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除了泊原外，还有几个饰演街舞社成员的伴舞。明明是一样的穿着打扮，可泊原那出挑的身形就是分外惹眼，帽檐压得再低也掩不住他优越的骨相。
一曲舞毕，之前看他练舞的几个人不可置信道：“这叫‘不是专业舞者’？他就算不演戏，也能去当个唱跳歌手了吧？”
泊原出道后，虽没在公开场合跳过舞，唱功好却是广为人知的。他给好几部出演的作品唱过插曲，几乎每首都很出圈。
而下一场要拍的，正是他的吉他弹唱节目。
楚念还记得，泊原的第二场表演与街舞只隔了寥寥几个节目。再次上台时，他仍穿着那身黑色西装，只把帽子取了，一腿微曲踩在椅架上抵着吉他，一腿自然踩地，随性却又深情地唱了一首《情非得已》。
那时她很意外，泊原作为资深杰迷，竟然没有唱周董的歌，而是选了这首。不由想起之前有一次，她跟他聊天时随口提起，如果她是个男生，一定要去学吉他，然后给喜欢的女生弹一首《情非得已》。
唱着“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却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真心。
当时泊原笑而不语，她也只当是寻常闲聊，可现在他却偏偏唱了这首歌，真的让她很难不多想。
泊原声音很清透，会让人联想到一种名为玻璃琴的乐器，音色与外形看起来一样澄澈明净，如淙淙清泉，又如鸣钟低语。
刚开口第一句“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他忽然抬头，眼皮一撩，看向了观众席。
在聚光灯下，所有人都看得真切，泊原目光的去向直截了当，一看就是有明确目标。台下一阵骚动，坐在他视线所及那个片区的女生都激动万分，坐在其他位置的人也纷纷猜测他到底在看谁。
整个演唱过程中，泊原时而垂眸看和弦，时而抬眼看观众，搞得现场气氛沸腾，台下的声音都快盖过台上了。
楚念在人群中远远注视着他，听着身旁女生的窃窃私语，不由怀疑他选择这个曲目是不是巧合，也不敢确定他看向的究竟是不是她的眼睛。
后来演出散场，同年级一个女生来二班教室后门堵泊原，夸他的舞步好炫酷，让他教教太空步是怎么滑的。
她胆子大，声音也很大。坐在教室后排的楚念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朝门口瞟了一眼，却不期然撞上了泊原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视线一触即离，然后楚念就听见他说：“谢谢，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教会的。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在网上搜一搜，有很多详细的教程。”
“那你当时是跟着哪个视频学的呀，能发给我吗？”女生反应很快。
孟林山在教室里也听见了，扑哧一笑：“啧啧，这算盘打得，珠子崩我一脸。”
“我是自己扒舞学的，没看教程。”泊原不软不硬道。
话虽说得委婉，但任谁都听得出拒绝。女生也不想自讨没趣，没再继续接话。
楚念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胡写乱画着，听到门口没动静了，想再转头看看，又怕表现得过于明显。正纠结间，泊原已经回到座位坐在了她身边。
似乎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可不知为何两人都没开口。
窗外的白玉兰花如鸽羽般落了一地，似有若无的暧昧像潜伏在风中的暗香，缓慢地在空气中扩散流动，又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最后还是泊原先打破沉默：“我表演得怎么样？”
“舞步确实很炫酷。”楚念本来是按真实想法说的，一出口才发觉是顺了刚才那个女生的话，听着就像在刻意较劲似的。
泊原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光，旋即以笑容掩盖过去：“你有兴趣学吗？我可以教你。”语气里竟隐约带了点哄人的意味。
“现在？在这儿？”
楚念环顾一周，教室里人很多，要是泊原现在给她演示动作，一定会被全班看见。几分钟前，他才刚拒绝了教别人跳舞，这会儿来教她，不被起哄才怪。
泊原看出她的顾虑，声音放轻了些：“我可以教你手指舞版，反正原理是一样的。”说完也不等楚念答应，伸出食指和中指抵在桌面上，交替滑动着表演了一段手指太空步。
他的手背青筋分明，一动起来，掌骨时而凸起时而隐没，犹如在海面航行的船帆。楚念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好看的手上，根本没看清他比划的动作。等到泊原让她试试时，只能硬着头皮伸手随便在桌上划拉了几下。
“你这有点像走路康复训练。”泊原看着她歪歪扭扭乱滑的手指，点评道，“还是倒着走的。”
楚念脸一红，正要缩回手，泊原忽然一手捏住她的食指，一手捏住她的中指，带着她按正确的动作边滑边解说：“就是一边抬起的时候，另一边落下，拖着往后走。”滑了几下后偏过头看她，“这下会了吧？”
