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看完那些对鬼怎么杀害人类的详尽描写看完之后,只觉浑身发冷,心中隐隐作痛,不禁为那些逝去的同胞们默哀,同时心里对鬼的憎恨又加深了几分。
“果然鬼都是罪无可恕的。”她握着拳头愤愤说道。
“是这样没错。”如月笑了一下,“但我却觉得这份笔记很多地方都有些奇怪,譬如对于鬼是如何杀人吃人的描写非常多,可关于是怎么发现鬼是变异人类这一点却寥寥带过。”
“或许在我们一代代的抄录中,它早就不是原先的那一份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哎?”铃兰的愤恨转为疑惑,又慢慢变得震惊。
“所谓历史,不过是写人想看的东西罢了。我们与鬼战斗的渊源亦是如此。”
如月在铃兰身边背手踱步,每一步都十分缓慢。
“试想,当年,那些拼死去和鬼战斗,为了民众安全牺牲无数的鬼杀队,在知道自己一直战斗的对象是和自己同根同源的‘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们也是被变成鬼的无辜可怜人……’
‘他们是活不下去才无奈变成鬼的……’
‘生为人时就被人欺凌,做了鬼还要死在人的手里……’
如月突然停下了脚步,双手撑桌靠近铃兰道:“带着对鬼的怜悯之心,在战斗中必死无疑!”
“人心是肉做的,而鬼未必是。为了赢下这场战斗,我们需要找一个必须去和鬼战斗的理由,那就是仇恨。毕竟谁会知道被杀死了的鬼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轻描淡写与浓墨重彩,为了人类的未来,就算是稍稍粉饰一下又如何,历史本就是一个被人装扮起来的小姑娘。”
“所以呢。”如月坐在了她的面前,托腮笑道,“有时候真相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雪村铃兰的睫毛微颤,一时间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事实就是,鬼作恶必须杀死。
是的,只有这样子,人才能活下去。
“不过嘛,这兴许只是我胡思乱想。再说我们一代代抄录,有出错的情况也很正常。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铃兰点了点头,却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我先去看看柊大人怎么样了。不过姑娘,我可提醒你一句,向来跟鬼牵扯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如月说完便起身离去。
雪村铃兰长叹了口气。
也对,我本来就是想要活着的嘛。
她起身,准备去看望柊的伤势,却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掉下来发出了铃铃脆耳的声音。
她回头捡起那个掉落的东西。
——是一枚雪花样式的发钗。
雪村铃兰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发钗,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几秒,随后慢慢合上了手心。
第9章
大地与天空
“你们为什么要加入鬼杀队啊?”
樱花纷落的春天里,三位少年靠在樱花树下,吃着樱饼,谈论着各自的目标和未来。
这个春天,鬼杀队一下子多了三位柱,是难得一见的喜事。
“我想杀掉所有的鬼,安稳地生活,然后找到下落不明的哥哥。”一向沉默寡言的柊一叶竟首先发言了。
“啊,那个我知道。柊的哥哥原本是风柱,但后来却下落不明……”鲤沼诚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定会有消息的。”
虽然柊一直坚持说下落不明,但多半是已经……
“咳咳,那到我了,因为鬼杀队的薪水高!我从小就吃不饱饭,所以能吃饭很好!”戳中了同伴痛处的他也努力想轻松转移话题,
“下一个,田宫满!”
“哎?我吗?”突然被点到名的田宫满还有些慌乱。
她放下了手中的樱饼,眼眸微垂,“我……父母说要将我许配给邻家,我大婚当天逃跑出来的。”
“哎?这桩婚事不好吗?”鲤沼诚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
“不是不好,父母疼惜我,婚事都是精挑细选的。我与夫家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他为人儒雅,一向待我不错。”
“只不过我……”田宫满顿了一下,“我不想结婚。”
“准确地来说,我也不知道我的目标是想做什么。一开始我是想,既然不知道,倒不如和寻常女子一样,结了婚,相夫教子。可当真正要嫁人的时候,我又忽然很是害怕,觉得一生就要这么草草过去。于是就逃了出来,结果半路上遇到了鬼,幸好被师父救下,便一直跟着师父学呼吸法。”
“哦哦,那你现在找到你的人生目标了吗?”
“说实话,没有。”少女尴尬地笑着,“即便现在成为了柱,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不过,杀鬼是我的工作而已。”
“你们说,我带着这样半吊子的心情杀鬼,是不是迟早有一天会死在鬼手里啊?”
