赶不走,为了解救我可爱的船员,我不小心掉了下来。”
阿伏兔险险勾起快要掉落的罐头:“实际上是这个笨蛋……”他无奈的看着神威:“嗨嗨,我不说。”
阿伏兔重重叹了口气:“我们是粗人,高端的寻人方法也想不出来,只好弄出点动静让你知道消息。”阿伏兔看了我一眼,“春雨副手应该不会把我们抛之脑后吧。”
“短暂的休息到此结束,该回去了,鸫。”
五条悟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他揽住我的腰,毫不退让的说:“你们要让我的女朋友去哪儿?”
他的语气很平静,这种平静像是即将沸腾的水面,看似一片祥和,实际上碎裂的气泡积攒在水面下,等着积攒上浮的一刹那,在空气中炸裂。五条悟真的生气了。
阿伏兔有些意外,他看了看神威,又看了看我,喃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但很快,他定下心神,带着一贯懒洋洋的语气宣布:“春雨的人,能去哪里呢?看你穿着,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咱们海盗总归要葬身宇宙的,地球不会是你的归宿,少爷留不住流浪汉。”
“鸫,你是想叛逃吗?”
春雨给了我一卷铺盖,一座避雨的屋檐,一口热饭和无边无际的孤独。
十五岁之前我害怕一辈子困在船上,二十岁之前我害怕变成只会杀人的怪物,现在……我害怕回到以前的处境。我是个叛徒,或许我从未加入过春雨,我的心迷失在烙阳无边的雨夜,弱小的夜兔躲在邻家的楼道,等着好心人给一口饭吃。
凤仙把我捎走那一刹那,鸫诞生了。她是春雨得力干部,带来死讯的鸫鸟,却不是我。或许人都有自虐心理,离开烙阳后,我无数次想回到故乡,怀念黑漆漆的楼道和永远也不会停的雨。
五条悟捏着我的衣服,攥出了几道褶皱,阿伏兔屏息,神威看似不经意却时时刻刻注意我的回答。
他们在等我的答案。
“没关系,鸫。”五条悟在我耳边小声说,“就算你选择了他们,我也会,把你抢、过、来。”他的话狠狠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极度的不情愿,或许还有几分嫉妒和酸意,“你开始就看中了我,到手了你反而厌倦了吗?我告诉你,你想走,不可能。”
第21章
恋爱第二十一天
五条悟话音刚落,一把伞就冲着他的脸飞了过来。
神威带着笑与他缠斗,五条悟轻轻把我往旁边一推,挑衅道:“你,不是鸫喜欢的类型吧。”
亏得五条悟的术,不然神威那一脚能让他原地起飞。五条悟仗着能够自如运用咒力,稳压神威一头。但是总归来说,在超市大打出手实在是影响社会氛围,旁边的收银员已经趁机溜走了,超市被砸的像个菜市场。
我手足无措的看向阿伏兔,崩溃地喊:“你倒是管管他啊。”
“管不了管不了。”阿伏兔摆摆手,“这可是男人之间的斗争。”阿伏兔束手在侧,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当个观众,我可没他那副淡定样子。
“他在打我男朋友啊!”神威下手的分寸我也是知道的,能往死里打就往死里打,我也一度被他的坏习惯带坏,好在最后总算能给任务留下活口用来审问,这个暂且不提,前上司跟男友打起来的情形简直不能更加糟糕,我深吸一口气,恶狠狠拉动了伞的扳机,反正这俩都能避开,干脆不用瞄准,我放了一枪。
这一枪成功使两人暂时处于对峙状态。
“冷静下来了吗?”我平静问道。
“没有哦。”神威眉眼弯弯,“生气了吗?”
“没有。”我冷酷无情的回答,“要是真的生气白痴提督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神威放下伞,灰扑扑的绷带被他绕在手上,在掌心重新打了个牢固的结,“诶,原来你还认得我这个提督呢。”
他的假笑让我有点生理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