两人靠得很近，楚念抬眼时，泊原黑白分明的眼睛近在咫尺，正认真地注视着她，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清新的柠檬薄荷味，刹那间有种时空冻结的错觉。
几秒后她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是在教室，而他们还维持着手指交缠在一起的亲密姿势，顿时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一把抄起桌上的笔，直勾勾地盯着卷子。
“你……”一旁响起泊原略带疑惑的声音。
“嗯，会了，我会了。”楚念眼也不抬，对着卷子胡乱点头。
泊原笑了下，声音压得很低，但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就他长眼睛长嘴了是吧？
楚念脸本来就热，被左侧灼人视线盯着的半边更是烫得像要烧起来一样，忍不住抬起左手撑住头，转向另一侧，顺带着遮住半边脸。
“别打扰我做题。”她很没气势地说。
“好吧。”泊原扫了一眼她握着笔的手，语气很平静，“要不你先把笔盖打开？”
楚念：“……”
这段拍完后，整个片场感慨不已。有捂着胸口高喊“纯爱战士应声倒地”的，有感叹青涩单纯的年少岁月的，还有跟着学手指版太空步的。
“之前我还觉得你跟洛远很像，现在一看，你可没这么纯情。”贺云茜揶揄泊原，“你这长相看着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类型。”
“那你就以貌取人，刻板印象了啊。”泊原解着西装袖扣，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小臂，声音慵懒散漫，“我哪里不纯情了？”
泊原出道以来几乎没有绯闻，一是他没拍过言情类的戏，不需要捆绑营销炒CP造热度。二是狗仔从没拍到过他私下跟异性约会。三是他对女演员向来彬彬有礼却又不交往过密，就连微博上的互动也主要是为了宣传作品，没说过任何令人想入非非的话。
“好像确实没什么证据。”贺云茜想了半天，还真没想到。
杨望在一边听见插话道：“纯情也得有个对象啊。泊原这么洁身自好的，不是在搞地下情，就是心里有人吧？”他觑起眼睛，为了避免被敷衍，又补充道，“你这个咖位，但凡谈恋爱，很难不被狗仔拍到，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
楚念早已听见他们的对话，却又不好意思听得太明显。据她观察，身边不少人都是一样，表面在埋头忙碌，其实都没在忙实质性的事，全部偷偷竖起耳朵，等着听泊原如何接招。
曾经有记者过问泊原：“如果谈恋爱了会公开恋情吗？”
当时他的回答是：“会尊重女朋友的意见。”
这话就很微妙，分不清是他现在单身，还是他的女朋友不愿意公开，所以他的感情状态至今都是个谜。再加上他长了一张偶像剧男主脸，却从不接这类戏，更是导致这个问题一直被众人津津乐道。
面对杨望问他是否“心里有人”的场面，众人虽然都盼着他回答，但也都做好了他一笑而过的准备。
谁也没想到他会承认。
“嗯，有理有据。”泊原赞许地点点头，云淡风轻得仿佛说的不是他的感情问题，而是对今天天气的分析。
“真的假的？”杨望将信将疑，继续追问道，“不是，像你这样的，难道还有追不到的人，只能放心里？什么人啊，这么没眼光？”
楚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紧了手指，指节被挤压得泛白。
这个人，是在泊原后来那些她没参与的时光里出现的吗？
泊原望着虚空的眼睛有片刻失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原本深黑的的瞳孔被耀眼的阳光映得微微泛棕。
不过片刻，他又收回视线，恢复了常色，笑道：“怎么感觉我像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呢，还是只针对我一个人的那种，搞职场霸凌啊？”
“不至于不至于。”杨望也意识到当众刨根问底不妥，顺水推舟道，“等杀青宴咱们来玩，你可别输不起啊。”
“行，不过到时候谁问谁可就不好说了，我玩游戏很少输的。”
“嘿，威胁谁呢你？”
听着两人的对话逐渐趋于轻松，不再纠缠于泊原的个人感情问题，众人这才收回注意力，各自忙于手中的事。
楚念却仍然无心做别的，对着面前的剧本出神。
她虽然没有奢求能再与泊原扯上什么关系，但听说他现在没谈恋爱，她还是松了口气。一想到他有倾心的人，又觉得胸腔酸酸涨涨的，憋闷难耐。
明明当初她下定决心写这个剧本的时候，并没有怀揣任何希望。然而这一刻，她不禁怀疑自己，是真的从未有过幻想，还是因为害怕失望，所以不敢再期望？
第15章
楚念是从大一开始写小说的，一直写到大三时，拥有了第一本算得上大火的文。
在那之后，她签约的网站对她进行了一场作者访谈。读者问答环节中，有个问题令楚念印象深刻：“言言写的青春故事都是好结局，主角最后都能得偿所愿。想知道言言的青春也这么圆满吗，有留下什么遗憾吗？”
看似寻常的问题，像一根不起眼的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楚念心里，令她应激反应般地抽痛了一下。