……
柊一叶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密布,脸色还是十分苍白。
“柊君!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正在打盹的铃兰也立马清醒过来。
“我没事。”柊一叶轻轻摇了摇头。
铃兰扶他靠坐起来,喂他喝了几口热水,少年的状态也好了一些。
柊一叶看向门外,天色已经敞亮。
“铃兰姐姐,我睡了多久?小满和诚还没回来吗?”
“两个小时而已,他们兴许就快回来了吧。”铃兰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还早呢,你再休息会儿吧,他们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叫醒你。”
少年掀开了被子,“……不行,我要去找他们。”
“哎哎哎!你才刚醒,不能乱动。”铃兰赶忙拦住了他,“才两个小时而已,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在隐这里,鎹鸦已经去送信了,相信很快就会回来的。”
柊一叶坐了回去,他知道铃兰说得在理,但还是忧心忡忡,心里总有些不安。
铃兰看着他的样子,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
这孩子本就不善言语,很多想法都憋在心里,也不说出来。
“既然这样,我带你去找他们吧。不过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一定要多穿点。”
少年欣喜地望着她:“谢谢铃兰姐姐。”
铃兰借了张轮椅,让柊坐在上面,又实实地卷了两床被子,给孩子全身上下裹得只剩两只眼睛在外面。
在大家都注目下,两人离开了驿站。被卷成花卷的柊一叶不免有些尴尬。
他们朝着那片树林走去。
天空已经放晴,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照得人昏昏欲睡。
雪村铃兰推着轮椅一步步走着,离目的地越近,昨晚战斗的情景在脑海中闪现的频率就越来越高。
在战斗中迷茫,对鬼产生怜悯之心,必死无疑。
所以人才必须有清醒的认知,鬼是人的天敌。
果然,不同势力之间是无法相互理解的吗。
草地上,一只兔子正在吃草,忽然间,从它背后窜出一只狐狸,狐狸吃了兔子饱餐一顿。空中盘旋的鹰掠过低空,抓起狐狸,转眼间,狐狸又成为了鹰的食物。
这个世界上,本就存在着物种之间的相互厮杀,为了生存,吃与被吃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所以,我们也只是为了生存。
但那枚发簪又是什么呢。
太阳渐渐隐入乌云中,天色忽然间暗了下来。伴随一阵阵寒风吹过,气温骤降,原本晴朗的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
而他们也快抵达那片树林。
雪地上,一只鎹鸦支零破碎地躺着,内脏流了出来,暗红色的鲜血在白色的雪地上分外显眼。
雪村铃兰停住了脚步,全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柊一叶掀掉了身上多余的保暖物件,着急朝着前方一瘸一拐地走去。
“柊君!”铃兰也立马追上去。
不慎摔倒的少年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走。
他抓住枯草,踩着石头,努力向上爬。
只要翻过这个坡,就能见到他们了。
他们现在一定在那边,累得靠在树下,吃着抓来的烤野兔,笑着谈论起刚刚的战斗吧。
诚那个饿死鬼投胎的家伙,肯定又把小满的吃掉了不少。
小满,不要总是把好东西让给我们呀。
还有,也带我一个吧……
眼前,同伴们的肢体变得零七八落,血腥与黑暗扑面而来。
已经找不到少年乐天的脸庞,只有还紧紧握着日轮刀的右手。
少女如今只剩下上半张脸,干瘪的眼球倒映着恐惧,泪痕早已被风干。
雪村铃兰跪在了雪地里,只觉得脑袋一片轰鸣,什么也想不明白。
柊一叶握着日轮刀的手不停发颤,他已经听不见自己带着痛苦呻·吟的呼吸声,只是还在努力调整呼吸。
“你们说,我带着这样半吊子的心情杀鬼,是不是迟早有一天会死在鬼手里啊?田宫满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不是的,满,那个时候我就想说。
你才16岁啊,迷茫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人就算活了一辈子也还是活不明白,即便如此,慢慢去探索就好了。
——人生还那么长啊。
蔚蓝色的刀刃如闪电般出鞘,少年凌空跃起,
朝着林中深处飞去。
整个林间回荡着少年嘶哑的声音:
“给我滚出来!我要把你们一点点切碎!滚出来!鬼!!”
铃兰爬了起来,朝着声音的地方跑去:“柊君!你快回来!现在是白天,鬼不会出来的!”