在与泊原分开的这几年，她曾以为自己能淡忘他们的过去，后来却发现，生活中的许多事物都潜藏着他们之间的点滴，一见到就能勾起回忆。
在路上看到与他相似的背影时，她仍会心跳加速。偶然刷到他的新闻时，她根本控制不住点进去看的手。
虽然百般无奈，楚念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放不下。可这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曾和泊原约定，要将他们的故事写成她的第一个剧本，他则答应要将其作为自己出演的第一部 青春校园剧。但后来，是她亲手把他推远，是她自己造成他们的约定再也无法实现。
这就是楚念的青春里最大的遗憾。
也许正是因为她自己缺少弥补遗憾的勇气，才会让笔下的人物勇敢迈出她没能迈出的步伐，努力完成她没能完成的心愿。她也希望读者能从这些角色身上汲取力量，以此面对人生的难题。
不要像她一样抱憾至今。
但有些事，没被戳破时，仿佛已经是愈合的疤痕，一旦被揭开，仍然是鲜血淋漓的伤口。
楚念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这道疤，不被任何人发现，以为能永远这样下去，却在被问到曾经的遗憾时，被拆穿了防御的伪装。
既然已经重新直面伤口，无妨再痛得透彻一些。
楚念决定最后再竭尽全力争取一次，哪怕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至少也给自己的青春一个交代。
于是她打定主意，要从小说作者转型编剧，将他们的故事写进剧本，再去找泊原出演。
大学毕业那年，楚念终于等来了影视版权，如愿得到参与编剧的机会。那是她与于宗仁的初次合作，因为没有编剧经验，只能充当联合编剧的一员。
于宗仁团队向来打造用心，制作精良，再加上原著书粉和主演人气的加持，最终那部剧大获成功，也迎来了一众呼吁于宗仁和倾言多多合作的声音。
于是才有了这次的《赴你年少之约》。这也是楚念首次尝试原创剧本。
她本来只是想着完成自己的承诺，从此不必再忍受食言带来的愧疚与懊悔，并没想过能与泊原再有什么进展。可事到如今，心里有些感情蠢蠢欲动，渐渐不再受她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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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宁接连下了几天大雨，将夏季令人难耐的热浪驱散。剧组协商后决定趁着凉快将一场冬季晨跑的戏提前拍。
这场之前原本还有一段，是温宁，也就是楚念，1月31日过生日的剧情。
楚念当时是班长，性格温和，总是耐心给人讲题，跟大家相处得很融洽，不少人都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有的当面送，有的放在她抽屉里，在贺卡上写了祝福署了名。
但到了大课间，她去办公室问了道数学题回来，却发现书箱上立着一个硕大的礼品袋，不知道是谁放的，里面也没有卡片。
那周楚念跟舒羽同桌，问她有没有看见这个礼物是谁送的。
“哦，刚刚你出去之后，泊原放过来的。”舒羽满不在乎地说，“然后他就拿着篮球出去了。”
舒羽向来大大咧咧，觉得他们几个关系都不错，泊原会给楚念送礼物天经地义，根本没当一回事。
楚念却隐隐觉得奇怪，泊原跟她只隔了一条过道，把礼物给她不过举手之劳，为什么偏要等她离开座位才放过来？还一放下就出去打球了，是不希望她看见礼物的时候他在场吗？
像是有预感一般，楚念心跳莫名变得猛烈起来，胸腔里像是响起了凌乱的鼓点。她愈发好奇袋子里装的什么，三两下拆开了，是一件酒红色长款连帽卫衣。
文岚中学要求学生必须穿冬季和秋季的全套校服，且不得随意拉开校服拉链。不少人抓住规定漏洞，在内搭衣服上花心思，将其存在感发挥到极致。主要体现在选择有帽子的衣服，或者是长款上衣，总之要露到校服外面来。
所以那时长款连帽卫衣几乎是全年级最流行的款式。平常套着宽大的冬季校服还好，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帽子。一旦把外套脱了，就能从秋季校服底下露出一截卫衣，像在无声地呐喊着自由。
楚念很少考虑内搭服装的问题，要不是太冷，她都觉得里面穿夏季校服是最省事的。但一想到以后可以穿上泊原送的卫衣，她心情顿时变得很愉悦，连那缕照在课桌上的苍白的冬日阳光好像都多了几分暖意。
她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准备将衣服重新叠好放回袋中。将袖子往中间折时，忽然看见左手袖口处有一颗蓝色刺绣的爱心，一根长长的线从爱心尾部引出，连着“N.Y”的字母图样。
“泊原送了你一件卫衣啊？”舒羽转头看向衣服问道。
楚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中的袖子翻了一面，然后才应道：“嗯。”
舒羽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看着她搭在衣服上的手背说：“还挺适合你的，你本来就白，被这酒红色一衬，更是白得发光。”
“是吗？”楚念心里喜悦更甚，面上却不显露，只道，“我也挺喜欢这个颜色的。”