“那就等到太阳下山!我要将它们一只不留地全都杀光!”少年的声音已然是怒不可遏。
“不行的,你受了很重的伤,快回来吧……”
委屈、自责、烦闷、迷茫、崩溃,所有的情绪一瞬间爆发,雪村铃兰止不住哽咽,眼泪后知后觉如河水决堤般全都涌了上来。
林中剑气的声音停了下来,少年降落在地,抬头看向铃兰,眼眶泛红,嘴角流下一道血痕。
雪村铃兰着急地跑了过去,“柊君!你没事吧!”
“铃兰姐姐,是谁?到底是谁杀了诚和满?”少年抓着她的衣服,红着眼眶就是不肯哭出来。
铃兰轻轻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背:
“是谁都不要紧,只需要知道它是鬼就够了,就够了。”
少年的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转瞬间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如果我留下来的话,也许他们就不会出事了……”
“我杀了那么多的鬼,可却不知道杀死哥哥的是哪一个,不知道有没有为哥哥报仇……”
“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厉害了。”铃兰轻轻拍着他的背,眼泪从眼角滑落,
“鬼一定会被赶尽杀绝。杀光所有的鬼,我们自然就能为他们报仇。最后一定会是我们的胜利,我向你保证。”
鹰已将狐狸啄食殆尽。
在这片树林里,有种同样的气候和土地,却生长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树,落叶果木秋天硕果累累,常绿木四季常青。
它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湍急河流。
——
他最终还是没有捡起那根手绳。
直到阳光侵占了所有的阴暗之处,自己只能离它越来越远。
无所事事的他决定在这守着到日落,毕竟是重要的纪念品嘛。
空气中突然飘过一股香甜的气味。
他向着气味来源的方向走去。
受了重伤的他对这种味道更加敏感,身体急需要新鲜的血肉来恢复。
不过这种强烈的食欲又很快消失,似乎对这种味道已经失去了兴趣。
也甚是奇怪。
嘴巴里突然回味起那滴血的味道,属于铃兰的血。
还没修复完的心脏突然间血管爆裂,鲜血喷了出来。
好……好想……
不行!不可以呀!
大清早的竟然想这种事情……
他随手拽过一把路边的紫藤花塞进嘴里。
只有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等等,这个季节哪来的紫藤花。
——我一定是疯了。
童磨跟着那股血腥味来到了现场。
三两只鬼抱着残缺不全的肢体啃食着,见到他来均露出凶相,是野兽的护食。
他们还没有自我意识,只是以吃人为本能,否则不敢对他如此不敬。
“呀~大家早上好~”童磨笑着打了个招呼,“放心,我不喜欢吃垃圾食品啦,不会和你们抢的。早饭还合胃口吗,要不要来点饮料?coffee or tea?”
几只鬼一齐扑了上去。
童磨轻松闪过。
“不用那么客气啦,我不吃。”
“哎?难道说你们是想和我交朋友吗!好耶!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哦,不过我最好的朋友只有猗窝座阁下一个人哦!”
猗窝座:madSB。
就在童磨和众鬼友好交流时,突然从树上跳下来一只鬼,手里抱着那个岩柱少年的头颅。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不远处花呼少女断裂的日轮刀。
童磨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怪不得觉得这味道在哪闻过。
真可怜,明明都放过你们了。
不过这下就不会再痛苦了,死亡是最好的解脱呀。
被他们吃掉,与他们成为一体,就能获得永生了,再也不会痛苦。
他如此平静地想着。
几只鬼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背后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靠近。
不,不是背后。
是眼前,刚刚还在笑的童磨,此刻笑容未减,却突然变成了什么可怕的存在。
「血鬼术·雾冰·睡莲菩萨」
前方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冰菩萨像,菩萨双手合十,口中念着超度的往生咒,周身是莲叶冰、冻云、蔓莲华、散落莲华、玄冬冰柱的集结。
菩萨朝他们落下手刀,瞬间所有的血鬼术都一齐袭了过去,几只鬼眨眼见就变成了肉块。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居然让我亲手杀掉自己的好朋友,我很难过的啊!对不起!对不起啊!”
童磨的眼角流出泪,脸上却保持着狂笑的表情。
已经被切成块的鬼再度成为无数小块。
血鬼术已停止,剩下的只有散落而下,遮天蔽日的血雨。
童磨将那些肉块用树枝串了起来,扔到太阳底下。
林间一阵冷风吹过,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你在做什么?”那人问向他。
“饿了呀。想吃烤串。抱歉啊,吃你的傀儡。”童磨没有在意他,继续玩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